夏佐·弗萊曼擁有萬裏挑一的戰鬥直覺。這份直覺足夠讓他提前發現危險, 並且做出對自己最有利的規避。

——然而,在曾經掩護過他逃出聯邦中心區的天賦的掩蓋之下,就連他也一時之間沒有發現正在接近的龐大觸手。

直到連天賦都掩蓋不住的疾風驟然呼嘯而來, 濃烈的危機感瞬間漫上他的心頭,整個心髒似乎都停跳了一拍,他才意識到, 有什麽東西……悄無聲息地過來了。

他敏銳地感知到, 這道攻擊無法正麵應對, 隻能避開。

褐發少年手裏的長劍瞬間一轉, 將頂級的光明天賦灌輸進裏麵, 同時用力一砍, 就硬生生在身側砍出一個巨大的缺口,而就在他要躍出包圍的時候, 身後那道攻擊也追上了他。

夏佐的臉上沒什麽情緒, 甚至還能在這個空隙裏思考,被擊中之後要怎麽反擊。

在血脈逐漸覺醒之後,他的身體就逐漸被頂級的光明天賦所改造,流淌在他的血液中的,才是他全身上下最為精純的力量。

因此, 如果那幾道攻擊真的傷害了他,最後損失慘重的到底是誰,恐怕還不好說。

……不, 也或許,會死也說不定呢。

死亡的感受, 會是什麽樣的呢?

恍然間, 他的眼前仿佛又出現了那天崩塌的地下藏書閣, 黑發少年逐漸消散的身影, 和在最後關頭將他扯出地下的漆黑觸手。

觸手……

……

“……誒?”

褐發少年的瞳孔微微一縮,麵上久違地流露出了一絲帶著少年感的怔然。

腰間似乎被什麽東西環繞住了。他的直覺卻並沒有發出危險的信號。

而這樣的感受,這樣的畫麵,似乎是他見到的過第二次。

下一刻,腰間環繞著他的柔軟肢體猛然用力,將他一下子甩出了那個層層深紅觸手包裹起來的巨大繭房,終於呼吸到了外麵的新鮮空氣。

夏佐也就是這時候才發現,原來不知不覺之間,他已經被悄無聲息地層層裹了起來。

不過現在這都不是最重要的——

“是你嗎?”

褐發少年的金瞳一寸寸地亮起,屬於少年的歡欣和耀眼此刻似乎全部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

“厄休拉——!”

從北側的天際漫出黑紫色的霧氣。

在霧氣最濃重的中央,一個身材高挑的女人一步一步踏空走了出來,雙腿慘白而修長,腳下有如實物,讓她能夠在半空中如履平地。

她身上披著一件不規則的黑紫色衣袍,袍尾破破爛爛,仿佛被什麽帶有濃重腐蝕性的東西侵蝕過,衣袍的兜帽卻極大,大到完全蓋住了她的眼睛,隻露出線條完美的下頜。

混亂、扭曲、可怖,是所有人看到她時的第一印象。

按理來說這樣出現的人,都不會給人是什麽好東西的感覺,可問題是,在她露出身形的那一刻,原本如入無人之境的深紅色怪物肢體都似乎凝滯了一瞬,就仿佛它感到了在麵對頂級光明天賦都不曾出現的恐懼。

而這個讓它感到恐懼的女人身側並沒有層層觸手環繞,有的僅僅是黑紫色的霧氣,和渾身的不祥與凶煞。

她偏了下頭,一條先前甩出去的觸手,就嗖一下重新以所有人都無法捕捉的速度甩了回來,而在它停下的那一刻,布滿昏黃眼瞳的詭異觸手便終於能夠被人清晰看到。

與此同時,還有在觸手鬆開那一刻,就利落地穩住了身形的褐發少年。

“厄休拉?”

褐發少年此時並不在乎其他人怎麽看他,他隻是眼睛亮亮地看著這個模樣無比陌生卻又無比熟悉的摯友,近乎小心翼翼地叫出了這個名字。

聽到這個名字,女人抬起手,放下了自己的兜帽。

原本隱匿在黑暗下的真實也終於顯露。

——微卷的漆黑發絲傾瀉下來,眼白全都被漆黑的顏色所占據的金藍異瞳緩緩睜開,讓人在看到的瞬間,隻覺得詭異非常。

她眨了下眼睛,直直地看向褐發少年。

【是厄休拉嗎?】

【一定是厄休拉!】

【她回來了。】

她聽到褐發少年的心聲這樣說。

她的……朋友為她的歸來而感到喜悅,而不是恐懼、厭惡或者帶著利用意味的驚喜。

“是我。”

厄休拉原本因為發現好友即將被手下敗將暴打的暴躁心情都好了許多,微微頷首。

夏佐差點一下子哽咽了,最後也隻是眨了眨眼,笑著說:“好久不見,厄休拉。”

他用慈母看長大了的孩子的目光,欣慰地看著身材高挑的黑發女人:“快一年不見,你長高了——”

厄休拉:“……”

厄休拉麵無表情。

她甚至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

“轟!!”

與此同時,剛剛鬆開的觸手仿佛感到嫌棄一樣,重新卷起褐發少年甩了出去。

被猛地甩飛了的夏佐:“……”

他默默地給自己用了個治療。

就連剛剛和怪物纏鬥的那段時間,都沒有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厄休拉甩這一下子受到的傷害多。

……不過,厄休拉將他甩出去的方向,正是安全的一麵。

他的朋友在保護他。

厄休拉又甩了甩自己的觸手,像是在嫌棄地抖落褐發少年身上的細菌一樣,然後便抬起眼眸,精準地看向了那個從剛剛開始就一直僵直的深紅色死海怪物。

【該死!!你在幹什麽?!給我拍碎她啊!!】

【你不是那個集團抓捕來的頂級貨嗎?!你慫什麽慫??】

【你麵前的這東西不過是當年實驗失敗的次品!!】

尖銳的咒罵聲不斷傳進她的耳朵裏,而遭受過同樣對待的厄休拉,一眼就看出了麵前這個怪物到底是什麽成分。

隻不過當初的她拚死保留了自己的意誌,然後遇到了她這荒蕪的一生中最耀眼的兩個人。而這個東西原本屬於人類的那一麵,已經被怪物的思想盡數吞噬。

救不回來了。

這個念頭在腦海中形成的那一霎那,厄休拉動了。

無數攜帶著濃霧的黑紫色觸手驟然在空中顯形,上麵隱隱泛著光的金黃色豎瞳帶著難以磨滅的凶戾和詭異,盡數朝著在她麵前甚至有些顯得渺小了的怪物身上伸了過去。

直穿人腦的尖嘯驟然從深紅怪物口中發出,帶著深入骨髓、刻入骨血的恐懼。它瘋狂蜷縮著自己的肢體,就像被打怕了一樣,再也生不起半點反抗的念頭,在人類麵前作威作福囂張至極的它,在厄休拉麵前卻隻能想起逃跑這一條路。

夏佐拒絕了其他人查看傷勢的要求,抬起頭看著厄休拉壓著對麵暴打的樣子,往日裏冰冷的金瞳終於柔軟了一些,自從克裏斯汀失蹤後,心情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輕鬆過。

“弗萊曼領袖,她是……?”

有天賦持有者愣愣地問他。

明明看起來也不是人類,而是和那個深紅色的玩意兒如出一轍的東西,怎麽看起來強大了那麽多,還站在他們這邊的?

然後他就看到少年領袖呼出一口氣,露出一個大大的、似乎有些驕傲的笑容。

“她是我的朋友。”

兩個巨型怪物的打鬥幾乎覆蓋了聯邦中心區的上空。

而那個黑發女人出場的時候看起來優雅冷靜,等到一打起架來,那種骨子裏的凶殘就完完全全地暴露了出來,一時之間天空上血肉橫飛,嚇得普通人臉色慘白。

不過他們對黑發女人並沒有惡感。

——在她出現之前,那個深紅色的怪物的軀體蠕動在地麵上,不知道殺死了多少人,跟活生生的人命比起來,隻是恐怖點的畫麵,又算得了什麽呢?

更何況,在大節大節的肉塊肢體掉落的時候,那個黑發女人甚至會分出細細的觸手,在它們砸在房屋和人們頭頂上之前接住它們。

僅僅過了不超過十分鍾。

深紅色怪物的血肉,全部被更龐大的、由黑發女人操縱的觸手和肢體吸收撕裂,到最後竟然不剩下什麽東西。

而剛剛殺死一個同類的黑發女人已經幾乎不能再維持“人類”的肢體,四肢古怪地不斷扭曲著,似乎是在“消化”,過了一會兒才穩定下來,淺淺伸了個懶腰。

與此同時,她身後的觸手們也“伸了個懶腰”。

所有直麵這一幕的普通人:“……”

san值-1-1-1-1-1-1-1……

黑紫色觸手身上的昏黃豎瞳轉了轉,最後鎖定了反抗軍營地裏褐發少年所在的方向。

下一刻,黑霧包裹她的身軀和無數肢體,如同流星一樣朝著這個方向砸了過去。

還沒從剛剛那一幕回過神來的大多數人都麵露駭然,甚至有些人條件反射地釋放了天賦,或者拿起了武器。

而在這些人之中,隻有褐發少年不但沒有退,還上前了一步,雙眼亮晶晶地看著龐大黑霧,就像完全沒有考慮過昔日好友在死海的侵蝕下是否會變得嗜血,神誌不清乃至直接殺死他的可能性。

“彭”一下,黑霧散去,站在地麵上的是一個看起來隻有八九歲大小的女孩,重新披上了她破破爛爛的小鬥篷,麵無表情地看著傻樂的褐發少年:

“能差點被我的手下敗將傷到。”

“你還是那麽蠢,弗萊曼。”

夏佐:“……”

他慚愧地低下了頭:“我會繼續提升實力的,我已經達到進入伊斯維特的最低標準了——”

然後就聽到沒有絲毫起伏的童音冷酷無情地說:“你太弱了。今天晚上我燉的湯,你必須全部喝掉。”

夏佐:“……?”

等等,這就不用了吧!!

作者有話說:

小厄(麵無表情):持之以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