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拉瓊卡並不是想徹底毀滅伊斯維特瘋人監獄——僅憑這些準備, 想毀掉這座傳承已久的監獄根本就是天方夜譚——她隻是想從這裏出去而已。

製造混亂,這隻是第一步。

按照她多次觀察過的這座監獄的反應能力,最多三分鍾, 這些訓練有素的獄警就會找到危險源頭,並啟用專門針對死海生命的武器,對付那個她和組織廢了大力氣才偷渡進來的東西。

但……

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和組織想要的, 可不隻是混亂。

“怎麽回事?這家夥在吸收力量……它想要自毀?!”

監獄裏的特殊事件處理部隊當即放下武器, 將情況報告給可以更具有決定能力的隊長, 而隊長則根據監獄的舊例, 當機立斷地啟動了應急係統。

於是負責為監獄空中的掩蓋係統和防禦係統供能的儀器, 分出去了一部分力量,給到了這個出現異常情況的區域。

與此同時, 那覆蓋了整個伊斯維特瘋人監獄的巨大空中能量罩, 仿佛卡了一下,出現了一絲極其微小的、肉眼根本看不出的斷裂。

可也就在這極其微小的斷裂,原本固若金湯的監獄,出現了一絲被外界天賦影響的可能性。

要知道,天賦的類型多種多樣, 什麽奇奇怪怪的種類和能力都有,伊斯維特之所以有不讓任何囚犯出逃的底氣,就是因為那層能量罩不僅起到防禦的作用, 還同等地隔絕一切外界天賦在監獄內部的使用。

像是維拉瓊卡,在內部使用被壓製的天賦, 用監獄內部的物品交換一些微小的東西, 可以;但如果她此時在外界, 是絕對不可能用外界的東西, 來交換伊斯維特瘋人監獄裏麵的東西的。

——可是現在,這層防禦,有了一瞬間的失效。

金發女人的位置被瞬間鎖定。

一道紫色的鎖鏈也在這個時候,悄無聲息地牽引在了她的身上。

而就在這個天賦即將生效,無視任何物理或能量攔截,將維拉瓊卡帶出監獄的時候——

一直戴著黑色真皮手套、骨節分明的手,漫不經心卻格外有力地握住了鎖鏈。

與此同時,那個熟悉的青年聲音響起:

“恢複天空屏障供能。”

話音落下,本就顯得格外脆弱的鎖鏈,便頓時破碎在了空氣中,明明沒有發出任何響動,卻仿佛能讓人聽到那種碎裂的聲音。

金發女人的動作瞬間頓住了。

她猛地抬起頭,死死盯著這個本該昏睡而對此一無所知的黑發青年,臉上的神情第一次沒有了那種事不關己的冷漠和高傲。

女人冷聲開口道:“你根本就沒有中招。”

她的視線移到黑發青年的後麵——那是她們選中的來算計典獄長的媒介,一個編號0585的獄警。

可他現在卻清醒而恭敬地站在典獄長的身後。

獄警的臉上雖然帶著震撼和恍惚,卻沒有受到任何懲罰,還可以跟著典獄長來到這裏就說明,她們的計劃從一開始就失敗了。

——或許,她們的一舉一動早就被這個剛剛上任的典獄長看在眼裏,甚至連她們後麵的打算,他都能推測得一清二楚。

否則的話,典獄長怎麽會出現得如此恰到好處,更是沒有分毫意外之色地,終結了她們所有的努力和計劃?

這個瘋子……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故意裝作中招,故意不出手,就像是看小醜一樣看著她們為他表演的這一場好戲。

恐怕在她們成功突破監獄的防禦係統時,他還在笑。

“監獄裏的生活太過枯燥和單調,我理解你們想做些什麽的心情。”

典獄長仿佛聽不出她話裏的意思一樣,臉上帶著極為平靜的笑意,聲音卻像是真正冷寂的死海,讓人在這種詭異的反差中不由自主地豎起汗毛。

“但身為伊斯維特的典獄長,我總不好偏袒你們。”黑發青年微微歎了口氣,隨即便轉頭命令道:“編號2351,企圖用天賦襲擊典獄長,將其砍下手腳,投進水囚。”

“至於2198……”

維拉瓊卡能夠感受到,典獄長那和微微拉長的語氣不同的,完全沒有任何感情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仿佛叢林中的森蚺的打量般讓人渾身發冷。

“砍斷手腳也太過血腥,就先折斷吧,以示懲戒。”

“當然,在此期間,監獄方不對2198做任何保護。”

——這一條才是最狠的。

維拉瓊卡在伊斯維特裏可是得罪了不少人,她即使天賦受限,那種拚殺出來的身體素質和戰鬥反應也不是一般人能比擬的。

可如果現在手腳都折斷,戰鬥力大大下跌,無法再用武力強行鎮壓了呢?

結果不用想都能知道。

典獄長對結果並不感興趣。他隻是公正地給了這個囚犯最合適的懲戒而已。

“立刻執行吧。”黑發青年偏了偏頭,露出一個讓人看不出是真是假的笑容,孩子氣一般地說道:

“我累了,今天收工。剩下的由班善後。”

下一刻,已經在兩旁待命的獄警就紛紛上前,準備帶走金發女人行刑。

維拉瓊卡沒有表現出反抗,知道這個時候,反抗也是徒勞的。

仿佛隻要典獄長在,無論犯人使出什麽小心思,做了多長時間的準備,都能被頃刻間全部摧毀。

事實上,當計劃即將成功之前,黑發典獄長突然出現的那種驚詫、絕望和無力感,就算是她一時之間也很難讓自己不去在意。

而免費看了一場大戲的西澤爾,在處理完畢囚犯之後,還專門去看了一下那個所謂的“疑似死海的生命”。

看完之後,他有些失望地歎了口氣:“果然是科技配合著天賦產物的造物。”

漫畫意誌都沉默了:「有這技術,為什麽不用到正地方呢。」

能夠分成無數不起眼的分部,藏在煙卷裏偷渡進來,又能在所有配件都到齊之後,自動組合啟動,按照設定好的程序運行,這沒點老天眷顧的腦子還真的整不出來。

隻能說在擁有天賦的世界裏,就連科技樹都點得奇奇怪怪歪歪斜斜。

「不過這也說明,獄警有點不負責任的嫌疑。」漫畫意誌說道:「肯定不止有這麽一個獄警,在麵對天賦犯人的時候還是不夠警惕。」

西澤爾笑了笑:「讓所有獄警都恪盡職守,將細節把控到極致,肯定是不現實的。這裏沒有其他勢力安插進來的眼線和探子,全都對典獄長絕對忠誠,已經很不錯了。」

而且這件事情過後,應該有一段時間不會再有人不長眼地去鬧騰了。

黑發青年解開披風暗扣,將帽子取下,關上門,隨意扯鬆領口,準備短暫地休息。

就像他所說的那樣,收工。

*

聯邦中心區外圍。

寒冬已經逐步褪去。

生有雙翼的金發神使從空中降下,腰間還掛著染有熱血溫度的佩劍,朝武裝力量中心的褐發少年走去。

這段時間以來,他的身量再度拔高,血氣與戰爭讓他身上多了一種更為剛烈的氣質,和席卷而來的煞氣。

隨著一次次的勝利,從無敗績的褐發少年在由荒區開始的反抗軍中的地位極高,就算是金發神使,也在離他還有一段距離時就收起了雙翼。

褐發少年和她都明白,她這麽做的用意。

注意到她的到來,反抗軍領袖站起身,收起手中的書,一身煞氣更細致地收斂了起來:“……沫爾。”

沫爾點了點頭:“弗萊曼領袖。”

她臉上沒有什麽其他的表情,公事公辦地說道:“聯邦請來了援軍,我們暫時無法突破聯邦軍隊的防禦,前線有規模較大的死傷。”

褐發少年聞言皺起眉,整個人身上的凶戾之氣不受控製地外溢了一點:“他們果然和天賦犯罪集團合作了……聯邦竟然能夠無恥到這個地步。”

沫爾冷聲說道:“聯邦也在積極和糾察塔接洽。”

事實證明,在關乎到生死存亡的大事的時候,就連向宿敵求援,也變得不是那麽難以接受了。

褐發少年迅速判斷了形勢,沉聲道:“下一場交鋒我會出手,分擔前線壓力。沫爾,後方就拜托你了。”

沫爾的才能不容置疑,他相信將後方交給她是一個最好的選擇。

當初……冕下還在的時候,不也是這麽做的麽?

金發神使平靜地看著前方,直到人類領袖已經經過了她,來到了她的身後,她才突然出聲說道:

“別忘了你的承諾,弗萊曼。”

空氣仿佛都為之一靜。

一種不願去回憶的記憶被揭開的聲音無聲響起。

褐發少年吐出一口氣,然後回過頭,露出一個有些無奈又帶著複雜的情緒笑容,話語卻有力而堅定。

“我會的,沫爾。”

陰霾褪去,他在努力露出最燦爛的笑意。

“我會活下來的。”

他會活下來,然後遵守承諾,將西澤爾——或者克裏斯汀,完完整整地帶回來。

金發神使似乎微微頷首,卻沒有回頭。

然後她雙翼微振,逐漸在褐發少年的視野中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