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來了, 冕下。」

由於世界的穩定而恢複全盛的世界意誌恭恭敬敬地守候在黑發神明身旁,言語之間的幾分大腦缺失帶來的幼稚感也盡數消退了。

也就是記憶全部回來的這種時候,它才意識到自己以前作了多大的死。

——在徹底失去大部分記憶, 變成當初那個傻白甜漫畫意誌之前,它非常認真且努力地給自己下過暗示——不要怠慢西澤爾·克萊斯特,更不要過於打擾西澤爾·克萊斯特, 要尊重的同時盡可能地進行引導……

然後就被自己理解成了莫名其妙的敬畏, 後期記憶缺失得更厲害後甚至時不時打擾對方進行吐槽, 幾乎完全沒有引導對方, 全都是對方自己無傷速通。

——是的, 當初西澤爾問漫畫意誌的那句“請問, 我認識你嗎”的那句話根本不是隨口胡謅,世界意誌的確認識西澤爾, 不過不是凡人之身的西澤爾, 而是已經成神的西澤爾。

這個世界的神,從來都隻有西澤爾·克萊斯特一個。

因為在「神」的觀念裏麵並沒有時間這一說,祂的存在跳脫出時間與空間的掣肘,因此當西澤爾真正成神之後,他是立於時間維度之上的, 已經超脫了一般的概念,過去、現在和未來,都隻在他一念之間, 那麽過去的神明,也自然可以是他。

他維護世界的平衡與穩定, 將特殊的天賦賜福給萬物。他分離光明和黑暗, 將黑暗代表的沉重的力量封入深淵, 將光明所代表的輕盈的力量帶上天空。他靜靜地注視著生靈的繁育和發展, 接受著眾生的朝拜和祭祀。

這就是神,全知全能的神。

而這位全知全能的神也並不是生來就存在的,祂也需要有一個出現的因果契機。

於是本該無時無刻不存在的神明,在時間軸上出現了一段特殊的“沉睡期”。而所謂的沉睡期隻是人類給予神明消失不見的這段時日的說法,事實上,那段時間的神明再也沒有降臨神跡,再也沒有庇護眾生,隻是因為那個時候,神明出現的那個大事件即將到來。

於是在某一天,西澤爾·克萊斯特降生了。

克萊斯特家族為了保護這個世界,選擇啟用一項瘋狂的計劃——既然神明已經消失幾千年,到底能不能喚醒他根本是個未知數,為什麽不自己製造一個可以代替神明的存在,完成神明最重要也最不可或缺的工作,來守護和平衡這個世界?

西澤爾·克萊斯特在方方麵麵都完美地符合了這個計劃的要求。

於是他在生下來開始就被往神明的方向改造和培養,埋下改造的種子之後,為了保護和隱瞞他的存在,在做了重重準備之後,將他送到了這個世界有所聯係的其他世界。而根據預言上的說法,在合適的時間,神明候選人自然會回來。

——這是當然的,畢竟所謂的現實世界也是神明所管轄的世界之一,隻不過在這個世界成神要更難,當然這個世界的穩定性要更強罷了。他在這個世界所有的身份都是漫畫意誌全盛時期一手操辦的,他早就把劇本交給了漫畫意誌,總不會有人照著劇本做還會做錯。

因此,是真的“人類之軀”,“一無所知”,“在現實現代世界長大並且因為被改造初期的關係被不知名病魔纏身”的西澤爾·克萊斯特,遇到了別的誰都不綁定,就偏偏綁定他這一個病秧子的漫畫意誌。

在前中期的時候,他還會認為這是一個順序,自己的任務是扮演好自己的劇本;等到後期他和世界本源的共鳴度逐漸提高,神性的逐漸覺醒和真相的揭露,他才發現這是一個插敘,在他漫長而又無趣的生命之中,插入一次成神的經曆。

當然,用現實世界的詞語來描述的話,可能“莫比烏斯環”會更容易讓人理解。

正因為西澤爾·克萊斯特成神,他才能夠淩駕於時間空間宇宙之上,才能夠無時無刻不監測著世界的運行,才會讓他成神之前的“過去”也都存在神明。而為了給自己成神的進程鋪路,也是在不影響世界法則的目的下,他會有千年的斷聯,來確保世界極度需要一位神明來填補空缺。也正是因為他成了神,他才能夠和世界意誌合作,讓它來做自己的“引路人”,輔助自己成神。

至於交給世界意誌的所謂劇本就更好說了,都是自己成神前經曆了一遍的東西,指點指點漫畫意誌不簡單得多。

所有的一切首尾相接,生生不息地循環下去,達成一個絕對穩定的閉環,而世界也足夠平穩地度過了這一次浩劫。

而且……當初西澤爾出現「西澤爾的xxx」那些莫名其妙的能力的時候,它還很疑惑來著,總是隱隱約約覺得不太對,沒想到感情是人家神明自個兒給自個兒挖的坑,專門自己坑自己玩的。

#自己淋過雨,就也想撕了別人的傘,哪怕這個人是曾經的自己#

想到今時不同往日,世界意誌趕緊止住了自己腦海中的吐槽。

「大祭司的意識回來了,冕下。」

*

夏佐從那種幻夢一樣的景象中脫離了出來。

眼前仍然是熟悉的場景,他正邁步向黑發神明的方向走去,而黑發神明正保持著像手伸向他的姿勢,那句溫和的“到我這邊來”仿佛還響在他的耳畔。

“……西澤。”

夏佐聽到自己的嗓子發出幹澀的聲音。

原來西澤當初經曆的一切是這樣的感受。

原來並不隻是他一個人因為那些傷害而難過。

被迫做出這些的西澤,內心的壓抑並不比他少哪怕一分一毫。

他想起自己最後看到的畫麵。

西澤爾最終登上了天梯,入主神宮,成為世界的至高神明,但同時他的眼中沒有任何色彩和情緒,仿佛隻是一個為了維護世界穩定而製作出來的傀儡。

而那個時候,夏佐發現自己已經脫離了對方的視角,獨立了出來。

於是他情不自禁地,想要去觸摸黑發神明的眼睛。

那雙沒有任何情緒和記憶,乃至人性和牽掛的眼睛,看著實在是太過刺眼。

可就在他的手即將觸碰到眼睛的那一刻,他感受到有什麽東西掠過他的身體,匯入了眼前的黑發生命之中。

——那是他之前所看到的一切。

一切的記憶,一切的感情,一切的歡喜和難過。這些能夠構成西澤爾·克萊斯特這個人格的一切,此時此刻重新回到了他的體內,於是黑發神明眨了眨眼睛,幻夢一樣的景象被打碎,他回到了現實之中,黑發神明笑著對他伸出了手。

他的耳墜晃了晃,最後一個穿著黑色相似服飾的黑發女孩出現在他的身側,似乎有些不滿地看著夏佐:“你怎麽還不過來?太慢了。”

——是厄休拉。

夏佐甚至已經不知道該怎麽描述自己的心情。希望被打破的次數實在是太多,多到他甚至懷疑這一切都隻是自己的一場夢境,他不敢去證實,唯恐自己往前踏出一步,這個夢想就會被自己給打碎了。

但他還是緩緩地、堅定地向前踏出了一步。

這下子,就連黑發神明也微不可查地歎息了一聲,說道:

“太慢了。”

下一刻,夏佐就發現自己的位置被轉移了。

他不再身處曾經的戰場之中,身上穿的也不再是布滿了鮮血和碎肉的戰鬥服,還是幹幹淨淨的潔白衣袍,立在神聖恢宏的大廳之中。

“這裏是我的神宮。”

一道極為熟悉的聲音從他的身後傳來。

夏佐有些僵硬地轉過身去,看到黑發神明正在平靜地注視著他,那雙霧藍色的眼睛裏終於不再是他完全陌生的溫度。

“這座神宮離地三萬裏,如果你想要到我這裏來,天梯隨時為你鋪路,天門隨時為你打開。”

“歡迎回家,夏佐。”

褐發少年愣愣地看著他,耳邊的話語一遍一遍地往他的腦海深處衝撞。

“到我這裏來”,“天門隨時為你打開”。

他突然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哪怕是在確認西澤已經救不回來,在自己已經絕望的情況下,他也沒有這麽失控,淚水不停地往下滴落著,止都止不住。

有什麽東西碰了碰他的衣擺。

黑發的小姑娘正麵無表情地注視著他,看似冷漠,實則在用自己的方式表達著關心。

她輕聲說:“歡迎回家。”

褐發少年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嗯,歡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