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夏佐畢竟不是當初那個怕鬼怕到能硬生生逼出潛力的少年了, 他很快鎮靜了下來，有些懷疑地看著眼前格外無辜的男孩：
“不是人類，你身上也沒有厄休拉那樣的頂級黑暗氣息, 更不是深海怪物……你到底是什麽人、不是——東西？”
“雖然的確可以歸為「東西」，但這麽說也的確是很失禮啊，弗萊曼先生。”
少年拖長了尾音, 似乎是有些不高興地說道。
夏佐：“……”
他眉頭微微一跳, 那種熟悉感更加強烈了。
“物種什麽的就不要糾結了。”藍綠色的少年一筆帶過了這個話題, 然後便自我介紹道：“你的編號是2511吧。我的編號是0, 你可以叫我零號。”
“……零號？”
夏佐微微一怔。
他對伊斯維特瘋人監獄的編號規則還是了解一二的。監獄的編號, 並不是按照年份還有進入監獄的日期來設計的, 而是根據每個囚犯進入監獄的順序來排的序號。
所以，當一個囚犯遇見數字比自己小的編號, 就應該知道這個人是比他更早來到伊斯維特的。
現在伊斯維特裏的代號都已經更迭到了2開頭的一輪, 20都死光了，21開頭的就是元老級，起碼在伊斯維特裏也都有了一定的人脈和威信。
可眼前的少年卻說，他是“零號”。
0號。
那豈不是，他就是從伊斯維特創建之始就存在的、最早的那個囚犯的意思嗎？
“我沒有騙你哦, ”像是能察覺到他在想什麽一樣，藍綠色眼睛的少年笑眯眯地攤開掌心，露出裏麵的一枚編號牌, “你沒看到它，是因為我把它從衣服上摳下來了。”
夏佐看著那個小牌子上寫的“0號”, 陷入詭異的沉默：“……”
首先, 這衣服上麵的編號牌, 連他都沒有辦法做到在完全不損壞衣服和牌子的情況下取下來。而少年卻輕而易舉地就將它握在了掌心, 而且還看不到他的衣服上有任何的破損，說起取下編號牌這件事雲淡風輕，仿佛隻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其次……
20開頭的老前輩都沒有了，所以你如果真的是零號，到底是怎麽活到現在的？？
——看起來還這麽小！
夏佐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會不會就像是白蘿莉一樣，其實小少年根本就沒有他看起來這麽小，他其實已經是一個白發蒼蒼的老頭子了，但卻童顏永駐……？
0號笑容加深。
夏佐莫名覺得身上有些發涼。
“我不是老頭子哦，2511先生。”
夏佐心裏瞬間咯噔一下，如果他剛剛喝了口水，恐怕此時就已經噴出來了。
這家夥果然是老怪物吧，有什麽讀心術的嗎？！
不過與此同時，那種莫名的熟悉感也越來越強。
褐發少年抿了下唇，故技重施地突然說道：
“西澤？”
金色的眼瞳一眨不眨地觀察對方。
心髒驟然收緊，仿佛在期待著什麽答案。
然而藍綠色眼睛的少年隻是偏了下頭，似乎想到了什麽，然後饒有興趣地問道：“你是在說當今的典獄長嗎？”
“西澤爾·克萊斯特，的確是現在典獄長的名字。”0號那雙貓一樣的大眼睛裏看不出分毫其他的情緒，他豎起一根食指，微笑著警告道：“不過，不能直呼典獄長大人的名諱哦。”
褐發少年頓時蔫了下去，雙目失去了高光：“我知道。”
“……”
因為垂下頭，目光向下，夏佐並沒有看到從出現開始就一直表現得散漫而又戲謔的少年，此時原本透亮澄澈的藍綠色眼眸中，那種像是從很遠的地方投遞過來的、平靜而看不透的，霧一樣的眸光。
“你就不好奇我的身份嗎？”
0號突然開口問道。
夏佐看著他：“好奇。可是你會告訴我嗎？”
“會，”0號點點頭重新露出了格外模式化的笑容，“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什麽條件？”
“你要當一個完美的傾聽者，不能把我告訴你的事告訴第二個人。”他想了想，孩子氣一般地說道：“不然的話，就懲罰你以後的講述，也不能夠被你想讓傾聽的人傾聽。”
夏佐思考了片刻，然後應道：“好。”
這並不是一個多麽過分的要求，而且聽起來0號似乎在伊斯維特瘋人監獄裏待了很久，那麽他應該知道很多有關克萊斯特家族的事情。
而夏佐也清楚，他現在必須要知道更多的信息和情報。
夏佐話音剛落，藍綠色眼睛的少年就毫不猶豫地抬起手，一個用力，就把自己的整個左臂拆了下來。
夏佐瞳孔一縮，先是不由自主地驚了一瞬，然後才意識到傷口根本沒有血液噴灑，也看清楚了他身體和左臂連接處的構造。
——就算他對科技這方麵不是太懂，也能看出來那根本就不是血肉，而是機械。
這是一具完全由機械構成的人體，僅僅隻有外表偽裝得像是正常的人類。
所以，他當然不是人類。正常人類會有心跳，有脈搏，有血液，會衰老會死亡，而他沒有。
他人生的詞匯裏，大概隻有“能源”和“報廢”這樣的表達。
……也怪不得是零號，可能伊斯維特並不把這種人造機械型非人囚犯計算在內。
眾所周知，人是無法創造生命的，所以由人類製造的他，當然也不是生命。
“如你所見，我是一具機械造物。”藍綠色眼睛的少年依舊微笑著說道：“而我的存在，你也可以理解為人工智能。“
西澤爾曾經跟夏佐提過人工智能這種東西，因此夏佐很快就反應了過來，有些遲疑地說道：“所以，你是為什麽來到伊斯維特瘋人監獄的？是克萊斯特家族製造出你的嗎？你出現的目的又是什麽？”
“問題太多啦——”少年微笑道：“那我就一個一個回答好了。”
“製造出我的人，其實是克萊斯特上一任家主哦。”
夏佐：“！”
他看著少年莫名熟悉的眉眼，還有那雙由於機械感而帶著點綠色的大眼睛，一種難以言喻的詭異感和荒謬感齊齊湧了上來。
果不其然，他聽到少年不帶任何感情地微笑道：
“畢竟，不是誰都能忍受犧牲自己孩子的痛苦的。人類啊，總是喜歡用一些可憐的手段，來欺騙自己呢。”
夏佐瞳孔微微一縮。
他的聲音幾乎有些控製不住地顫抖：“……你說什麽？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字麵意思，不是麽。”
藍綠色眼睛的少年緩緩斂起了神情，那種輕描淡寫一般的笑意終於從他臉上消失，隻剩下濃烈的機械感。
“那個黑頭發的女孩沒有告訴你嗎？典獄長大人從生下來開始，就在被當做【神明】改造了啊。”
夏佐看到機械少年按照設定好的程序重新微笑起來：“我們早就知道，神明什麽的太虛無縹緲了，弗萊曼。”
夏佐呼吸一下子重了起來，他已經明白少年找他的目的，究竟是什麽了。
“上千年了，神明再也沒有出現過。”
“你要讓人怎麽覺得，祂真的會在某一天，被人順利喚醒呢？”
藍綠色的澄澈眼睛裏印著褐發少年的麵容。
他輕輕地說道：
“既然神明虛無飄渺，歸期不定，”
“那麽我們為什麽不能培養出一個，人造神明呢？”
……
“滴滴——滴滴——檢測到囚犯2511異常能量波動——”
刺耳的警報聲響了起來，黑發少年最後看了他一眼：“我們的話還沒有聊完，但或許你需要平複一下情緒。”
“放心，我篡改了監控，不會有人發現我們的談話的。”
“下次見，弗萊曼先生。”
等到獄警打開監禁室的門，全力警戒地往裏查看時，裏麵早已隻剩下褐發少年一個人的身影。
……
0號回到了自己的牢房。
漫畫意誌還在因為剛剛的談話而膽戰心驚：「你怎麽不藏著掖著了？感覺有點不太像你……」
「該鋪墊的都已經鋪墊了，該埋的伏筆也已經埋了。現在的局勢已經趨於死寂，在西澤爾·克萊斯特進行最後的神化之前，必須要下猛藥。」
藍綠色眼睛的少年臉上沒有什麽表情：「你還記得無字書上的那句話嗎？」
漫畫意誌：「……什麽話？」
「厄休拉沒有看全，也無法再看到的那句話——西澤爾會前往■■■■。」
「你的意思是，你要讓夏佐知道這個消息，知道你最終要往哪裏去，然後讓他跟上你？」漫畫意誌有些艱難地分析道。
少年笑起來：「是啊。」
「畢竟在漫畫最開始的時候的有些伏筆，還是需要圓的嘛。隻有這樣漫畫，才能顯得更加完整啊。」
漫畫意誌沉默了一瞬，然後有些艱澀地問道：「……那你呢？」
「你又怎麽辦？」
「你來到這個世界可不是魂穿，而是身穿。等你神化後，你會變成什麽樣子……？」
它認識的西澤爾，還會是西澤爾嗎？
「你在為我擔心嗎？」少年眨了下眼睛。
他笑了笑，語氣輕鬆地開玩笑道：「等世界恢複秩序後，你就會回到巔峰時期了吧？那我就指望你來救我脫離苦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