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大

隻有一小把,稀稀拉拉地散落在山洞的一角,還秸稈,每棵秸稈上隻結一顆穗子,穗子有一指長,穀粒被包裹在淺黃的外殼裏,剝開外皮便看到裏麵金黃的穀粒。

有點像小米,但顆粒又比小米大了一些。

安說這種“果實”不太好吃,又幹又硬,而且外殼不好去掉,所以雪人不怎麽愛吃,隻是在冬天實在沒食物了才拿它充饑,與其有相同作用的還有各種草籽。

聽安說完,麥冬平複了下激動的心情,將山洞裏所有的這種穀物都收集起來,掐掉秸稈隻剩穀穗,合在一起大約有十來斤。

十來斤的穀物,即便隻是手工脫粒也用不了多久,麥冬讓咕嚕做了個小號的石碾,在穀穗上來回滾動,很快就將所有穀粒外皮脫掉,得到一小堆金黃燦爛的穀粒。

麥冬用手抓了一把,她的手不大,那一把還不到二兩,但她抓起之後又心疼地放了一半回去。然後她讓安帶路,去了放置廚具的地方。

之前後勤組做飯都是在露天,昨天下了雪,麥冬就讓雪人把廚具都收了回來,放在了雪人以前烤肉的“廚房”。此刻,原本後勤組的幾個雪人就待在“廚房”,顯得有些無精打采。

它們已經習慣了每天烹製食物,如今突然不需要了,反而讓它們有些不適應。

看到麥冬的身影,它們立刻高興起來,離得老遠就跟麥冬打招呼。

那些新奇的烹飪方法、奇怪的新調料、各種各樣的廚具都是眼前這個正朝它們走來的女孩帶來的,這使得後勤組的雪人比其他雪人更早地對麥冬表示了信服和敬重。

麥冬現在已經能聽懂一些簡單的句子,知道它們是在跟她打招呼,笑著揮揮手算是回應之後便迫不及待地取出一個小號的鐵鍋。這裏原本便是雪人烤肉的地方,是像育嬰室一樣引的地火,不過比育嬰室的地火更猛烈一些,比較適合用來做飯。麥冬清洗了穀物和鐵鍋,一小把穀物加了大半碗水,然後打開一個地火出口的蓋子,將鐵鍋架上。

看著黃色的火苗舔上鍋底,麥冬握緊了拳頭,屏氣等待著。

咕嚕和雪人們不知道她要做什麽,也圍在一邊看著,麥冬朝它們笑笑,也沒有解釋的意思。

地火很猛,鍋裏又隻有小半碗水,因此水很快就沸騰了,金黃的穀粒隨著翻滾的開水起起伏伏。

等到穀物膨脹起來,大半碗水熬成小半碗粥的時候,整個空間裏便彌漫著一股純粹的穀物香氣。

後勤組的幾個雪人興奮起來,它們自然認識那種不好吃的“果實”,現在麥冬將這種“果實”放在水裏煮,“果實”便散發出了誘人的香味,而且看上去也很好吃的樣子,這讓它們以為她又要教它們做什麽好吃的吃食。

它們不知道的是,這不僅僅是吃食的問題,而是一個足以改變它們幾千年飲食習慣和生存狀況的問題。

拿下鐵鍋,重新蓋上地火出口,麥冬將熬得金黃的粥盛到一個小碗中,等粥變得涼一些後,先取出幾個勺子,示意咕嚕和雪人們嚐一下。

咕嚕和雪人們拿了勺子小心翼翼地挖了一勺粥放入口中,表情各異。

咕嚕早就吃慣了麥冬做的各種食物,像這種煮食更是見多了,這次的食物雖然沒吃過,但也沒有多好吃,再說又沒有肉,不符合它的口味,所以它臉上並沒有露出什麽激動的表情。

不過,隻要是冬冬做的,不管合不合口味都要捧場,“好吃!”

麥冬笑著摸摸咕嚕的腦袋,注意力卻放在了幾個雪人身上。

雪人的表情則大不相同。

雪人雖然也是偏好肉食的生物,但對素食的接受程度也很高,不像咕嚕那麽挑剔,所以穀粥香甜軟糯的口感讓它們很是喜歡,臉上便自然而然地露出了喜悅的表情。

而且,與咕嚕不同,它們大多都生吃過穀物,自然知道生吃的味道和口感與現在有什麽不同,僅僅是加水煮了一會兒就將那麽難吃的東西變成這樣好吃的粥,雪人們——尤其是後勤組的幾隻——瞬間星星眼望著麥冬。

看到雪人的反應,麥冬終於放下了最後一絲擔憂,也拿了一個勺子舀了一勺。

口感軟糯,帶著穀物特有的清香,雖然不同於她那個世界的大米小米高粱小麥,但的確是可以作為主食的穀物!

放下勺子,她拉著咕嚕做翻譯,笑眯眯地跟安講述了穀物對於它們的意義——雖然會說一些簡單的單詞和句子,但這樣深入的交流顯然還要靠咕嚕翻譯。

等安明白了麥冬話裏的意思,知道有了這種“果實”,雪人食物短缺的現狀將會大大緩解後,它立刻興奮地白胡子一翹一翹地,恨不得立刻按麥冬說的那樣立刻撒種,立刻收獲。

麥冬沒有說的是,穀物代表的不僅僅是一種糧食作物,更是一種方式,一種以種植業為主的生活方式。

現在的雪人主要靠采摘和養殖為生,對於自然環境的依賴性太大,但當種植業漸漸發展起來,養殖技術也經過改善,雪人對自然的依賴變小時,就是雪人開始改變自然的時候了。

從依賴、懼怕自然到適應、改變自然,這是一個巨大的發展,並且——與曆史上人類的發展軌跡何其相似。

或許,千百年後雪人將發展出媲美人類文明一樣的別樣文明呢!

隻是不知道她能不能看到那樣的景象了。

糖草和穀物自然是這次的最大發現,但麥冬還找到許多有趣的食材,其中不乏能夠調味的植物原料以及一些口感不錯的蔬菜,下午無事,麥冬索性將所有能想到又能做到的菜式都做了一遍,煎炒烹炸、燉煮燜蒸、熗燴溜拌,中國菜的常見做法都一一演示了一遍。

雪人洗菜燒菜,咕嚕燒火偷吃,麥冬則負責掌廚和指揮,配合地倒是有模有樣,幾口大鐵鍋同時烹飪著,不停地有各色美食出鍋,香味引得原本待在各個山洞的雪人都聚集在“廚房”門口。

看引來了那麽多雪人,麥冬大手一揮:今天聚餐!

權當犒勞所有人一個月的辛苦。

更多的雪人加入進來幫著洗菜切菜,連咕嚕燒火的活都被熱情度高又勤勞的雪人給搶去了,無事可做的咕嚕隻剩下跟在麥大廚身後偷吃這一件事,倒是提前吃了個半飽。小小的廚房很快擠得水泄不通,不過做菜的效率倒是提升不少,一些簡單的菜式麥冬也都放給後勤組的雪人去做,她隻是在一旁指導。

這樣一來,很快就做好了足夠數千雪人食用的分量,與之前一個月的大鍋菜不同,這一次菜式豐富許多,做法也精細一些,因此自然更加吸引地雪人們的唾液蠢蠢欲動。

所有雪人都聚集在了大廳中,連原本在育嬰室的幼崽們都被抱了出來,數十個雪人圍在一起分享食物,平日安靜的大廳喧鬧如集市。

麥冬又將之前帶回來的果酒開了封,一點也沒留下,全給雪人分了,每個雪人都分到了一小杯。

美酒和美食足以令人忘卻煩憂,更何況雪人似乎也沒什麽煩憂,和女孩的到來讓一直處於困頓的雪人看到了希望,雖然種族剛剛遭受了巨大的損失,但所有的雪人都對未來懷著美好的希望。

飯至半飽,酒至半酣,雪人們唱起了歌,歌聲清澈流暢如水動風鳴,在巨大的大廳中久久回蕩,傳往地底的每一個角落,它們唱歌嬉笑,竊語玩鬧,歡樂地仿佛不知憂愁的精靈。

麥冬窩在咕嚕懷裏,笑著看眼前場景,次有了前世身在人群中的感覺。

似乎終於不再是一個人了呢。

有雪人,有咕嚕,在這個世界,她也終於有了夥伴。

雪停了,天氣卻越來越冷,積雪融化帶去了大量熱量,冷風更吹得刺骨,每天去給巨鼠喂食成了一件苦差事,雪人身上的巨鼠皮越裹越厚,卻似乎仍然抵禦不了無所不在的寒風。

每次去喂食回來的雪人都像去了半條命一樣,哆哆嗦嗦湊在地火口烤半天才能好一些。

麥冬實在看不,主動攬下喂食的活,不讓雪人再出去活受罪。她雖然也怕冷,但相比雪人卻好多了,再說這幾天她又做了幾件毛皮衣服,除了巨鼠皮,還用了以前積攢下的各種毛皮,搭配著做了幾件,比單純的巨鼠皮大衣保暖多了。

隻是喂食幾萬隻巨鼠可不是個輕鬆的活計,哪怕有咕嚕幫忙,一人一龍也幾乎要花大半天時間才能做完,她還有其他的事情要做,打農具、學說話,她還想著給雪人找個比較適合的武器,並且已經有了想法,隻是一直沒時間實驗,這每一樣都要花費時間,這樣把時間花費在給巨鼠喂食上實在太浪費。

逼不得已,麥冬最後終於想出個法子,那就是修建地龍。

其實這就是炕床的變體,從畜棚中間的過道地下挖通道,畜棚兩邊燒火,讓熱氣貫通整個通道,這樣走在通道中也會覺得暖融融的,鑒於畜棚太長,可以在中間再加幾個燒火的地方。

麥冬原本就打算將來給雪人建房子的時候用上這個法子,隻是沒想到雪人竟然怕冷到這個程度,於是隻能將這個法子也用到畜棚上。

而且,這樣也不隻是方便雪人,居住環境變得溫暖了,對於巨鼠也是有好處的。巨鼠雖然不會被凍死,但寒冷的天氣讓它們比平時更加懶於活動,經常一整天擠在一起一動不動,食量也不如以前了。甚至連繁殖活動都幾乎停滯,最近小巨鼠出生的數量大大降低,而且就算出生了,死亡率也居高不下,就是因為畜棚內太過寒冷,初生的幼崽還沒長出皮毛,親獸一旦疏於照料,小巨鼠就會被凍死。

隻是挖一條通道,這個活還算輕鬆,趁著土壤還未上凍,麥冬和雪人們隻用了一天就把通道挖好了,有了鐵製工具和人手,這種類型的工作可比以前麥冬和咕嚕挖壕溝時效率高多了。

而且,通道不僅僅是貫通了畜棚,看工作效率那麽高,麥冬就將從樹洞口到畜棚的那段路也挖了通道,這段路不過百米遠,倒也不費什麽功夫。這樣雪人從走出樹洞就走在暖和的地麵上,而且從樹洞處就可以支一個燒火的地方,添柴也方便。

隻是這樣一來燃料的需求量大大增加,麥冬將對岸自己儲存的木炭全轉移過來才勉強夠用。隻是麥冬覺得這樣終究不是長久之計,以後在地麵上蓋房子,以雪人的體質,恐怕不止是房間裏的炕要燒火,整個部落都弄成一個巨大的炕床還差不多,不然雪人就隻能各自縮在自己房子裏別想串門了。

不說雪人需要花費多少精力才能儲存足夠燒五個月的燃料,那麽多的燃料需求對於環境的破壞力也是很大的,再加上燃燒帶來的煙霧,麥冬雖想幫助雪人,但發展帶來的後遺症還是能免則免。

雪人在育嬰室和廚房引的地火就很不錯,隻是不知道具體是怎麽實施的,如果可行,能將地火引至整個部落的地下就好了。麥冬這樣想著,就跟安說了這個想法,安自然支持她,它說了一堆引地火的步驟,麥冬也沒太搞清,但有一件事她搞清了,那就是:將地火引到部落地下的方法是可行的。

那個長滿岩漿果的山穀其實就在樹洞出口不遠處,是個兩山之間的夾穀,那兩座山也是附近唯二的兩座山,其他都是大片的平地。如果將部落建在夾穀附近的平地,引地火就會比較方便。

除了燃料問題,為以防萬一,防止以後積雪融化下滲和土壤下陷,麥冬又在通道上鋪了磚塊和石板,磚塊是蓋畜棚時剩下的,石板則出自咕嚕之手。

其實最好再在地麵蓋一條走廊,擋住風雪,但時間上來不及,麥冬也隻好放棄,現在這樣已經改善了許多。麥冬用動物毛皮縫了熱水袋,讓出去給巨鼠喂食的雪人隨身帶著,多少又緩解了一點。

解決了給巨鼠喂食的難題,麥冬立刻開始著手各種農具的研究。

除了那天煮的一小碗,剩下的穀物全被麥冬小心收了起來,還有糖草根莖以及其他能種植的植物,這些將是工作的重點。麥冬將自己帶來的那些蔬菜種子也放在其中,準備明年春天一起種下。

到春天來時,除了這些要種的,還可以去野外尋找其他植物,肯定還有可以種植的作物。

這樣的工作量,即便雪人比較多,沒有適合的農具也很辛苦。幸好雪人精於鍛造,而且又有了鐵,早在之前麥冬就讓雪人去找了許多鐵礦石,原料充足後,雪人工匠們最近鍛造的就不再是閃閃發光精致絕倫的金銀器,而是黑不溜秋形狀簡單的鐵器。

這麽不符合雪人審美的東西,實在是讓一向審美卓絕的雪人工匠們心塞,但它們也知道這些東西醜是醜,但對於它們的幫助卻是巨大的。

既然不能違抗,聰明的雪人工匠們便另辟蹊徑,鍛造熟練後,便偷偷在不影響使用的前提下給鐵器們加點“料”,比如雕個花,比如嵌顆寶石,再比如一層金銀絲……總之,經過雪人加料後的鐵器肯定跟麥冬認知中的鐵器大不相同,麥冬經常看著雪人送給她的那把鑲了顆碩大寶石,柄用金銀絲做出纏枝紋的鍋鏟,同樣心塞不已:拿著這樣的鍋鏟做飯,她亞曆山大啊。

不說麥冬和雪人各自的心塞,雖然最終形貌有些差異,但雪人鍛造的手藝還是很不錯的,因此麥冬這幾天都跟幾個最擅長鍛造的雪人混在一起。

基本的鐮刀、鋤頭等比較好弄,麥冬畫出個圖形,擅於鍛造的雪人工匠就能分毫不差地打出來,但至關重要的鐵犁卻費了一番功夫。

麥冬隻在小時候見過鐵犁,還是那種老牛拉的鐵犁,至於傳說中的木犁卻沒見過。後來到了上學的年齡,大部分時間都在學校,便很少回老家,而在她成長的那幾年,正是中|國農村迅速發展的時期,農具的淘汰更換速度堪比電子產品,等到她上了高中,爺爺奶奶村子裏再也見不到牛拉犁的場景,連拖拉機拉犁的都沒有了,不論是整地還是收獲,一律是大型農機在田野間轟鳴。

一來見得少,二來她平時也從未仔細觀察過鐵犁的構造,這就導致麥冬對於鐵犁的構造隻有一個模糊的印象,知道大致樣子,細節卻說不出來。

但隻要有個大概樣子就夠了。

雪人的確是個很聰明的種族,麥冬將鐵犁的大致樣子和作用以及原理說了之後,雪人工匠們實驗了幾次,雖然每一次都不成功,但卻一次比一次好。

等到將儲存的鐵礦石用了大半的時候,雪人終於鍛造出符合麥冬要求的鐵犁。

經過咕嚕牌老黃牛的實驗,新犁試用良好,完全可以滿足春天時開荒的需求。

麥冬看著將拉犁當做新遊戲的咕嚕笑個不停,又開始盤算起到春天要抓鐮刀牛來飼養的事了。

這個冬天,也不清閑呢。

不過,也很充實就是了。

作者有話要說:沒想到今天還有更新吧!沒想到今天不僅有更新還很肥吧!酷愛表揚我【搖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