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山穀的兩處出口都有起碼十個雪人守衛著,它們身高不過一米,身材更是瘦弱的像根麻杆,卻一個個站得筆直,手中握著的武器卻意外地不是簡陋的木棍,而是閃耀著銀光的長矛,至於是何種金屬所製,麥冬卻是看不出來的。

長矛顯然是根據它們的身材量身的,雖然小巧,矛尖卻很尖銳,看上去非常不好惹,若是有膽敢覬覦果實的野獸,毫無疑問,這些長矛會給予其迎頭一擊。

但是,這隻是看起來。

事實上,即便裝備了金屬長矛,雪人的武力值還是太弱,這一點很快便被咕嚕證實。

咕嚕對穀口一個個手持長矛的雪人很感興趣,興頭上來也不打招呼,興衝衝地跑上前跟人家比劃了起來。

因為沒有惡意,咕嚕連平時實力的三分都沒拿出來,完全就是逗弄著那些雪人玩兒。但即便如此,十來個手持長槍的雪人居然完全無法招架住咕嚕,麥冬感覺咕嚕不過揮了揮爪,那原本一個個站得筆直的雪人守衛便東倒西歪了一地。

即便麥冬隻是個半吊子的武術愛好者,也看得出來雪人絲毫沒有戰鬥的天賦,金屬長矛拿在它們手上幾乎沒有發揮什麽作用。被突然襲擊,有些慌亂的雪人甚至完全忘記了武器,而是直接上爪子撓,雖然並沒有雪人真的去撓咕嚕,但情急之下的下意識反應還是暴露了它們。

以雪人這樣差勁的戰鬥能力,如果真有什麽猛獸想要闖進來摘果子,其實也不是太難的事情。

麥冬想起恐鳥爸爸。

她不知道它是怎麽知道河這邊有著這樣神奇的果實,也不知道它是怎麽渡過了河,但顯然,它曾經作為入侵者來過這個山穀。

恐鳥其實是很溫和的動物,雖然身軀龐大,卻不會對其他動物造成威脅,但為了救小恐鳥,恐鳥爸爸也隻能轉變角色,與守護果實的雪人站在了對立麵。

麥冬還記得恐鳥爸爸回來時的情景,它身上的那些細小傷痕多是被小動物的牙齒和爪子抓撓所造成的,當時她隻覺得恐鳥爸爸慘不忍睹,情狀可憐。但是既然恐鳥爸爸能夠摘得果實回來,也就意味著雪人一方的落敗,而以雪人與海獸一戰中所展現出的百死不撓來看,她不認為在麵對恐鳥時它們會退縮。

恐鳥爸爸隻是受了傷,但雪人這方,付出的卻很可能便是幾條生命。

麥冬看著地上歪倒一片的雪人,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這個種族實在是太過弱小。

弱小便人人可欺,弱小便隻能委屈求全,甚至要依靠自殺才能維持種族的生存。

她甚至懷疑,雪人居住在這的地下洞穴,會不會也僅僅是為了自保?畢竟,相比起來地麵上要危險地多。

可同時,它們卻擁有無與倫比的藝術創造力,那些精致絕倫的珠寶製品與它們所擁有的力量完全不匹配,麥冬毫不懷疑,如果這個世界也有人類這樣對財富有著狂熱愛好,並且同時具有一定武力的物種時,等待雪人的絕對是一場滅族的災難。

即便沒有人類,金色果實的存在也是一個巨大隱患。

相處的這兩天,麥冬從未見過有雪人吃過這種果實,它們甚至連肉都不舍得吃,每日僅靠野果果腹,即便是身為首領的老雪人也是如此。

依麥冬的猜測,巨鼠的突然消失無疑跟雪人有關,而在看到那些巨鼠皮後,這個猜測更加得到了驗證:巨鼠很可能是被雪人豢養的。

以雪人的武力值來看,它們也隻能養養巨鼠了。

但顯然養巨鼠對它們來說也並不是很容易的事,起碼不能養殖出足夠全族食用的巨鼠肉,最有可能的是,巨鼠是冬天儲備糧,所以在現在還能找到野果的深秋,沒有一個雪人去吃冬天的食物。

麥冬可以理解雪人為什麽不吃巨鼠,但她不理解它們為什麽不吃金色果實。

整個山穀並不算大,但也有幾十畝大小,除了中心處的岩漿池,其他地方都種滿了金色果實。

金色果實的花期似乎並不固定,同一棵植株上既有初綻的花蕾又有成熟的果實,果實落地後,原處又生長出新的花蕾。

植株上果實累累,植株下卻也已經落了厚厚一層果實,有的已經腐爛,有的剛剛落下,一層層堆積起來,完全沒有任何生物踏入的痕跡。

這完全不像是珍惜食物的雪人的作風。

雖然老雪人還沒有說什麽,但看它咕嚕來這裏的舉動和之前的種種蛛絲馬跡,答案答案已經昭然若揭。

這個山穀,這些果實,似乎都是為咕嚕——不,或者說是為龍族所準備的。

麥冬不知道雪人與龍族具體是什麽關係,但可以肯定的是,在龍族沒有消失以前,這兩個種族是密切相關的。依據目前所知的種種,麥冬更傾向於相信,龍族是雪人的保護者,以雪人的自保能力來看,它們尋求一個強大的保護者是很合理的,而在萬年以前的世界,最強大的自然便是龍族。

而雪人的回報,或許就是為龍族將它們喜愛的寶石和金屬打造地更加精致,以及——種植金色果實。

咕嚕平時是絕對的肉食動物,無論什麽野果都引不起它的一絲食欲,但它卻能吃這種果實吃的津津有味,顯然這種果實對於龍族具有特殊的吸引力。

以龍族的強大,想要庇護弱小的雪人自然是很容易的,甚至龍族完全不需要付出什麽。隻要雪人們身上有一絲龍威,就不會有不長眼的野獸敢來挑釁。或許龍族還需要為雪人提供食物,畢竟它們本身並沒有能力,但以的體積,或許它們獵物的殘渣就足夠養活雪人一族了,更別提它們的狩獵完全是沒有難度的。

一方提供庇護,一方給予回報,原本非常和諧的共生關係,卻隨著巨龍的消失被打破。

麥冬不理解的是:既然龍族已經消失,為什麽雪人還要繼續著的職責?

製作珠寶、種植金色果實,甚至在整個種族都難以為繼的時刻都仍然繼續著,而且完全沒有一絲監守自盜的想法。

它們不可能預知到這個世界還有一條龍存在,再說,就算它們知道還有龍族在世,已經不享受庇護的它們也是自由之身了,根本沒義務還為龍族服務。

這樣的舉動,與其說雪人與龍族是和諧的共生關係,倒不如說是主仆關係。

龍族為主,雪人為仆。

而今主人已經消失,但忠誠的仆人卻還在繼續著過去的職責。

以麥冬人類的思維來看,完全無法理解雪人這樣繼續的意義。

若是她足夠理智,肯定會覺得這就是一群笨蛋,一群為了早已消失的龍族卻搞得自己差點滅族的徹頭徹尾的笨蛋。

但看著一邊的老雪人,還有那被咕嚕捉弄的其他雪人臉上毫無怨怒,相反滿是虔誠的表情,不知為何,她隻覺得雙眼有些發酸

半個小時後,在聽到咕嚕轉述說這整個山穀的果實也都是屬於它的時候,麥冬已經完全不感到驚訝了。

咕嚕跳進果林中,仿佛絲毫感覺不到腳下土地的炙熱般,歡快地東摘顆西摘一枚,不一會兒就摘了一滿懷的果實。

它嘴裏叼著一枚,兩手兜了滿懷,雙眼亮晶晶地跳到麥冬眼前,口齒不清地道:“公公,改!(冬冬,給!)”

麥冬無語了。

不過很快,當她好奇地拿起一枚果實,張開嘴輕輕咬上的時候,她已經完全不計較咕嚕的口誤了。

金色的薄薄果皮一咬即破,鼻尖很快溢滿果實的香氣,果肉柔軟得仿佛根本不需要吞咽,汁液香醇濃鬱,從唇齒滑到舌頭,再由舌頭滑入食道,最終落入胃中時,麥冬的全身都顫栗了一下,仿佛每顆細胞都為之吸引,雀躍著跳動著歡歌。

整個果實吃完後,麥冬隻覺得全身暖洋洋的,好像冬天的晴朗午後,陽光照耀在身上,全身都無比放鬆而舒適,所有的病痛和煩惱都一掃而空的感覺。

簡直就像毒品一樣。

幾分鍾後,她終於從這種奇妙的境界中醒來,旋即便迫不及待地又拿起一枚送入口中。

但是,這次卻再沒了那種全身戰栗,而後放鬆舒適的感覺。雖然仍舊很好吃,但也隻是好吃的果子而已,沒有什麽神奇的功效。

她心的又拿了一枚,但隻咬了一口,卻發現居然已經吃不下了。肚子並不漲,但那種大吃一頓後飽腹的感覺卻很明顯,看著誘人的果實卻再沒有一絲食欲,反而還有些昏昏欲睡,就像平時吃飽了就容易犯困一樣,而且這次的睡意比平時更加強烈,她幾乎想立刻就倒在地上睡一覺。

但事實上,雖然她剛剛吃過一頓烤肉,但她飲食一向很有節製,並且知道餓很久之後不宜暴食,所以她剛剛隻吃了七成飽,肚子裏還有不少空間,以她現在久經鍛煉後的身體的食量,再吃十個果子都沒問題。

她睡意朦朧地想著,眼皮越來越沉,終於支撐不住,身體一軟,倒在了身前的咕嚕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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