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雨勢稍稍小了一些,麥冬頭頂一張大葉子,右手牽著咕嚕的左爪子,一人一龍深一腳淺一腳地朝畜棚和菜園走去。
麥冬詢問了咕嚕契約的事,但事實上咕嚕自己也不太清楚那個契約的具體作用和後果,隻是當時覺得可能能救回她,死馬權當活馬醫,誤打誤撞才結成了這個契約。甚至連契約詞都是它依據模糊的記憶自行摸索的,因為這個契約能夠成立的關鍵並不是語言的力量,而是自願的龍識和龍的血液,哪怕契約詞有點小差錯也沒關係。如果不是逼到絕境,它甚至根本想不起來還有這麽一個契約,所以,對於契約的具體後果,它並不是很清楚。
麥冬雖然失望,但卻又隱隱有些希冀,也許,是她猜錯了呢?隻要沒有得到正確答案,那麽對錯的幾率就都在百分之五十。
在山洞待了半天,仔細檢查了自己和咕嚕的身體,發現除了咕嚕的體型和她的頭發,其餘都完好無損後,她才終於放下心來,開始想火災的善後事宜。
大雨下了好幾天,倒不用擔心山火沒有完全撲滅了。其實如果不是出了咕嚕這個bug一樣的滅火器,這場山火最終也會被大雨澆滅,雖然也許會燒光更多的山頭,但這又何嚐不是大自然的規律?新陳代謝不隻是生物專有,自然界萬事萬物都是如此,無論什麽都總有消亡的一天,枝頭的樹葉會總會墜落,墜落後會堆積腐爛,若堆積太多無法全部腐爛成泥,那麽大自然就會自動調節,譬如這一場山火,將腐葉枯枝通通燒光。被火燃燒後的大地看著荒蕪冷清,但這一場雨後,埋藏在地下的種子又會破土而出,長出野草,長出藤蘿,長出枝葉參天的大樹,數年,又是一個。
因為她的到來,咕嚕才會滅火,雖然結果對她來說似乎是好的,但這其實已經幹涉了自然的規則,規則一旦被違反就會發生混亂。
她隱隱約約似乎悟到了什麽,又像是想起了什麽,那種了規則卻仍舊無力對抗的感覺,似乎是在感受過的,與咕嚕的種族有關的什麽事情。
說起來,咕嚕的同族在哪兒呢?來到這個世界後,咕嚕是她見過的唯一一條龍,最相近的生物就是那些體型小的翼龍。以咕嚕的能力推斷,它的種族必定是很強大的,但這樣強大的種族又怎麽會讓自己的同族從還是一顆蛋時就孤零零地流落在外?上次咕嚕失蹤,回來時體型樣貌大變,她曾猜測是不是回到了同族聚居的地方,但因為莫名的恐懼而沒有向咕嚕求證。
即便是現在,她也不想跟咕嚕提起這個話題,因為害怕會得到不想要的答案,所以便隻能自欺欺人地。
不管怎麽樣,至少現在咕嚕還在她身邊。
山火的問題不用擔心,但還有菜園果園和牲畜,麥冬記得當時大火隻燒到果園,還沒有波及到菜園,離畜棚更是還有一段距離,所以其實她的損失並不算很大,但是火滅後她又昏睡了不知多長時間,其間一直雨,從山洞口遠遠望去,小湖的水位都上漲了很多,這樣的情況下很可能最後果樹和蔬菜沒被火燒光,卻被水淹死了。畜棚也隻是簡單的柵欄,沒有搭建頂部,這樣的大雨之下,即便牲畜們逃跑,也很可能被雨水淹死,更何況她記得滅火時已經有鐮刀牛和珊瑚角鹿在撞擊柵欄了。
她想去查看下情況,盡可能地做些補救,但雨卻一直下,就像上次被困山洞一樣,瓢潑般的大雨晝夜不絕,從山洞口望去,隻看得到一片白茫茫霧蒙蒙,連離得最近的菜園都隻看得到一點籬笆的影子。
於是她隻好耐心等待。
還好這次隻等了一天的時間,醒來的第二天午後,狂風漸漸止息,雨勢由急變緩,最後變成淅淅瀝瀝的小雨,即便沒有雨具也不用太過擔心。
她收拾了一下,用樹葉簡單包裹了下雙腳,頭頂一片碩大的葉片當雨傘,準備去查看損失,咕嚕一邊默默看著沒說話,但當她要出山洞,囑咐它好好呆在山洞的時候,卻一聲不響地跟了上去,執意要跟她一起去。
事實上自從她醒來,沒了大臭花的刺鼻味道,咕嚕便又恢複了以前“她走一步,它跟一步”的黏人模式。她不知是該為她培養咕嚕獨立能力的計劃失敗而懊惱,還是該為咕嚕又重新依賴她而感到高興。
不讓它跟去,是因為她怕它還有什麽後遺症,畢竟身體突然變化這麽大,又滅了那麽大一場火,她想讓它多休息一段時間。
但咕嚕也是一根筋的性子,認準了要跟著她就一直跟著,哪怕她勉強板著臉讓它聽話回去也不行,它就那麽安靜地看著她,黑水晶般的大眼睛滿是無辜和期待,還有一點點狡黠和,似乎料定了她不會拿它怎麽樣,所以有恃無恐。
麥冬無奈,隻好讓它跟著,雖然覺得它應該不怕雨,但還是給它也掐了張樹葉戴在頭頂,兩隻小小的尖角穿透樹葉露出來,倒是把樹葉固定了,不用怕滑下來。
走進雨中,麥冬像以前一樣走在前麵,忽然後麵伸出一隻爪子,抓住了她的手。
她轉身,就看到因為頭頂著大葉子而顯得傻乎乎的咕嚕,它將爪子送到她手中,然後往前兩步,與她並肩而行。
她的手臂下垂,它的手臂上揚,一隻人手,一隻龍爪在半空中交匯,剛好是最合適的、令一人一龍都感到舒適的高度。
最開始時咕嚕太矮,矮到連她的上身衣角都牽不到,她便經常把它放在籃子裏,它撒嬌的時候,她就像抱嬰兒一樣把它抱在懷裏。
後來它長大了一些,沉了一些,她不再經常抱它,竹籃也沒了它的位置,它便默默地跟在她身後自己走,像一條形影不離的小尾巴,她不用擔心自己走太快它會跟不上,或者擔心它被路上的風景吸引而跑去玩耍,隻要她回頭,總能看到那個小小的身影在自己身後不到一米的地方。
再後來它突然長得那麽高,高到可以幫助她,可以作為她的支撐,它便伸出雙爪,主動要求充當她的坐騎,之後出行時,她要麽被它抱在懷裏,要麽坐在它的肩頭。
如今它一米左右的身高,不會矮到連她的衣角都牽不到,也不會高到足以讓她坐在肩頭,卻是剛好適合牽手的高度。
她朝它笑笑,握緊了那隻小小的爪子。
咕嚕臉上也露出笑容,乖乖地任她牽著,不顧泥濘,蹦蹦跳跳地往前走,頭頂的翠綠樹葉隨著它的動作一晃一晃的。
麥冬先去了畜棚,最先進入眼簾圈養鐮刀牛的棚。
還沒到眼前就看到一片倒在地上的手腕粗的樹幹,那是她當初為了修建畜棚特意挑選的。手腕粗的樹幹並排豎立,地下埋了起碼三十厘米,樹幹之間相隔約十厘米,橫向又用五條相同粗細的樹幹用藤條捆緊紮牢。樹幹都是截取的新鮮樹木,插進土裏之後許多都生根成活,長出新的枝葉,進而使柵欄變得更加牢固。
但現在,這麽牢固的柵欄卻被衝開了一個豁口,豁口裏麵的畜棚已經空空如也,沒有一頭鐮刀牛。
麥冬走進了,看到倒伏在地的樹幹上布滿了痕跡,有些似乎是被撞擊的,有些似乎是被什麽利器劃破,利器留下的痕跡恰好跟鐮刀牛頂上尖角相合。咕嚕眼尖地在一片泥濘中發現一截斷角,撿起來在手中把玩著,麥冬認了出來,那正是鐮刀牛的角。大雨衝刷了一切,但她似乎還可以聞到血的味道。
她幾乎可以想象當初是什麽場景。
鐮刀牛憑借著身體的力量,一次次撞擊柵欄,一次不成便再試一次,撞得血流滿頰,撞得犄角斷裂,直到將柵欄撞開,遠離火場,逃出升天。
逃出去也好,在當時的情況之下,她根本顧不上這些牲畜,如果它們不能自救,下場幾乎隻有一個,那就是死。雖然後來火勢被遏止沒有燒到畜棚,但之後幾天的暴雨和無人喂食也足以奪取它們的生命。
所以,逃出去也好,雖然她有些遺憾,畢竟養了挺久,還有已經懷了幼崽的。這樣一來,又要重新開始了。
鐮刀牛的窩棚後麵便是珊瑚角鹿的,麥冬走上前,奇怪地發現沒有倒伏的樹幹,除了少數幾根有些歪斜,大部分樹幹都還好好地豎立著,整個柵欄沒有一個缺口。
但是,柵欄裏麵並沒有聲音。
難道全都餓死、淹死在裏麵了?
想到這裏她有些難受,費勁地打開了門——為了防止它們逃跑,她連門都做地無比堅固。
珊瑚角鹿的圈剛好處於一個低地,圈內地勢較低,幾天暴雨讓這裏積了半尺深的水,麥冬身子和腳仍在外麵,隻將腦袋伸了進去,腦袋剛一伸進去,她便看著眼前的景象愣住了——
裏麵沒有她料想中的滿地珊瑚角鹿的屍體,裏麵隻有一頭,一頭她認得的,似乎是這群珊瑚角鹿頭領的公鹿。
它的身體是這群珊瑚角鹿中最強壯的,被麥冬捕捉並放入圈中後,經過一番磨合和角鬥,它理所當然地獲得了頭領的地位,她記得它平時特別霸槽兒,每次她來喂食的時候它都是個衝上來,在一堆鮮草中挑挑揀揀,東啃一口西嚼兩下,等自己吃得飽飽的,也把所有草料都禍害了一遍之後,才準別的珊瑚角鹿開始進食。麥冬曾經很看不慣它這“惡霸”作風,有時明明它衝到了眼前,卻把草料扔到後麵,給其他被欺負地可憐巴巴的鹿們吃。可惜惡霸就是惡霸,仗著身強體壯,即便麥冬把草扔到後麵,它一個轉身,犄角一抵,蹄子一踢,其他珊瑚角鹿隻得乖乖讓位。折騰幾次之後麥冬也放棄了,再沒“教化”它的心,反正不管怎樣結果都是一樣,也就不再費力地把草料扔後麵,隻是這頭霸王鹿就此給她留下了護食自私的印象。
但此刻,這頭“霸王鹿”靜靜地躺著,皮毛濕透,淩亂不堪,再不複往日的威風,皮毛緊貼著,使得那瘦地脫了形的身體更顯伶仃;半隻身子浸在水裏,後蹄跪地,前蹄趴在柵欄上,保持著這個姿勢一動不動,像一座栩栩如生的動物標本。
柵欄裏麵,所有成活下來,長出新枝葉的樹幹都被啃了一遍,不僅是枝葉,連樹皮都被啃地光滑無比,但由於高度的限製,隻有下部一米五左右的樹幹被啃食,上麵的樹皮和枝葉都還完好無損。
被啃光的樹皮,一頭孤零零的屍體,麥冬看著看著,忽然落下淚來。
這樣的景象隻有一個可能:其他珊瑚角鹿逃脫了,而它們逃脫的辦法很可能就是借取助力,踩著墊腳石跳過柵欄,畢竟它們的身高太矮,力量也太小,正常情況下是逃不出柵欄的。
但絕境之中,它們也有著跟人類相似的智慧。
隻需要一塊墊腳石,一塊與它們身高差不多的墊腳石就可以幫助它們越過柵欄。
而這塊墊腳石,就是眼前這頭已經死去的,曾經被麥冬稱作“霸王鹿”的家夥。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鷹鷹的地雷╭(╯3╰)╮
這更太晚了,掩麵,希望沒有熬夜等更的妹子~
珊瑚角鹿的故事參考以前課本上的一個故事,羚羊飛渡,不知道還有沒有姑娘記得,當時看了還挺震撼的
ps,作者菌明天終於要答辯了!好緊張好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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