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即便咕嚕數次賣萌抗議,依然沒有改變一人一龍分房而睡的命運。

麥冬費了好大的勁兒,把記憶中對待小孩兒的手段都使出來,又是哄又是騙,終於說服咕嚕同意搬到隔壁去睡。

但說服成功後,先感到不適應的反而是她自己。

天氣越來越熱,即便是清涼的石床也開始變得灼人,以前她有冰冰涼涼的咕嚕當抱枕,可以降溫解暑。但現在突然沒了咕嚕,她隻覺得床是熱的,空氣是熱的,連呼出的氣兒都仿佛冒著白煙,在床上烙鍋貼一樣不停翻身,越翻越熱,越熱越翻,翻到最後她覺得自己身上想要著火一樣。

好不容易快要睡著了,卻總覺得身邊少了點什麽。

原本特意做的寬廣舒適的大床此刻卻讓她覺得空蕩無比,她翻來覆去,總想抱住點什麽,可除了堅硬的山壁,她隻能擁抱到空氣。

分居第一夜,她就這麽折騰一整宿

第二天一早,天邊剛露出魚肚白 ,她就頂著大大的黑眼圈蹲在了咕嚕床頭。或許是感應到了她火辣辣的目光,咕嚕很快就醒了過來,一看到她的身影就驚喜地撲了過來,剛剛撲到,鼻腔一陣震動——一個大大的噴嚏打了出來。

為了咕嚕的鼻子著想,分局計劃仍舊執行著。

至於她的那點不適應,總有辦法可以克服。

她讓咕嚕在石床的四個角各挖了一個小坑,坑裏放滿冰塊,臥室的地上還放著一個大大的石鍋,裏麵仍舊堆滿冰塊。在這滿室冰塊的包圍下,臥室溫度終於降了下來。

然後她用一塊鹿皮縫了個長形枕頭,裏麵塞滿幹草,晚上睡覺時就把它抱在懷裏,開始仍舊有點不適應:不夠硬、不夠涼,不能把她緊緊地抱在懷裏,可逼著自己這麽睡了幾天後,所有的不適應都變成了適應。

與她的不適應形成巨大反差的,則是咕嚕態度。

要分房睡是她的決定,當時咕嚕百般不願,但現在她各種不適應,它卻仿佛沒事兒龍一樣,該吃吃,該睡睡,雖然還是一見到她就想撲,但對比她的慘狀,完全一幅沒心沒肺的熊孩子樣啊!

而且,它還比以前更淘氣了!白天經常跑得不見龍影,問它幹什麽去了,它就“嘿嘿”笑著裝傻。

麥冬覺得自己玻璃心了。

她默默憂傷了好幾天,晚上睡覺抱著鹿皮抱枕的時候就忍不住去摳裏麵的幹草,沒兩天,鹿皮抱枕就被她摳出一個大洞,然後,她不得不再費心費力地補上。

偏偏她這麽憂傷的時候還得看著咕嚕那熊孩子整天神采飛揚(?)的樣子,更是鬱悶到內傷。

她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兢兢業業養育孩子的母親,孩子依賴她的時候,她想要孩子獨立,但當孩子真的一點都不依賴她的時候,她又悵然若失,憂傷鬱悶,覺得這孩子怎麽這麽沒良心,這麽白眼狼,簡直是白養它了!

可不管麥冬怎麽自憐自艾,糾結苦惱,卻似乎一點都沒影響到咕嚕,它仍然是趁她一不注意就溜走,也不知道是跑到哪裏去瘋,常常是到了傍晚才回來,有時候午飯都不回來吃,還經常搞得一身狼狽,銀白的鱗片都被弄髒了,像是鑽到了什麽深山老林的野獸巢穴一樣

麥冬雖然鬱悶它的沒心沒肺,卻更擔心它會遇到危險,因此她嚴厲禁止它跑遠,並且要求它每次一定要在飯點之前回來。咕嚕乖巧的點頭,答應,十足的乖寶寶樣,可第二天,照瘋不誤!

麥冬簡直要被它氣死了!

越來越熱的天氣更讓她的火氣蹭蹭直冒。

自從收過第一茬蔬菜後,氣溫直線上升,從溫和宜人的二十度左右到現在的將近四十度,而且似乎還在持續上升,最直觀的的表現就是麥冬臥室裏的冰塊消耗的越來越快了,滿滿一鍋的冰塊到清晨就全化成了水。

而且,已經很久沒有下過雨了。

山洞前的小樹葉子都開始打卷兒,蔫搭搭的沒一絲精神。牲畜們似乎開始變得暴躁,它們食量銳減,還經常內訌,雄性和雄性之間的摩擦越來越頻繁。即便有咕嚕在,它們也開始有些不安分了,鐮刀牛和珊瑚角鹿中都有強壯的雄性想要撞破柵欄,隻有恐鳥一家一如既往的溫順,麥冬不得不重新休整了珊瑚角鹿和鐮刀牛畜棚的柵欄,加固加高,以確保它們不會趁咕嚕不在的時候衝出來。

菜園的蔬菜也開始缺水,好在靠近小湖方便澆水,麥冬每天早晨打水的時候順手澆一下就好,但那好幾畝的扡插果苗卻讓麥冬頭疼不已。

她澆菜園是是用的石鍋,一石鍋水可以澆好幾棵菜,因為離得近,而且蔬菜也不多,所以即便每天都要澆水也不是多重的活兒,但果園離得遠數量又多,要用石鍋一棵棵地澆過來,實在是個很艱巨的任務。

她原本指望著能下場雨,看這潮熱的天氣似乎也不是不可能,但她左等右等,雨一滴沒等來,卻等來了更加難以忍受的高溫。

她已經不敢在早上八九點鍾之後出山洞了,不僅僅是熱,更是曬,明晃晃的太陽照射在皮膚上仿佛能把人曬地脫層皮,而事實上,麥冬也的確被曬脫皮了。

還是她原本沒注意,大中午地去喂牲畜,覺得隻是一會兒時間應該沒什麽,但這樣兩天過後,鼻梁處的皮膚居然被曬脫皮了

。麥冬再也不敢小瞧陽光的威力,每天四五點鍾就起,打水、割草、撿柴、摘菜,所有必須要做的事都盡量在八九點之前做好,不得不出去的時候就頭頂一張大樹葉,身上也用樹葉包得嚴嚴實實的。

麥冬從沒經曆過這樣的高溫天氣,簡直是地獄模式。而對於在這樣的天氣下還能跑出去瘋玩的咕嚕,她不僅鬱悶憂傷,她還羨慕嫉妒恨!

雨遲遲不來,果園卻總要保住,麥冬準備明天三四點鍾就起來去果園澆水,這樣即便明天澆不完,多做幾天,總能澆完。

因此這晚她睡得很早。

天剛擦黑,大概晚上六七點鍾,她吃過晚飯,卻遲遲等不到咕嚕回來。

她明明囑咐過它早點回來的,它卻總是將她的話當做耳旁風,現在又晚歸!

麥冬默默地把剩下的晚飯收拾好,看著一點點變黑的夜空,心裏湧上一陣陣的失落。

等到將近八點鍾,夜色完全降臨,咕嚕還是沒有回來,她開始有些擔心,但想想它的本事,還有之前幾次晚歸的不良記錄,狠狠心,將晚飯放在客廳的石桌上,賭氣地徑直回臥室睡去了。

明天還要早起幹活,說不定還是隻有她一個人。

就讓它玩去吧,以後夏天過去了,她身上不臭了也不讓它靠近!

她躺在床上惡狠狠地想著,在心裏給它定下了懲罰。可轉念一想,它現在似乎不粘她了,那這個懲罰根本就毫無意義。

想到這裏她就又心酸了。

這樣糾結著,她漸漸陷入夢鄉。

半夜裏,麥冬迷迷糊糊中隻覺得越來越熱,越來越熱,仿佛回到了剛剛跟咕嚕分房睡的那一夜,不,比那更熱,不僅熱,而且悶,還有一股什麽味道縈繞在鼻尖,熱浪夾雜著異味,交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讓她簡直要窒息。

而就在這時,耳邊傳來了淒厲的哀嚎聲,此起彼伏,劃破夜空,尖針一樣刺穿了她的耳膜。

她豁然坐起,五感和腦袋瞬間清醒起來

熱、好熱,熱氣隻進不出,整個山洞仿佛變成了一個蒸籠。夢中的異味也在鼻尖變得更加濃重,那是各種東西焚燒所發出的氣味,枯枝落葉、野草樹木,其間還夾雜著一種類似烤肉香氣和皮毛燒焦的味道。

耳邊的淒厲哀嚎也變得無比明晰——那是她豢養的珊瑚角鹿、鐮刀牛和恐鳥的聲音。

心髒重重地跳了起來,仿佛有人拿著一把重錘在狠狠敲擊。

她飛快地翻身下床,甚至來不及穿鞋子,光著腳徑直跑到隔壁房間。

還好,咕嚕已經回來了。

銀白色巨龍安安靜靜地躺在石床上,身體蜷縮成蝦米狀,睡得很安穩,絲毫沒有察覺到危機的到來。

“咕嚕!咕嚕!快起來!”她大聲喊著,聲音都在發顫,“快、快點起來!”

她拽著它的爪子,想要將它從床上拉起來。可是與巨龍的體重相比,她的力氣太小了。

“咕嚕……起來、求求你,快點醒過來……”,她一邊拉一邊喊著,聲音越來越顫,最後眼淚都大顆大顆地掉了下來。

“唔?”湛藍色的雙眼終於睜開,還帶著點迷糊。

“咕嚕!”

她整個人都撲了上去,“快點走,起火了!”

她拉著咕嚕的爪子就往山洞外跑,咕嚕仍舊迷迷糊糊的,任她牽著往前跑。

山洞外,紅光漫天。

漆黑的夜空被映照地一片火紅,仿佛在火焰中炙烤的烙鐵,灼熱地令人無法逼視。空中飄蕩著灰黑色的碎屑,仿佛下了一場黑色的雪。離山洞不遠的一座小山,此刻已經變成了一座名符其實的“火山”,草木山石盡被火舌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