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兗州數萬百姓的性命,就這樣淪為權力的犧牲品嗎?”

沈淮序垂在身側的拳頭握得緊緊的,指節泛白,聲音裏滿是不甘和憤懣。

沈今棠微微偏頭,頗為奇怪地打量著他,眼神裏帶著一絲探究。

她不知道他這一舉動到底是有幾分真心,幾分假意。

是真的為百姓鳴不平,還是另有目的?

“跟我吼有什麽用?”

沈今棠的手指輕輕點在自己的太陽穴處,動作看似隨意,卻透著一股漫不經心的疏離。

沈淮序突然盯著沈今棠的眼睛,目光灼灼,一字一頓地說:“你有辦法。”

這不是疑問,而是篤定的肯定。

他篤信沈今棠一定能找到解決的辦法。

沈今棠微微搖頭,嘴角勾起一抹無奈的弧度:“我倒是有,但行不通。”

“死馬當活馬醫!”

沈淮序猛地將雙手拍在沈今棠麵前的桌子上,桌麵微微一顫,茶盞裏的水也晃出幾滴,濺在紅木桌麵上,暈開一片水漬。

沈今棠卻隻是笑了笑,語氣輕飄飄的,仿佛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殺了太子,一切迎刃而解。”

“你瘋了不成,什麽話都敢說?”

沈淮序聽到這話,瞳孔瞬間微縮,慌忙朝四周掃了一眼,見無人靠近,這才鬆了一口氣,額頭上微微滲出一層冷汗。

沈今棠卻依舊保持著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聲音平靜得像是在講述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戶部敢挪用賑災白銀,背後靠山就是太子。太子一死,長公主自然沒了後顧之憂,這件事自然就能徹查到底,被私吞的白銀和背後的貪官也會浮出水麵。”

她頓了頓,目光與沈淮序對視,眼神裏透著一絲冷冽:“太子不死,這朝堂上的利益糾葛就永遠是個死結。百姓的性命,在這些權貴眼裏,不過是一枚可有可無的棋子罷了。”

她微微側頭,語氣裏帶著一絲嘲諷:“表哥在朝多年,難道連這點事情都看不清嗎?”

沈淮序後退了一步,抬頭望向窗外的天空,那灰蒙蒙的天色仿佛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他緩緩吐出一口濁氣,那氣息在空氣中散開,像是要將滿心的憤懣一同排出。

“哈哈哈哈哈……”

突然,他笑了出來,笑聲中滿是不屑與無奈,像是在嘲笑這腐朽的朝堂,又像是在自嘲自己的無力。

他大笑著,轉身向外走去,步伐有些踉蹌,卻又透著一股決絕。

星回看到沈淮序離開,這才走了進來。

她看著沈今棠,眼神裏滿是擔憂,輕聲問道:“主子,我們真的不管嗎?”

沈今棠閉上眼睛,眉宇間閃過一絲愁緒,像是被這沉重的局勢壓得有些疲憊。

她微微歎了口氣,那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仿佛連歎息都帶著幾分無奈。

過了半晌,沈今棠緩緩睜開眼睛,目光深邃而堅定,看向星回,輕聲問道:“世子去東宮了嗎?”

星回似乎瞬間明白了沈今棠的意思。

顧知行或許才是突破口,他與太子之間的微妙關係,或許能成為改變局勢的關鍵。

於是星回連忙回道:“世子剛走不久,重陽去送的。”

沈今棠輕輕敲打著桌麵,清脆的聲音在室內回響,像是在敲打著這沉重的局勢,又像是在敲打著她自己的內心。

——

這幾日,顧知行去東宮授課,一切還算順遂。

太子對他頗為寬厚,不僅未曾刁難,連他將葉輕舟和顧晏清也帶上東宮,陪著他一同學習一事,都沒有多說什麽。

而葉輕舟的父親得知顧知行學業精進,成績斐然,再反觀自家兒子,心中不免生出幾分酸澀與嫉妒。

於是,他向長公主求了個恩典,讓葉輕舟與顧知行同吃同住,一同備戰春闈。

葉老將軍拍著葉輕舟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道:“從前你便跟著顧世子學習,如今顧世子學業有成,你自然也該好好上進!”

如此一來,沈今棠原本隻需為顧知行一人製定學習計劃,轉瞬間卻多了一人。

然而,效果卻出奇地顯著。

葉輕舟雖在學業上仍不及顧知行,但進步之大,卻是有目共睹。

這日午後,陽光正好,長公主府的書房裏,陽光透過雕花的窗欞灑在地上,映出一片光影交錯的圖案,顯得格外寧靜。

葉輕舟興衝衝地跑進書房,湊到顧知行麵前,滿臉都是掩飾不住的得意:“老大,你知不知道?昨日我家老爹居然誇我了!”

顧知行正埋頭看書,聽到這話,微微皺了皺眉,抬眼瞥了葉輕舟一眼,語氣裏帶著幾分無奈:“知道,然後你一句話就把葉老將軍氣得差點背過氣去。”

葉輕舟一臉無辜:“我又沒說錯什麽!不就是隨口說了一句我最近進步是因為我是老大你的‘入幕之賓’嘛!”

顧知行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眼神裏閃過一絲尷尬,卻又帶著幾分無奈。

他放下書,輕輕咳了一聲,似乎想解釋什麽,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葉輕舟察覺到顧知行的異樣,有些困惑地轉過頭,看向一旁的沈今棠:“沈今棠,老大這是怎麽了?臉色怎麽這麽難看?”

沈今棠微微一笑,眼神裏帶著幾分調侃,卻不失溫婉:“葉公子大概是想說‘座上賓’吧。”

葉輕舟撓了撓頭,一臉懵懂:“有什麽區別?”

沈今棠不疾不緩地說道:“沒什麽大區別,不過一個是躺在**談事,一個是坐在桌邊談事罷了。”

她走到書架旁,隨手抽出一本書,輕輕放在葉輕舟麵前,繼續說道:“這個成語出自《晉書·郗超傳》。當年桓溫讓郗超躲在帳中偷聽他與謝安、王坦之的談話,一陣風將帳幕吹開,謝安看到郗超後,笑著說:‘郗生可謂入幕之賓矣。’想必是葉老將軍想錯了。”

葉輕舟聽完,眼睛瞬間瞪得滾圓,滿臉都是驚愕。

他再看看顧知行,發現顧知行正悄悄朝他挪遠了一些,頓時欲哭無淚,滿臉都是懊惱與無奈。

葉輕舟隻好又看向沈今棠,一臉認真地說道:“沈今棠,你要是能變成一支筆就好了,放在紙上就能自己寫字,哪怕讓我傾家**產,我也一定要把你買回來。”

這樣他就算是不用功,也不會挨罵了。

“啪!”

沈今棠還沒來得及說話,顧知行已經抬手在葉輕舟腦袋上敲了一下。

葉輕舟瞬間慘叫一聲,雙手捂著腦袋,滿臉委屈:“老大,你這是何苦……”

“閉嘴!不許胡說八道!”

顧知行一邊說,一邊捏住葉輕舟的腮幫子,大力晃了晃,動作顯得十分粗魯。

“老大,別晃了,我頭暈!”

葉輕舟可憐巴巴地說。

沈今棠在一旁靜靜地看著他們打鬧,心中正思忖著該如何將流民之事提上日程。

轉頭,卻見星回匆匆走了進來,躬身稟道:“主子,沈中丞請您去太師府一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