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顧知行從外麵擠了進來,星回立刻恭敬行禮:“世子殿下。”

顧知行隨意擺了擺手,示意星回退下。

他的目光隨即落在沈今棠身上,語氣中帶著幾分輕責:“昨日本世子不是跟你說了,今日是要去東宮的,咱倆順路,你怎麽還是悄無聲息地就走了?”

他微微挑眉,語氣中滿是無奈:“若不是我今日起得早,差點就錯過了你。”

晨光透過馬車的縫隙灑進來,為車廂內增添了幾分柔和的光暈。

沈今棠微微一笑,聲音輕柔而誠懇:“是我記性不好,竟然忘了世子殿下的交代。”

她的道歉態度誠懇,讓人挑不出半分錯來。

顧知行聽了這話,本就理虧的他,也不好再多說什麽。

他微微垂下眼眸,掩飾住眼中的幾分尷尬。

畢竟,昨天是他沒有特意叮囑沈今棠,而且按照常理,沈今棠去宮裏的時間確實比他去東宮早了一個時辰,兩人本不該趕得上同一輛車。

是他自己想要和沈今棠同乘一車,才特意提前了時間。

沈今棠抬起頭,目光在晨光中顯得格外清澈。

顧知行正對上她的眼神,心中微微一顫。

他清了清嗓子,試圖掩飾自己的窘迫,語氣卻不由自主地軟了下來:“既然如此,以後可得記住了,不許再落下本世子。”

他故意加重了“本世子”三個字,語氣中帶著幾分霸道,卻又忍不住露出一絲傲嬌。

沈今棠心如玲瓏,怎會不知道顧知行心裏的彎彎繞繞?

隻不過是不戳破罷了。

她微微點頭,嘴角的笑意愈發明顯:“殿下放心,我記住了。”

車廂內一時安靜下來,隻有晨光在兩人身上灑下斑駁的光影,仿佛連時間都變得柔軟起來。

馬車一路向著皇宮而去。

晨光如薄紗般灑在宮道上,車輪輕輕碾過青石板路,發出細微的沙沙聲。

到了宮門口,兩人便要分道揚鑣。

顧知行微微側身,目光落在沈今棠身上,語氣中帶著幾分不自然的強硬:“晚上記得來接我。”

他故意板起臉,試圖掩飾自己內心的微妙情緒,仿佛隻是在下達一個命令,才不會承認他隻是想和沈今棠一起回去。

沈今棠微微點頭,眼神中帶著一絲寵溺的笑意,語氣卻依舊恭敬:“是,世子殿下。”

說罷,她便轉身朝著禦書房的方向走去,步伐堅定。

她知道,今日的任務至關重要,必須將長公主交代的事情辦好,半分差錯都不得出!

顧知行見她走得如此幹脆,心中微微一怔,隨即又恢複了常態,歎了口氣,轉身便朝著東宮的方向走去。

寅時三刻,鍾鼓樓晨鍾響徹皇城。

金鑾殿上,蟠龍金柱在晨曦中泛著冷光,文武百官分列玉階兩側,青磚地上投下長長的影子。

“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司禮太監尖細的嗓音在殿內回**,帶著一種特有的韻律,為這場朝堂大戲拉開序幕。

長公主端坐於鎏金須彌座上,九鳳朝冠垂下的明珠遮住了半張麵容,隻露出一截白玉般的下頜。

她指尖在扶手的螭龍紋上輕輕一叩,目光似有若無地掃過右首的沈今棠,仿佛在傳遞著某種信號。

沈今棠會意,上前一步,朝著下方使了一個眼色。

不過片刻,下方便走出來了一個年輕人,他捧著象牙奏本出列,聲音清亮而堅定:“臣有本奏。”

殿內霎時一片寂靜,連簷角鐵馬的叮咚聲都清晰可聞,仿佛時間在這一刻凝固。

戶部尚書王儉的笏板在手中不自覺地轉了個方向,看到來人之後,心中頓覺不妙,連朝服下的肩膀都微微繃緊。

年輕人是戶部的主事,名為李朗,負責處理具體的事務性工作,如賬目核對、文書起草等。

主事是戶部的基礎官員,主要負責執行層麵的工作,戶部的大小事件皆需從主事手裏過一遍。

“臣要檢舉戶部尚書王儉在去歲江南道清丈田畝一事上,核減虛報屯田七千頃。”李朗的聲音清亮如碎玉。

他捧著賬本跪倒在地,道:“今年本應增儲官銀四十八萬兩,然戶部賬冊所載,僅入庫三十萬兩,甚至有大批賬本皆被王儉所毀,期間貪墨之事數不勝數!”

沈今棠下去將賬本拿上來,恭敬地呈於長公主麵前,動作流暢而自然。

長公主翻了翻賬本,麵色驟然一沉,大怒道:“王儉,你好大的膽子!”

“長公主殿下恕罪。”

王儉的喉結滾動,緊張地吞咽了一口唾沫:“此事您有所不知,漕運損耗極大,賬本也是……”

“尚書大人倒真是能言善辯,隻是下官這裏有幾個問題,還請尚書大人解答一二。”

沈今棠翻開奏本,朱砂批注刺目如血,聲音中帶著一絲冷意:“《周禮》有雲:‘倉人掌粟入之藏,辨九穀之物,以待邦用。’若損耗至十八萬兩之巨,你身為領事,敢說毫不知情?”

殿內響起細碎的玉玨相撞聲,幾個緋袍官員不約而同地去扶腰間蹀躞帶,顯得有些不安。

王儉的雲頭履在青磚上蹭出一道淺痕,額角滲出細汗,顯得有些狼狽。

“此為事一。”

“下官近日查閱《鹽鐵論》,桑弘羊為平物價設均輸官,凡絲麻五穀皆按市價折銀。”

沈今棠廣袖輕振,聲音中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威嚴:“如今戶部將十萬石賑災糧折色為銀,折價卻比市麵高出三成。我昨日去查看,戶部賬本卻不見蹤影,若是尚書大人說不出一二,何不對一對光祿寺的采買簿子?”

“此為事二。”

禦史台中有人倒吸一口涼氣,王儉的笏板“啪嗒”一聲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沈今棠不緊不慢地展開絹帛賬冊,聲音中帶著一絲冷意:“去歲黃河決堤,三十萬賑災銀出庫時是雪花紋銀,到陳留縣竟成了鉛胎鍍銀。巧的是,王尚書府上新建的聽雨樓,梁柱用的可都是暹羅國運來的金絲楠。”

“這七千三百兩買楠木的官銀,走的是鞏昌府軍餉的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