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今棠帶著人趕去捉拿顧知行,馬車在官道上疾馳,揚起一路塵土。車廂隨著顛簸微微搖晃,弄得人心裏也跟著七上八下。
流火湊到沈今棠跟前,壓低了聲音,說:“世子發現您跟長公主打賭的事了,還去了庫房,把鑰匙都給砍斷了,裏頭的東西也瞧了個清楚。”
流火說完,眼神裏滿是為難,小心翼翼地瞅著沈今棠,試探著問:“主子,這事鬧到這份上,咱們接下來怎麽辦呢?”
他心裏清楚得很,顧知行知道了他們的算計,不跟他們翻臉都算客氣的,哪還有可能讓他們繼續牽著鼻子走呢?
沈今棠坐在那兒,身子微微往後靠了靠,眼睛看著車窗,黑得發亮的眼珠子像是藏著什麽秘密,表麵上波瀾不驚,可膝蓋上那幾根微微泛白的手指頭,卻把她的緊張給露了餡兒。
她微微垂眸,眼睫如羽,遮住了眼底的情緒,她輕聲說道:“不試試,又怎麽會知道結果?”
——
春風樓。
顧知行平素喜歡去的地方本就不多,而如今他身無分文,也無法用花錢來排遣心中的煩悶。
於是,他隻能百無聊賴地在街上閑逛。
他本就是人嫌狗憎的玩意兒,走在街上,要麽是那些不認識他的人,要麽就是認識他卻唯恐避之不及的人。
“顧知行啊顧知行,你可真是可憐。”他心中暗歎,除了花錢,連個消遣的方式都沒有。
顧晏清和葉輕舟倒是能說得上話,但他們並不知道沈今棠的事情,而他也不好意思開口說自己被人騙了兩次。
於是,他就這麽漫無目的地閑逛著,反正不想回長公主府,也不想再看見沈今棠。
“顧兄!”
突然,頭頂傳來幾道聲音,顧知行抬頭望去,隻見一群昔日的酒肉朋友正坐在春風樓的二樓雅間,趴在窗台上朝他招手。
“顧兄,上來喝一杯啊!”為首的是一個藍衣公子,正笑著朝顧知行招呼。
認識他但不熟的人喊他世子殿下,認識他還很熟悉的人喊他顧知行,而從未有人喊過他“顧兄”,這讓顧知行覺得有些新奇。
顧知行眯了眯眼睛,對那藍衣公子並無太多印象。
似乎是之前一直跟在葉輕舟身邊的人,姓江……具體叫什麽,他卻想不起來了。
管他是誰呢!
反正他心情煩悶,上去喝一杯也無妨,總好過一個人在這街上晃**。
顧知行抬腳走進春風樓,裏麵人聲鼎沸,酒香四溢。
他徑直走向二樓的雅間,推門而入。
屋裏已經圍坐了一群人,見他進來,紛紛起身招呼,氣氛頓時熱鬧起來。
“顧兄,這邊坐!”為首的姓江的小公子熱情地招呼著,拍了拍身旁的空位。
顧知行微微一笑,也不推辭,徑直坐下。
他端起酒杯,與眾人碰了碰,一飲而盡,酒液順著喉管滑下,帶來一絲辛辣的暖意。
酒過三巡,氣氛愈發熱烈。
眾人談笑風生,顧知行也跟著附和,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
瞧,他即便不在長公主府,也能在別的地方玩的如魚得水!
就在這時,姓江的小公子的目光落在顧知行身上,開口問道:“顧兄,今日怎麽穿得這樣素淨?”
往常他出門,總愛穿得張揚些,錦衣華服,珠光寶氣,一眼望去便能吸引眾人目光。
可今日這身素淨的打扮,倒讓他有些不敢認了。
顧知行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那件素色長衫,衣料雖普通,卻裁剪得體,顯得幹淨利落。
“哦,這衣服啊。”顧知行微微一笑,語氣輕描淡寫,“今日出門急,隨便挑了件,沒太留意。”
他抬手輕輕撫了撫衣角,眼神卻微微飄向遠處,似是想起了什麽,嘴角的笑意淡了幾分。
姓江的小公子卻沒留意到他神色的細微變化,隻覺得這素淨的打扮反而襯得顧知行氣質清冷,與往常的張揚大不相同,倒也別有一番韻味。
他笑著搖頭:“顧兄這身打扮,倒是讓人眼前一亮,不過我還是更喜歡你往常那副張揚的模樣,熱鬧得很。”
顧知行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白衣,心中不禁又想起沈今棠,頓時鬱悶起來。
他給自己又倒了一杯酒,說道:“不提這些,喝酒!”
顧知行酒量頗好,幾輪下來,他隻是臉色微紅,神誌依舊清醒。
然而其他人卻早已爛醉如泥,橫七豎八地癱在桌上。
顧知行見狀,覺得索然無味,便也不想再陪他們喝酒了。
“小二,結賬!”顧知行下意識地伸手去摸腰間的荷包,指尖卻觸到一片空**。
他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身上早就連一分錢都沒有了。
刹那間,他的麵色微微一僵,尷尬之色悄然浮上臉頰。
但很快,他便回過神來。
這頓酒本就是他們主動喊他過來的,按理說,也不該讓他出錢。
他正想開口,輕描淡寫地告訴他們這次沒帶錢,等下次自己再好好請他們喝一頓,打圓場過去。
然而,就在這時,一個瘦得像猴子似的小跟班突然跳了出來,嗓門又尖又利:“沒錢你還出來喝什麽酒啊?”
他的話音剛落,又補上一句,“江哥喊你上來,不就是讓你來結賬的嗎?沒錢你還充什麽大頭菜呢!”
這小跟班並不認識顧知行,說話自然毫無顧忌。
他對顧知行的了解,全來自江小公子。
江小公子一直跟著葉輕舟混吃混喝,每次結賬都是顧知行掏錢,因此在江小公子眼裏,顧知行就是個“人傻錢多”的冤大頭。
這次看到顧知行,他便熱情地招呼,想著若是顧知行上來喝一杯,以他的脾氣,這頓飯錢肯定又是他付,自己便又能省下一筆。
他這麽一喊,還提前跟眾人打好了招呼,說這頓飯有人買單了。
於是,眾人便心安理得地等著顧知行結賬。
可如今的情形,顯然顧知行沒打算付錢。眾人眼瞧著到嘴的鴨子飛了,哪兒能不火大?
聽到小跟班的話,顧知行頓時明白了。
原來這群人竟是把他當成了移動的錢莊,想著從他身上撈點好處。
他的聲音裏不禁帶上了一絲怒氣:“好大的膽子,誰給你的底氣,敢這麽跟本世子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