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

給他上好妝後,沈今棠退後半步,上下打量著他,忽然“撲哧”一笑。

“顧世子這般模樣,倒真像個待嫁的姑娘。”她的笑聲清脆,像是銀鈴般在房間裏回**。

顧知行眉梢一挑,忽地伸手扣住她手腕,將人往懷裏一帶,低低的聲音帶著幾分調侃:“那司言大人可要好好疼我。”

他的呼吸拂過她的耳畔,帶來一陣微微的癢意。

“別鬧!”沈今棠耳根一熱,慌忙掙開,聲音裏帶著一絲急促,“外頭鑼鼓都響了,再耽擱下去,喜娘該闖進來了。”

她轉身去取案上的紅蓋頭,輕聲說道:“低頭。”

顧知行倒是溫順,低頭主動覆上蓋頭,紅綢垂落,遮住他含笑的眼。

那蓋頭如雲霞般柔軟,將他整個人籠罩在一片朦朧之中,隻留下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

“小心些。”在顧知行要走出門的時候,沈今棠終究是開口說道,聲音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

顧知行頓住腳步,轉身看向她,聲音沉穩而堅定:“放心,等我消息就是。”

他轉身推開門,門外喧天的喜樂聲霎時湧入耳中,伴隨著喜娘誇張的吆喝:“新娘子出閣嘍——”

月光如水,傾瀉而下,照在顧知行身上,嫁衣上的金線繡紋在月光下流光溢彩,仿佛為他披上了一層神聖的光輝。

沈今棠站在窗邊,看著窗外的顧知行,眸色漸漸深邃,仿佛藏著無盡的思緒。

——

夜色漸沉,如濃墨般厚重,山風裹著絲絲涼意,穿過樹林,發出沙沙的聲響。

沈今棠蹲在青崖口山腳的灌木叢裏,手指不自覺地撫過劍柄,那冰冷的劍柄在掌心傳遞著一絲涼意。

已經兩個時辰了,山上的顧知行還是沒有傳來任何消息。

“老大該不會出事了吧?”

葉輕舟貓著腰湊過來,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絲顫抖。

沈今棠抬頭望向半山腰。

那裏隱約透出一點昏黃的燈光,在夜色中顯得格外孤寂,那是山寨辦喜事的地方。

顧知行此刻應該正穿著嫁衣,和裏麵的人周旋。

他們需要顧知行確定裏麵到底有沒有他們要找的人,以免撲了個空,打草驚蛇。

她握劍的手緊了緊,掌心滲出細密的汗珠,像是被什麽緊緊攥住。

“再等一刻鍾。”她聲音發緊,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要是還沒動靜,我們就——”

“司言大人好興致啊。”一道清冷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驚得沈今棠渾身一僵。

她緩緩轉身,隻見月光下,太子一襲黑衣立在林間,玉冠上的明珠泛著冷光,透著幾分寒意。

他身後,黑壓壓的禁軍已經將整片樹林團團圍住,如黑夜中的陰影,無處不在。

“殿下深夜來這荒山野嶺,才是真有雅興。”

她強作鎮定地笑了笑,聲音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指甲卻深深掐進了掌心,留下一道道血痕。

太子出現在這裏,隻說明一件事——他們的計劃暴露了。

太子輕笑一聲,手指輕輕敲打著腰間佩劍,發出清脆的聲響。

“聽說今晚青崖口辦喜事,隻是這新郎官……”他突然湊近,溫熱的氣息拂過她耳畔,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嘲諷,“是顧知行?”

山風突然大作,呼嘯著掠過山林,吹得沈今棠後背發涼,仿佛有一雙無形的手在緊緊攥住她的心。

她目光如刀,掃過太子身後那些拉滿弓弦的弓箭手,又望向山上那盞搖搖欲墜的喜燈,心中湧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就在這時,一聲尖銳的哨響劃破夜空,刺破這寂靜的山林——“砰!”

赤紅的煙花在山頂炸開,將整座山頭照得通紅,如同血染的戰場。

沈今棠臉色驟變,瞳孔猛地一縮。

“葉輕舟!”她厲聲喝道,聲音裏帶著幾分急促,“帶人上山!快!”

葉輕舟抱拳應了一聲,就要帶人衝出去。

“慢著。”太子突然抬手攔住,臉上依舊掛著溫和的笑,仿佛一切盡在掌握之中,“退之冒險深入敵營,孤怎能坐視不管?不如一同前往,也好互相照應。”

他的話語輕飄飄的,卻帶著幾分讓人無法抗拒的威嚴。

沈今棠死死攥緊拳頭,指節泛白,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太子眼裏那抹算計的光,她看得清清楚楚——什麽照應?

分明是要趁亂將這灘水攪渾,好讓他們抓不住王儉,拿不到證據!

夜色如墨,厚重得仿佛能將人吞噬。山風嗚咽著掠過樹梢,卷起幾片枯葉打著旋兒落在沈今棠腳邊。

她握劍的手緊了又緊,劍柄上纏繞的皮革已被冷汗浸透,在月光下泛著濕冷的光,像是在訴說著她的焦慮與不安。

“殿下千金之軀,怎可涉險?”她強壓下心頭翻湧的殺意,聲音繃得像拉滿的弓弦,“山中匪寇凶殘,若傷了殿下——”

“無妨。”太子修長的手指輕撫腰間玉佩,溫潤的嗓音裏帶著不容拒絕的意味,“有沈大人護駕,孤很放心。”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仿佛在審視一件棋子,卻又帶著幾分深不可測的意味。

沈今棠咬緊後槽牙,轉身時衣袂翻飛,帶起一陣冷風。

她不敢回頭,生怕眼底的恨意會泄露分毫。

山路崎嶇,碎石在腳下發出細碎的聲響,像是在訴說著過往的滄桑。

太子的玄色衣擺輕輕掃過枯草,那背影漸漸與記憶中幽州城樓上染血的錦袍重疊。

一年前那場大火仿佛又在眼前燃燒,父兄染血的戰袍,親人最後的呼喊,還有滿城百姓的哭嚎……一切如潮水般湧來,將沈今棠淹沒。

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疼痛讓她勉強維持清醒。

現在還不是時候,顧知行還在山上,周圍都是太子的親衛。

她在心裏反複告誡自己,卻止不住握劍的手微微發抖。

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刀尖上,每一聲風響都像是在耳邊低語。

“沈今棠!”一聲呼喚將她拉回現實。

山頂的匪寨空****的,唯有喜堂的紅綢在風中獵獵作響,顧知行獨自立在院中,大紅的嫁衣被血染得發黑,腳邊橫七豎八躺著幾具黑衣屍體,觸目驚心。

“王儉跑了。”

顧知行疾步而來,染血的五指猛地扣住沈今棠的手腕。月光下,他猩紅的袖口與嫁衣金線糾纏在一起,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已經派人去追了,”他聲音裏壓著血氣,卻在觸及她目光時放柔了語調,“他逃不掉。”

話音未落,顧知行突然僵住。

染血的嫁衣廣袖無風自動,他盯著梧桐陰影裏徐徐走來的身影,齒縫間擠出幾個字:“太子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