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玉芙活了這麽多年,從沒見過表哥對哪個女子這般和顏悅色過,就算是在宮宴上,帝後一同出席,也不過相敬如賓,從未有過任何親密的舉動,甚至說話都很少。

她愣愣地看著楚景的方向,喃喃道:“不可能、這絕不可能。”

現在表哥坐在那兒,還抱著不知從哪來的一個野孩子,剛給那個女人夾完菜,又喂懷裏的孩子吃餛飩。

這一場景實在是太離譜,盛玉芙寧願相信自己在做夢,都不相信這是會真實發生的事情。

盛玉芙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許久,周圍人都朝她投來了探究的目光,她卻置若未聞,浸在自己的沉思之中。

薑圓圓坐的方向與她是正對著的,她一抬眼,便對上了正死死盯著自己的盛玉芙。

盛玉芙自小嬌養在京城裏,身上有種矜傲氣質,和周圍環境格格不入,雖生著一張嬌美麵頰,但眼神裏藏著戾氣,讓人覺得她難以親近,喜歡不起來,此時她眉緊皺著,像是看見了什麽惹人嫌惡又令人不可置信的東西一般。

薑圓圓不認識她,並不知她的這個眼神是為何意,被她這樣看著,竟然有些瘮得慌。

在薑圓圓打量盛玉芙的同時,盛玉芙也在打量她。

自古江南之地多美人,薑圓圓便是典型的南方女子模樣,一雙水杏眼最是出彩,欲語還休楚楚可憐,雖站得遠,光看她的眉眼輪廓,便有種撲麵而來的嬌媚感,偏又顯得柔弱,讓人產生保護欲。

盛玉芙不屑冷哼了一聲,還真是一個狐媚子,她在盛家也不是沒見過那些叔伯的姨娘,都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騷媚模樣,但還不是都比不過正頭的夫人?一輩子隻能做一個侍奉人的奴婢!

在她心裏,已經將薑圓圓和那些狐媚的姨娘勾連到了一起,表哥是皇帝,怎麽能被這個人給迷惑?盛玉芙立刻走上前去,昂首挺胸,想要給薑圓圓一個教訓,仿佛她才是正牌夫人一樣。

一邊的侍衛眼尖,立即將她攔住,盛玉芙卻道:“放肆,誰給你們的膽子攔本小姐的!”

侍衛也沒想到盛玉芙這麽跋扈,勸道:“盛小姐,公子不想見到您。”

盛玉芙咬牙切齒,低聲對侍衛道:“你們可還真是忠心護主,知不知道要是表哥被那女人迷惑,你們就算有十個腦袋也賠不起!”

侍衛眼神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很想問她是從哪裏看出來陛下被迷惑了,雖然事實上的確是這樣,但那是皇長子生母,才不是什麽不三不四的女人,但他不能說出來,隻好用看傻子的目光看了盛玉芙一眼。

盛玉芙在鬧,周圍人都看過來,薑圓圓這下明白了,原來是衝著楚景來的。

她是楚景的誰?看著不過十四五歲的樣子,也不像是楚景的那位未婚妻。

薑圓圓用帕子擦了擦嘴,不太想沾染這些是非,她要抱孩子走,楚景搖了搖頭,像是解釋什麽,“她是我表妹,不太聰明,沒必要在乎她。”

薑圓圓不管是什麽表妹還是堂妹,她不喜歡盛玉芙的眼神,好像她在做什麽傷天害理大逆不道的事情一樣,她還沒將孩子抱到,手卻被楚景握住,連忙又縮了回去,眼含薄怒輕瞪了他一眼,小聲道:“大庭廣眾之下,還請你自重!”

明眼人一看,他們倆就是小夫妻鬧了矛盾,而這邊口口聲聲喊表哥的盛玉芙,更像是來拆散這個家的。

已經有人開始出聲譴責了。

“這姑娘深藏不露啊,小小年紀就這麽重的心思,要和表嫂搶表哥了。”

“到底是表哥還是情哥哥?嘖嘖嘖,心裏恨死人家一家三口和和美美了吧。”

“不過要我說這表哥指不定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一個巴掌拍不響,誰知道呢。”

周圍人的聲音亂哄哄的,雖大都是和自己身邊的人說話,但卻是清清楚楚落在了盛玉芙耳朵裏,她的臉一下子就綠了。

她在京城走到哪裏不是被人捧著的存在?何時曾被這些草民議論過?

見她的臉綠,薑圓圓心裏有些暢快,又想到旁人是在議論楚景的表妹,他會不會不高興,結果一看,楚景正專心喂小楚霖喝餛飩湯呢,好像壓根沒注意到盛玉芙怎麽了一樣。

盛玉芙受不了了,她可是侯府嫡女,當今陛下的親表妹,皇親國戚,怎麽能被這些草民議論,她跺了跺腳,一下子就眼裏漫上了淚,哭訴道:“表哥!你快替我解釋呀!”

“咦~還知道喊表哥,看來兩人之間的確有貓膩。”

“可惜了這家媳婦,孩子還這麽小,唉。”

“這當表妹的也太不要臉的吧,這麽多人呢,還喊表哥表哥。”

楚景皺眉,用帕子擦了擦小楚霖的臉,這才看向盛玉芙,盛玉芙想要過來,卻被侍衛攔著,已經哭了出來。

“哭哭啼啼成何體統?”他寒聲道:“還不快將表小姐帶回去?”

楚景發話了,盛玉芙身邊的兩個嬤嬤立刻一左一右把她拉走了,邊拉邊勸,“小姐,您不要惹表少爺生氣了,咱們快走吧!”

盛玉芙哭喪著一張臉,不情不願被兩個嬤嬤扯走了。

她走以後,人群也都漸漸散了,薑圓圓沒有多看楚景一眼,起身離開。

楚景則抱著孩子跟在她的身後麵。

走了一段路,薑圓圓停下來,忽然道:“把孩子給我。”

楚景搖頭,“不給,明日我再還給你。”

帶孩子是一碼事,能名正言順見到她,也是一碼事。

薑圓圓深吸了一口氣,很認真對他道:“今日之事你也看見了,我們不要再有任何糾葛,這樣對我對你都不好,你那個表妹應該是真心愛慕你,你隻要去找她就好了,不要再來找我。”

她分明是很認真的在說話,讓楚景不要再來,但不知是哪裏出了問題,落在楚景耳朵中就是另一種意思了。

楚景道:“我和她什麽都沒有。”

黑暗中,他的神情令人看不清,就像是他在薑圓圓心中所處的位置,在陰影中,很難重新回到陽光灑落的地方。

“我不在乎你和她有沒有什麽,”薑圓圓耐著性子道:“我隻想要你不再出現在我麵前。”

她的話落,楚景沒有說話。

隔著一層濃重的夜色,楚景垂下了眸子,他道:“不可能的。”

他慢慢逼近,薑圓圓意識到什麽,一步步往後退。

楚景就像是一頭狼,薑圓圓不惹怒他時,他就能表現出溫和的一麵,但隻要薑圓圓敢觸到他的逆鱗,他就會撕開人皮,露出真實的獠牙。

一進一退間,薑圓圓好像已經被逼到了絕地,男人高大的身影不斷靠近,就像是即將吞噬她的一切的深淵。

背靠到牆上時,楚景的手碰到她的臉頰,他的指腹細細摩挲,像是賞玩珍品,“我說過,你和孩子,我都不會放手。”

話落,薑圓圓雙眸猛地睜大,唇上覆上帶著男人氣息的唇瓣,但這次,這個吻是短暫的,一觸即分。

楚景深深看了她一眼,在她震驚似乎又憤怒的眼神中,慢步離開。

楚景不缺女人,隻要他想,這世間什麽樣的女人他都可以得到,但偏偏,他想要薑圓圓。

往回走時,四周的熱鬧都開始變得寂靜起來,楚景隻能聽見自己的心聲,心裏都是這個令他無數個夜裏愛恨交織的女人,他必須要得到,並且是從身到心,全部的,隻能為他所有。

有些事情,一旦開始,就不是誰想要收手這麽簡單的了。

回到客棧時,盛越正煩躁地在廊上走來走去,嘴裏不斷罵著‘蠢貨’,屋裏傳來盛玉芙的哭聲。

盛越想過來說些什麽,楚景抬了抬手,不想談論任何關於盛玉芙的事情,道:“不要讓她吵到霖兒。”

話落,他便進了屋子,沒一會兒,隔壁的哭聲就停下了。

將小楚霖脫了鞋子後放在**,楚景打開窗戶,看見不遠處江邊點著燈的小船,三五艘在一起,零落的光亮,像螢火一般,微弱而又吸引人注目。

快了,他想。

今天晚上的小楚霖很乖,沒有鬧著要娘親也沒有鬧著要喝奶,臨睡前吃了半碗粥後就睡了,好像是知道楚景不會縱容他一般。

他小小胖胖的一個四仰八叉睡在**的樣子格外可愛,但為了避免再有今日早上的事情發生,楚景給他單獨蓋了一床被子。

楚景二十多年的人生裏,從沒享受到父親的一次關愛,在自己的兒子身上,他會努力做一個好父親,而不是冷冰冰的父皇兩個字。

小楚霖睡覺時會哼兩聲,下意識往人的懷裏拱,楚景睡下後,感受到他小小的一團從被子裏拱了出來,又將他抱回去,然後用自己的手臂抵住他的腦袋,以免他再亂拱。

小孩兒的身上全是奶香味,楚景聞著這氣味,也慢慢睡熟了。

次日一早,暗衛便傳了一封從京城來的信,裏麵是錦衣衛在戶部的調查結果,差不多可以確定是誰在搞鬼了,看見這個名字,以及一些證據,楚景忍不住冷笑了一聲,還真是超乎了他的預料。

先是盛家大房,再是他自己信任的老臣,他的身邊,到底有多少人深藏著異心?

楚景讓人暫時先按兵不動,要找出此人還有哪些同僚,待他回京,必定要一網打盡。

與信來的,還有齊知府的任職一事,據錦衣衛翻查卷宗,原來齊知府當年是被派去揚州富庶之地先從縣令做起,是有意要讓他繼續往前走的,但是最後去的人卻是另一位舉子,也是當年戶部侍郎的嫡親侄子。

楚景放下信,揉了揉眉頭,國事大小事不斷,若底下人無法盡責,他更是不能周全所有。

過兩日等事畢便去揚州一趟吧,不過走之前,他要想辦法把薑圓圓也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