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景的注視並未打擾到樓下的母子分毫,薑圓圓把小楚霖抱到自己的懷裏來,親了親他胖乎乎的臉頰,小楚霖被親得咯咯直笑,笑聲清脆,滿是和娘親在一起的開心與快樂。

若是可以的話,楚景也想坐到他們身邊,隻是現在,好像暫時沒有他的位置存在。

他默默將窗子合起,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稍作思考,換了一件深藍色的袍子,這是從前薑圓圓喜歡看他穿的顏色,又將束發的墨玉冠換成了銀冠,然後下樓去。

有一道陰影落在身上,薑圓圓側首看去,一瞬竟然恍惚,男人穿著深藍色的袍子,望過來的目光沉靜,她好像回到了兩年前,楚景從衙門裏下值後來接她的時候。

但是一切早已物是人非,以前的楚景穿不起在衣上繡金絲銀線的袍子,也戴不起純銀的發冠,現在來的,隻是一個長著一模一樣臉的人。

薑圓圓別過臉,繼續捉著兒子的小手玩兒。

小楚霖則從娘親懷裏轉過頭,看楚景,皺著小眉頭不知在想什麽,小肉腿兒一晃一晃的。

鋪子裏,沈娘子和吉祥交換了個眼神,都沒說話。

見薑圓圓不理自己,楚景將希望寄托在兒子身上,伸出手來,“霖兒,讓爹抱。”

聞言,薑圓圓的手猛地收緊了一下,但懷裏的孩子卻伸出手,咿咿呀呀要抱。

薑圓圓咬著唇,將孩子鬆開,小霖兒站到地上搖搖晃晃走了兩步,然後撲進了楚景的懷裏。

男人的力氣很大,輕輕鬆鬆就把胖胖的小孩兒一隻手抱了起來,小楚霖好像不記得昨日的不愉快了,一會兒用小手戳楚景的臉,一會兒用自己的小肉臉去貼他的,很是好奇的模樣,而作為父親的楚景,始終以堅實的臂膀支撐著他的所有胡鬧。

薑圓圓看在眼裏,心中很難受,為什麽霖兒會要楚景抱,昨日吉祥明明說……

或許真的是血濃於水,小楚霖很快就不再排斥楚景,乖乖摟著他的脖子,小胖手一指不遠處的酒樓,好像知道這個人會順著他一樣,奶聲奶氣道:“肚肚餓。”

這孩子會說的話一天比一天多,楚景摸了摸他的腦袋,自然不舍得拒絕他。又看靜默不語的薑圓圓,出聲問道:“一起去嗎?”

薑圓圓自然是不會讓他單獨帶著孩子離開,她將東西收進簍子裏,“嗯”了一聲。

男子高大英武,女子嬌小玲瓏,懷裏的孩子也是可愛白嫩,任誰看都是一家三口。

沈娘子看著三人的背影道:“我怎麽感覺夫妻倆像是吵架了?”

吉祥含糊道:“不清楚,沒吵架吧,姑爺才回來。”

“不管吵不吵架,日子總是要過的,”沈娘子一邊擦櫃台一邊道,“或許圓圓現在隻是心裏有些怨,隻要楚差爺誠心,圓圓也不是不講理的人,但也說不準,誰知道呢。”

吉祥無聲歎了口氣,踮腳望了眼三人已經進了酒樓去,沒接沈娘子的話。

現在大家都說姑爺在外麵當了大官,要來接小姐和小少爺去享福,官大不大吉祥不知道,反正小姐好像是不想跟著去享福的。

小楚霖應該是早就餓了,一進酒樓聞著香味就開始流口水,楚景也不嫌棄,怎麽看都覺得兒子可愛,用帕子給他擦了擦,然後抱著他上了二樓的雅間。

薑圓圓跟在他的身後,低頭看腳下的樓梯,忽然前麵的腳步聲停下,她一個沒注意,鼻子撞到了前麵人的手背上,眼眶立刻紅了起來,淚眼朦朧瞪他。

楚景不等她拒絕,飛快地用帕子給她擦了擦眼睛,指腹從她的臉頰掃過,感受那久違的軟嫩肌膚,“對不住,我並非有意。”

他的確不是有意,隻是想看看薑圓圓有沒有跟上來而已,但事既已發生,不如再做點別的。

小楚霖也“啊”了兩聲,像是給他作證一樣。

剛才楚景給薑圓圓擦臉的帕子是給小楚霖擦了口水的,薑圓圓不太想說話,先他們一步進雅間去了。

楚景掩住嘴角的笑意,然後也走了進去。

雅間內,薑圓圓自己坐一方,小楚霖和楚景坐在一起。

小二拿了菜單過來,楚景點了花菇鴨掌、板栗燒雞和白玉魚羹,都是很耳熟的菜式,看來他的口味一直沒怎麽變過。

既然是他請客,薑圓圓也不客氣,又要了一道紅棗雪蛤湯和一道糖醋排骨。

小楚霖光是聽著這些菜式兩腮都開始泛涎水,一點兒也不挑剔。

在等菜的間隙裏,小楚霖在楚景的衣服上抓來抓去,將他腰間有巴掌大的一個玉墜拿在手裏當石頭玩兒。

那玉顏色溫潤,一看就價值不菲,但楚景不在乎,薑圓圓自然也不說話。

不過她心裏有些好奇,楚景到底是什麽身份,按盛越所說就是一個小生意人家是不可能的,至少也該是富甲一方。

不過這也不是她現在該想的問題,她朝小楚霖招了招手,小胖子立刻從楚景的腿上下來,然後扶著桌子來到娘親身邊,把那塊玉獻寶似的遞給娘親。

薑圓圓要還給楚景,他不依,抱著玉不鬆手。

“石頭!”他道。

“讓他玩吧,”楚景也笑,並不在乎這塊玉到底價值幾何,“不過是一塊好看的石頭而已。”

薑圓圓沒看他,摸了摸兒子的小臉,然後拿過玉放到了楚景的跟前,顯然是不想和他沾上一點關係的樣子。

楚景長睫垂下,並不言語。

小楚霖癟了癟嘴,玩意沒了,便爬到娘親的腿上,往她懷裏拱,像是餓了。

他現在雖然隻吃夜奶,但餓的時候還保留著要往娘親胸前拱的習慣,要是平時,薑圓圓將他扯開也就罷了,現在楚景就在眼前坐著,她有些微微麵紅,將小楚霖的臉一捏,讓他規規矩矩坐在一邊。

察覺到楚景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薑圓圓的臉上開始燒起來,強作鎮定地給自己接了一杯水。

楚景的視線在薑圓圓胸前落了兩下,又看快一歲的兒子,有些不讚同道:“該斷奶了。”

薑圓圓一口水險些嗆著,“與你無關。”

她臉紅的樣子格外好看,又羞又窘,像是一朵豔麗的芍藥一般,令人難以移目。

一直到小二上菜來,兩人之間尷尬的氣氛才打破。

薑圓圓在一個碗裏給小楚霖夾了一些魚肉,又盛了一些湯,在他的胸前別了一張帕子,就讓他拿著勺子自己吃起來。

小楚霖看了下勺子,又看了下自己的手,似乎想用手抓,被娘親打了一下手後委屈巴巴看過去,不太想自己吃飯。

這麽小的孩子能自己吃飯嗎?楚景不太想看見小楚霖弄髒衣裳,出聲道:“霖兒,爹喂你吃。”

小楚霖一雙大眼睛在楚景和薑圓圓身上轉了一圈,猶豫了一下,還是選擇聽娘親的話,賣力地抓著勺子自己吃了起來。

他握勺子的姿勢實在是不好看,薑圓圓糾正了兩次,也不再管了,讓他自己學著用勺子吃飯。

小楚霖吃飯吃得很香,完全不需要娘親哄,一口接著一口吃,半點兒磨嘰都沒有,十分乖巧。

見他吃飯沒有問題,楚景便也開始用飯。

不同於隔壁兩間的熱鬧喧囂,他們這間裏隻有小楚霖吃飯時的‘啊嗚’聲響起,安靜非常。

楚景有意想要緩和關係,打破了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開口道:“下個月杜鵑就開了,不如隨我去邕州看杜鵑?”

“杜鵑哪裏都能看,”薑圓圓淡聲道:“就不勞煩你了。”

話落,她的碗裏被夾了一塊魚肉。

楚景道:“我記得你愛吃魚。”

從放楚景離開的那日起,薑圓圓就沒想過他會再回來。

但他現在回來了,在往前的兩年了,他都沒有回來,那現在回來是為了什麽?除了孩子,她想不到其它。

薑圓圓不願再與他虛與委蛇,放下筷子,直接道:“我知曉你回來是為了什麽,但霖兒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你走的那日,我就當你已經死了,你若想要把霖兒帶走,除非我死,否則絕無可能。”

楚景抿了抿唇,“你覺得我回來是為了孩子?”

“是,”薑圓圓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緒,倔聲道:“但我絕不會答應的。”

她說這句話時,聲音微微地發抖,若楚景執意要帶走孩子,她又能做什麽呢?

一旁的小楚霖完全不知道爹娘在對持著,他吃完碗裏的飯後,見沒有人注意到自己,便伸手去抓盤子裏的花菇吃。

楚景來時,並不知道薑圓圓給他生了個兒子,他來,隻是為了薑圓圓。

多說無益,薑圓圓擦了擦小楚霖的手和嘴,便打算抱著兒子離開,就算是搬家也好,她也絕對不要再見到楚景,更不可能給他將孩子帶走的機會。

她的動作那麽決然,就連一點兒解釋的機會都不給人。

楚景拉住她的手,將她拉到自己的懷裏來。

薑圓圓掙紮著推他,“你瘋了!”

楚景沒有說話,一隻手托住她的後腦,然後重重吻了下去。

薑圓圓一直都不是楚景的對手,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她拚了命地掙紮,去咬他,一直咬到唇齒間全是鐵鏽味道,他也沒有鬆半分力氣。

過了不知多久,楚景才將她鬆開,他的眸子很沉,用手將薑圓圓臉上的淚,和唇上屬於他的血擦拭。

“我來時,並不是為了孩子。”

他的聲音低啞,眼底深藏著偏執與勢在必得,“不過現在,孩子和你,我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