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景俯身的動作很慢,沐浴後皂角的清香往人鼻子裏鑽。
迫於他身材的高大,薑圓圓往後仰了仰。
楚景的目光落在她的唇瓣上,微微啟唇,咬在了那顆糖葫蘆上,“甜的。”
“什麽?”薑圓圓總覺得他說的不是糖葫蘆,好像、好像是在說她的嘴是甜的一樣。
這麽想著,昨夜裏臉頰上濕潤的、溫熱的觸感好像又浮現,她的渾身上下都輕輕顫了一下,眸中溢上春水。
糖葫蘆不好吃,外麵甜裏邊卻酸,楚景想,但薑圓圓不是,她從內到外都很甜。
晚風幽幽,因為要開春了,就連風裏都好像夾雜著暖意。
春來時,一切都會很美好吧。
離過年還有三天,鎮上的各家商鋪都趁著最後一波熱鬧賺點錢回家過年,街上每天都是熱熱鬧鬧的,買東西的人從街頭逛到街尾都不歇息,冰雪消融。
樹枝上隱約可見新綠,化雪的日子總要比下雪的時候冷一些,歡聲笑語洋溢在小鎮的每一個角落。
薑圓圓無事可做,每天都在搗鼓吃食,越發珠圓玉潤了起來。
這日裏,薑圓圓在屋裏午睡,楚景在院子裏晾衣服,隔壁隱約傳來說話的聲音,原來是何氏和白篷兩母子貼著牆角根在說話。
何氏有些心急地問兒子,“你前幾天不還念叨著隔壁的薑姑娘嗎?這馬上都要過年了,你也不知道去送些糕點果子的過去討人家歡心,就這麽成日在家裏呆著亂晃悠,難道這媳婦是你晃悠就能晃悠來的?”
白篷的聲音為難,“娘,不是我不想去,那薑姑娘的哥哥太凶了,我一走過去他就好像要打人似的,我不敢……”
楚景耳力好,母子倆的話他一字不落全都收進了耳朵裏,他豎起耳朵繼續聽。
何氏給兒子出謀獻策,“你要娶的是薑姑娘,又不是她哥,你隻聽娘的,趕明兒起個大早去買兩份早點送過去,或者是把薑姑娘約出來出去逛逛,姑娘家都喜歡貼心的男人,你注意些,她喜歡什麽隻管買,娘給錢你,要是能把人哄好,指不定端午前你就能把媳婦娶回來。”
白篷認真道:“娘你放心,兒子都記得了。”
不僅他記得了,楚景也記得了。
楚景將手裏的衣服狠狠一甩,打算等明天白篷上門的時候把人趕出去。
他把衣服晾好,一低頭發現地上有兩個銅板,是從薑圓圓的衣裳裏落出來的。
過年的時候就連糖葫蘆都漲價到三文錢一根了,兩個銅板能做什麽?
楚景把銅板撿起來,也想送點什麽給薑圓圓,但是他平時賺的錢都給了薑圓圓管,身上是半個子兒都沒有,能送什麽呢?
他往院子裏巡了一圈,然後出門去了。
薑圓圓一覺睡醒,院子裏空****的,她揉了揉眼睛,沒見到楚景的人,便在屋裏開始縫衣裳起來。
給自己過年的新衣服已經做好了,她現在做的是楚景的。
一直等到下午,薑圓圓要去做晚飯了,楚景才一身灰的回來。
薑圓圓問他也不說,洗了手換了衣服就進屋去了,再問隻說是不小心絆了一下,頗有些神秘。
薑圓圓本來還想問,但家裏養著的兩隻雞打起了架來,她一下子給忘了,就再沒提這件事。
等到了第二天,薑圓圓一早起來就見到楚景端個凳子坐在院子門口,一臉嚴肅,就像是有仇家來尋仇一般。
薑圓圓心裏咯噔一下,難道是昨日楚景出門得罪人了,今日人家要找上門來?
她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進屋去數錢了,要是真傷了人,還是要賠錢給人家,要是楚景沒做錯,就去報官,讓縣老爺做主,決不能讓人欺負了。
楚景不知道薑圓圓的小腦袋裏想著一些什麽,他見到白篷兩隻手提著包子饅頭還有豆漿過來,拿起苕帚站起身來,掃院子門口的雪。
白篷昨日裏好好想了一通,薑姑娘的兄長應該隻是看起來凶巴巴,實際上是怕他日後對薑姑娘不好,所以隻要他拿出誠意來,兄長一定會動容的!
這般想著,白篷給自己打了打氣,然後走過去,“薑兄……”
楚景回頭,淡淡看了他一眼。
不知為何,白篷總覺得這人表麵上是風輕雲淡的模樣,但眼裏滿是敵意。
他殷勤地笑道:“薑兄,可有用早飯?”
楚景握了握手裏的掃帚,很想給他的臉上來一下,冷聲道:“吃了。”
他吃了,那薑姑娘應該也吃了吧……
白篷訕訕笑笑,他可是起了一大早呢,怎麽這薑家兄妹這麽勤快。
早點送不成,白篷隻得轉身往家走,在他跨進門檻的那一瞬,楚景的手裏飛出一顆小石子兒砸到了他的腿上,白篷立刻摔了個臉著地,好不狼狽。
楚景則是默默回去關上了院門,深藏名與利。
薑圓圓正在廚房做早飯,她拿著一塊兒剛出鍋的餅吃,聽見關門聲探出頭來,“我怎麽聽見白大哥的聲音了,他來了嗎?”
聽見她喊“白大哥”,楚景臉色一黑,幹巴巴道:“沒有,你聽錯了。”
薑圓圓“哦”了一聲,她這段時間好像經常聽錯,也不知是不是睡太久了,看來以後還是要少睡些。
楚景的視線落到她頭上那根素淨的木簪子上,多看了兩眼,繼續幹活去了。
過年的前一天是除夕夜,薑圓圓一大早就忙了起來,準備晚上吃團圓飯,早就計劃好的蘿卜燉雞和紅燒魚肯定是不能少,還有就是豆腐圓子、粉蒸排骨還有楚景愛吃的花菇鴨掌和芙蓉丸子湯,再加一道竹筍炒肉,兩個人六菜一湯很隆重了。
楚景殺完雞後,薑圓圓熟練地把雞下鍋焯水,撇去血沫子後丟爐子上燉。
他們中午吃的是肉絲麵,吃完後就開始全心全意準備晚上的飯起來了。
薑圓圓臉上帶著笑,湊到楚景身邊,眼眸彎彎道:“這是我們第一次一起過年呢,明年我們還要一起過!以後每一年都一起過好不好?”
看著她白淨嬌美的小臉蛋,楚景笑了笑,“好。”
薑圓圓想的是永遠在一起,而楚景則隻想要她開心。
鴨掌是在鎮上買的,已經處理過,薑圓圓便去做丸子,還沒把肉餡和好,門口傳來何氏的聲音。
薑圓圓跑去開門,正在撈魚的楚景皺了皺眉。
何氏端著一盤炸藕盒過來,院門一打開她就聞見了香味,她進院子一瞧,不由得誇道:“圓圓你這姑娘手可真巧啊,一個人做了這麽多飯菜,以後誰娶到你就有福咯。”
薑圓圓不好意思笑笑,其實她就把菜下鍋炒了兩下,處理那些雞和豬肉都是楚景幹的呢。
何氏把炸藕盒放在桌子上,把薑圓圓的手拉起來,“你這孩子,這手也長得好,白白嫩嫩的,以後你要是嫁人了,婆婆肯定舍不得讓你幹重活,唉,也不知道誰能有福氣把你娶回去。”
何氏看薑圓圓那眼神,就和薑圓圓看銀子的眼神一模一樣。
楚景把水瓢丟進缸裏,發出‘撲通’一聲響。
何氏看他,心裏也有些發怵,怎麽兄妹兩個脾氣性格相差這麽大呢,這妹妹又乖又可人,這哥哥又冷又硬,看來以後兒子娶媳婦,光是在大舅哥這關上就要吃不少苦頭了。
薑圓圓看出了楚景的不高興,連忙把自己的手掙脫出來,然後去廚房拿自己昨日做的紅豆糕給何氏,“嬸子,多謝您的藕盒了,我早就想吃了,街上賣的少,我自己又不會做,您要是不嫌棄,也拿些我做的紅豆糕回去嚐嚐,就是不知道合不合您胃口。”
紅豆一個個顏色好看,紅彤彤的,是薑圓圓專門買了模具印的,看著不比那些糕點鋪子賣的差。
何氏接了糕點,又誇了薑圓圓一通,這才笑嗬嗬地走了。
等何氏走後,薑圓圓去找楚景,見他悶不作聲掃地,問道:“生氣啦?”
楚景看了她一眼,口是心非,“沒有。”
薑圓圓皺了皺鼻子,“好吧,剛才何嬸子還說待會兒去隔壁坐坐呢。”
“不行,”意識到自己的話說得太快了,楚景解釋道:“今日除夕,他們家團圓,你去做什麽?”
薑圓圓眨眨眼,“那我不去了,就留在家裏和你一起,好不好?”
意識到自己被詐了一下,楚景的唇抿的緊緊的,又怕自己要是不答應薑圓圓就真的隔壁了,於是道:“嗯。”
簡簡單單一個字,他說的那麽別扭,但是薑圓圓心裏卻是高興的,又在旁邊說了會兒話,就去廚房了。
下午,各家各戶在門口放一串鞭炮後就要開始吃團圓飯了,楚景掛好鞭炮,見隔壁白篷也在掛鞭炮,他動作快了些,搶在白篷之前把鞭炮點燃,然後進院子去了。
不過院門要留一條縫隙,不能關嚴實了,這是這兒過年時候的規矩。
薑圓圓還特意買了酒,不過是那種不辣口的梅子酒,給自己和楚景一人倒了滿滿一杯。
倒完酒後,她小口舔了一下,然後眼睛一亮,好像發現了什麽新奇的東西,這還是她頭一次喝酒,竟然是甜的!
楚景見她小口小口舔著,不由得失笑,也嚐了嚐杯裏的梅子酒,感覺像果子汁一樣,不像酒。
與他平平的反應不同,薑圓圓激動得臉都紅了,“這還是我第一次喝酒呢!看來也沒那麽嚇人嘛!”
她見過那些村裏的醉漢,喝了酒就分不清東南西北,她娘就從來不讓爹喝酒,說喝酒的都是壞男人。
薑圓圓笑,楚景的唇邊也抿著笑,但漸漸地,他笑不出來了。
薑圓圓的臉越來越紅,就連脖子也紅了起來,這會兒正有些懵懵地看他,“誒,楚景,你怎麽一直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