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楚霖在院子裏玩,雖說有眾多的宮女和太監陪著,但見到熟悉的小夥伴,他心裏還是很高興,這會兒就張開雙臂朝著周含蘊跑來。
周含蘊在原地呆愣了一瞬,下意識接住小楚霖,看著小胖子玩兒得紅撲撲的臉蛋,一時不知該怎麽開口,“你……”
他抿了抿唇,好像已經猜到了什麽。
小楚霖拉著周含蘊去見娘親,薑圓圓在殿內坐著給兒子做衣裳,見著周含蘊,她也是驚訝的,“周小公子。”
周含蘊還是喊她薑掌櫃,“薑掌櫃,你和霖兒怎麽……”
薑圓圓“噢”了一聲,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霖兒他……”
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說才好,薑圓圓斟酌了一下語句,才道:“他爹將我們接進來的。”
周含蘊皺眉,“霖兒不是姓諸?薑掌櫃你的夫君……”
“我一個女人家帶著孩子在外討生活不容易,不說家裏有個男人,怕被人欺負了去,”薑圓圓笑笑,沒有認為他的追究無禮,耐心道,“霖兒姓楚,不是姓諸。”
楚,國姓楚。
周含蘊恍惚了一瞬,又低下頭問小楚霖,“霖兒你姓楚?”
小楚霖小雞啄米似的點頭,“細的,我姓諸!”
他現在說話還沒完全說明白呢,周含蘊心中暗暗搖頭,自己自詡是個聰明人,結果被這個小孩兒給哄過去了。
薑圓圓給周含蘊倒了一杯茶,讓他坐下說,又讓宮女打水來給小楚霖擦手擦臉,“周小公子,你今日來是?”
周含蘊看他,眼眸有些幽深,“隨母親來拜訪皇外祖母。”
薑圓圓知道盛太後有一個女兒,所以周含蘊竟然是小世子?之前來過的,周含蘊的母親是平陽公主?她也沒想過,自己的一個小鋪子竟然來過這麽多的貴客。
薑圓圓有些尷尬地笑了笑,她不知道說什麽,隻好對小楚霖道:“霖兒,這是你的表哥。”
小楚霖乖巧喊道:“表嘚!”
周含蘊還是很喜歡小楚霖的,畢竟一個還不到兩歲的孩子能有什麽心機,反而是薑圓圓,他竟然沒有看出來過,是一個有城府的女人,竟然能讓皇帝舅舅把他們母子接進宮來,還住在仁壽宮,當著皇後舅母的麵。
不過……周含蘊喝了口茶,看向正輕柔地給小楚霖擦臉的薑圓圓,這世間哪個女子不想嫁給皇帝,這也是人之常情。
小楚霖擦幹淨了臉,拿了一塊兒白玉軟糕遞給周含蘊,和他分享,“嘚嘚,吃糕糕。”
薑圓圓不在這兒妨礙兩個孩子玩,她去了隔壁屋子坐著,繼續做小霖兒的衣服。
除了小霖兒的以外,她還用之前盛太後賜下來的好料子給盛太後做了一件薄襖,還差扣子沒縫上去。
吉祥拿了一簍子扣子來,“小姐,奴婢覺得用這個牛角扣不錯,您看看?”
薑圓圓看了一眼,挑了兩顆金銀鏤空的寶石扣子,“牛角的顏色雖與薄襖的顏色相配,但未免古板老氣,太後娘娘看著年輕,用這個寶石扣子好些。”
薄襖是秋桂色的,隻在領子上有一顆扣子,當然要做點睛之筆了。
要是有外人在,吉祥這個做奴婢的是不能坐在主子旁邊的,但隻有吉祥和薑圓圓在的時候,吉祥就會找個凳子坐。
“小姐,”吉祥笑嘻嘻問,“那平陽公主是不是就相當於您的大姑子,周小公子就是您的外甥?”
薑圓圓搖搖頭,“那是皇後才有的。”
她咬斷手裏的線頭,換了一根顏色淺一些的紅色線,“我不一樣。”
宮裏除了皇後之外,誰能敢攀親戚?
吉祥猶豫了一下,“陛下沒說給您什麽名分嗎?”
“說了,”薑圓圓歎口氣,“別問,省得隔牆有耳。”
楚景自然是說過給她名分的事情,但薑圓圓不知道該怎麽麵對,她的心裏始終有一個結,楚景是皇上,要是不出意外,三宮六院,宮裏未來會有各種各樣的美人進來,她怎麽會奢求一個皇帝隻守著自己一個人呢。
等此事了了,薑圓圓還是想出宮。
吉祥見薑圓圓好像心情不是很好的樣子,於是與她說些閑話轉移她的注意力,“之前小刀還給奴婢寫信,說要九月有一趟京城的鏢要走,剛好來看奴婢呢,現在進宮了,怕是見不到了。”
“出宮也是一件麻煩事,”薑圓圓道,“九月再看吧,我去問問楚景,他總出宮,一定能帶著我們出去的。”
的確啊,入宮就像是鳥兒被關進了囚籠一般,縱使這個籠子大而富麗堂皇,也改變不了鳥兒這輩子都不能再翱翔天際的注定結果。
吉祥發現了,自從進宮以後,小姐的眉間總有一些淡淡的愁緒,就算是在笑著,看起來也不是很開心。
她從前看話本子,都說女子要嫁就嫁英雄男兒,而世間最英雄最偉岸的男子,不就是皇帝麽,真龍之子,何其顯赫。
吉祥不懂,但吉祥知道不能提,她以後還是少說出宮之事了。
晚膳時,盛太後讓人請薑圓圓母子過去,薑圓圓不能推拒,隻好帶著孩子過去,周含蘊也還在偏殿,他對薑圓圓道:“我母親很和善。”
一句話,薑圓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笑,“多謝世子了。”
周含蘊抿抿唇,牽著小霖兒走在一邊。
用飯的廳內,平陽有些走神地坐在位置上,經過盛太後的一番勸說,她對那個弟弟帶回來的女人消減了不少敵意,但是在她心裏,皇後才是楚家人,別的妃嬪都不算。
聽見動靜,一抬眼,看見薑圓圓,平陽有些不可置信,她輕輕蹙起眉,沒料到是自己見過的人。
薑圓圓則是顯得自然很多,行禮道:“見過平陽公主。”
盛太後對薑圓圓道:“坐我旁邊來吧。”
然後又對小楚霖招手,“霖兒,皇祖母的小心肝,快過來。”
聽見母後的這個稱呼,平陽的嘴角抽了一下,看向那個小墩子,嗯……看得出來是弟弟親生的。
小胖子抱住盛太後的腿,看了一眼不認識的平陽,被盛太後抱到腿上後就軟糯糯喊道:“皇舉母。”
他越來越會撒嬌了,坐在一邊兒的薑圓圓不禁想。
盛太後抱著孫子,教他認人,“這是你姑姑,小霖兒,喊姑姑。”
平陽訕笑了兩下,看向這個小胖子,“乖霖兒。”
小楚霖看了她一會兒,十分傲嬌地選擇別過頭,不喊。
小胖子是個乖孩子,盛太後認為他不喊一定是因為怕生,對平陽道:“你往後多來,他就認得你了。”
沒由來的,被一個小孩子落了臉,平陽有些不太高興,但見母後這個寵溺樣,沒說什麽,心裏覺得是薑圓圓沒教好孩子。
周含蘊規規矩矩坐在一邊,見母親好像不高興,於是給平陽夾了她最愛吃的蝦,“母親,吃蝦。”
平陽看了眼兒子,心裏稍微舒坦了一些,不過很快就又難受起來,都有自己親生的孩子,就她沒有!
等吃完飯,平陽便帶著周含蘊出宮了,楚景過來,與盛太後商議給薑圓圓位份之事。
盛太後啜了一口茶,“依你的意思,是給妃位?”
楚景點頭,“四妃之首,德妃之位剛好,圓圓賢良淑德,又為朕誕下皇長子,此位非她莫屬。”
盛太後瞥了一眼兒子,“你怎麽不直接讓她當貴妃?”
楚景笑開,“母後您這樣想?兒子是覺得有些急了,等明年再升貴妃吧。”
盛太後被氣得笑了一聲,“我的意思是現在就封妃位太紮眼,宮裏要是女人多還好說,後宮就皇後一個,這麽多年都沒有再添置新人,你一下子就弄一個妃位出來,這不是樹大招風,讓人詬病麽?”
“低於四妃,太委屈她,”楚景並不退步,開始說上正題,“整個後宮就霖兒一個孩子,位分高了,圓圓心裏舒坦,或許明年還能給您生一個孫兒。”
盛太後掩蓋住嘴角的笑意,輕咳了一聲,“那依照我看,明年選一次秀,給宮裏添些人也是好的。”
選秀……又是選秀……
楚景幽幽看了盛太後一眼,選秀也沒什麽難的,隻要他想,把那些秀女換掉也不過是易如反掌之事。
“你這小子!”盛太後一眼就看穿他在想什麽,“皇帝專情是一件好事嗎?”
“不是,”楚景道,“母後的意思兒子都明白。”
這些年賀婉在宮裏雖說獨大,但也受了不少明槍暗箭,朝上那些抨擊就先不提了,被下毒的次數也不少,若是讓薑圓圓一舉成為一個例外,那些陰暗處的目光就會集中到她的身上來。
楚景沉吟了一下,“兒子知道怎麽做了。”
盛太後看破不說破,“你知道就好。”
當夜,楚景的暗衛潛入兵部侍郎家,把他家要翻牆何人私奔的女兒調換了。
月尾,宮裏下了兩道冊封的聖旨,一道是封兵部侍郎之女為貴人,一道是封薑圓圓為賢妃。
兵部侍郎之女倒是好說,這個憑空冒出來的薑氏又是何人?
楚景對此也給出了一個解釋,對外稱賢妃是南方士族的嫡女,楚景南下時便與之定情,其誕下了皇長子,又對楚景有救駕之功,理應封為妃。
這倒是也合情合理,又是救命之恩,又是誕下皇長子,還是唯一一個孩子,封妃夠了。
在冊封後,楚景又在麗貴人的宮裏連歇了三天,絲毫沒有太在乎賢妃的意思,朝中倒也沒有人太過於關注這個賢妃娘娘了。
而實際上,看著連著第四天來了的楚景,薑圓圓一個眼神都不想給他,靜靜地坐在一邊給小霖兒的薄襖收袖口。
楚景在原地轉了兩圈,見她沒有要理自己的意思,於是湊過去,“怎麽,不高興?”
薑圓圓看他一眼,忽然就紅了眼眶,背過身子對她。
好端端的,哭什麽?楚景將她手裏的針放回簍子裏,麵對麵坐在她的對麵,“是朕的錯?”
薑圓圓哪裏想過要當什麽賢妃,她忍不住問楚景,“我是不是這輩子都不能再出宮了?”
她本就是自由自在的鳥兒,怎麽能夠被束縛?
楚景心疼地給她擦淚,“自然能,你想出宮隨時都可以。”
他承認自己有些自私,想以所謂的位份將薑圓圓永遠綁在自己身邊,但隻要薑圓圓想出宮,隨時都可以,無論她想要世界上什麽樣的珍寶,他都可以為她尋來。
楚景將一條南珠項鏈戴到她的脖子上,“你看看,喜不喜歡?”
薑圓圓看見了鏡子裏的自己,女子眼中含淚,兩條黛眉輕彎,像是有訴不完的愁緒,她別過頭去,不想再看。
楚景千方百計才讓人陪在自己身邊,又怎麽舍得她難過,“後日就出宮,好不好?”
薑圓圓擦了擦淚,“真的麽?”
“自然是真的,”楚景攏了攏她的一頭烏發,“你隻要想,朕隨時都可以陪你出宮。”
薑圓圓仍舊是低著頭,見他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不禁道:“你不去別的人哪裏嗎?”
楚景沉吟了一下,“不去,就歇在你這兒。”
不知道為何,雖然他讓薑圓圓成為了自己的妃子,但卻沒有一種得到她的感覺,好像兩個人的心還是隔著一段距離,是身體之間就算再緊密也無法彌補的。
但是……楚景撫了撫女子的臉頰,他實在是想每天都能見到薑圓圓,如果做錯了,那就一直錯下去吧。
燭火明滅,今日薑圓圓實在是沒有應付他的興致,洗漱後就睡下了,楚景摟著她,卻輾轉難眠,心裏像是被鈍器狠狠撞了一下一樣難受。
得到了嗎?他不禁問自己。
因為賀婉並沒有要求嬪妃每日請安,故而薑圓圓的生活還是很閑散,每日楚景去上朝也沒有吵過她,一覺睡到自然醒。
這日午膳時,賀婉過來了,還送了她一隻鴛鴦擺件,賀婉笑,“你一隻我一隻,我們永遠是好姐妹!”
薑圓圓在宮中日子的煩悶,因為賀婉的存在而變得快樂很多,她看著那隻憨態可掬的鴛鴦,忍不住捂唇輕笑。
賀婉送完東西,神神秘秘對薑圓圓道:“你知不知道那個新來的麗貴人,我聽人說很是奇怪呢。”
薑圓圓有些疑惑,“怎麽奇怪。”
賀婉也說不上來,“我隻是聽說,那日她請安也沒來,據說身子很是羸弱,不過……要不咱們去看看她?”
“身子羸弱,還是別去了吧,”薑圓圓道,“就讓她好好養傷。”
“那可不行!”賀婉還是很擔心那個人會搶走薑圓圓的寵愛的,封號還是‘麗’,指不定就是狐媚子!故意裝病惹人憐惜!
在賀婉的堅持下,薑圓圓還是和她去了麗貴人居住的清林苑。
看見這個苑的名字,賀婉在一邊酸溜溜道:“咦,生怕人不知道是才女呢。”
那個兵部侍郎的女兒,她好像聽說過,總之不是什麽好人!
兩人的到來,打了清林苑的宮女一個措手不及,忙去喊還在睡覺的主子起床。
賀婉看了一眼天色,“怎麽比我還能睡……”
薑圓圓思考了一下,“或許是歇午晌呢。”
過了大概一刻鍾,終於有人來了。
薑圓圓和賀婉同時抬起頭,同時僵硬在原地。
這……也沒人說麗貴人竟然身長九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