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楚景剛進門,便飛麵一個茶杯砸了過來,他側身躲過,看見了坐在桌旁正怒目看他的薑圓圓。

今天的事情楚景知道後便馬不停蹄過來了,他抿了抿唇,麵上滿是愧疚,“對不住,讓你和孩子受牽連了……”

薑圓圓別過頭去,眼淚奪眶而出,“你不必道歉,明天我就帶著孩子回鎮上去,京城的是非太多,要是霖兒再被擄走一次,我也不用活了……”

自從知道有了孩子後,薑圓圓就一直把孩子當做是自己在世上的唯一一個親人,她拚了半條命生下來的孩子,從一丁點兒大,養到會爬、會走路會喊娘……點點滴滴,都是薑圓圓最珍視的,她絕不允許孩子有任何的閃失。

楚景走到床邊,見兒子正在酣睡,想要去摸一摸兒子的臉,卻被薑圓圓推開,她美眸含淚,“你不許碰霖兒!”

作為一個父親,卻因為自己的原因給孩子帶來麻煩,他還有什麽資格碰孩子?

楚景低下頭,再多道歉的話也沒有用,他道:“圓圓,帶著孩子和我進宮去吧。”

隻要她和孩子在外麵,就會給寧王的人可乘之機,而宮城是一座密不透風的籠子,寧王的人進不來,隻要進來,便隻有死路一條。

楚景和那座宮城共存亡,而薑圓圓和孩子,是他會用自己的身軀和宮城一起護住的人。

“進宮……”薑圓圓呢喃了一下這兩個字,抬眼看楚景,“你到底是誰啊……我一點都不了解你,就連你是什麽身份都不知道。”

她的淚眼朦朧,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楚景啟了啟唇,忽然覺得就算是皇帝,也有不可說的痛苦,他該怎麽解釋自己的身份,又該怎麽解釋自己想要一步步讓薑圓圓習慣的事情呢……

薑圓圓癱坐在**,忽然哭出聲來,她的心口一陣陣痛著,覺得自己有種說不出的失敗,她現在的一切光輝是拜楚景所賜,楚景帶她逃離深淵,給她孩子、錢和快樂與幸福,但她竟然連楚景到底是什麽人都不知道。

她的肩膀輕輕顫動著,楚景緊緊抿著唇,手落到她的肩上,“跟我進宮吧,好嗎?”

薑圓圓沒有回答他,一直等到自己哭夠了,才道:“為什麽?”

“那些人……”楚景用指腹輕柔地擦拭她臉上的淚痕,“霖兒是我唯一的孩子,想殺我的人,不會放過他的。”

“啪”的一聲,楚景微微偏過臉,看向薑圓圓,“打吧,隻要你能消氣。”

剛剛打他的那隻手,還在微微顫抖著,薑圓圓意識到自己好像沒有別的選擇了,那些人不放過霖兒,那就算她帶著孩子躲到天涯海角,也躲不過。

“進宮……”她垂下眸子,長睫上滴落一大顆淚,“以什麽身份?”

楚景撫摸她的發,“隻要你想。”

薑圓圓看他,想起來那日在龍舟賽上看見的朦朧身影,“你是……皇上?”

楚景沒有回答,算是默認。

薑圓圓苦笑一聲,意識到自己沒有辦法躲開,也沒有辦法掙紮了,“什麽時候進宮?”

“明早,”楚景沉聲道,“你住在太後的仁壽宮,等這些事結束,我會給你一個身份。”

薑圓圓沒有答話,她有些累了,躺下抱著兒子小小的身子,卻沒有睡意,一切從一開始就是錯的,她不應該去買楚景,不應該的……

楚景坐在桌邊,一直守著母子倆,直到天明,院子裏偶爾傳來兵刃相接的聲音,屋子裏的燈卻是一直燃著的。

與此同時,寧王府內。

寧王陰笑著看對麵屋簷上楚景的暗衛,費了那麽大的心思,才知道楚景在外麵養了個女人有了兒子,結果沒把那孩子擄過來,反而正麵碰上了,他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是自己手底下的人蠢還是楚景的暗衛訓得太好了。

不過來都來了,那就殺吧。

他一抬手,四周的弓箭手便對準了那幾個暗衛,準備叫他們有去無回。

那幾個暗衛卻不動,寧王皺眉,手往下按,一瞬間,利劍齊齊射出,剛剛還在牆上的暗衛瞬間摔下了圍牆。

寧王大笑,由人護著走過去,看來楚景養的人也不過如此。

侍衛將那幾人臉上的麵罩扯開,寧王登時臉色大變,雙膝一軟,去扯另外三人的麵具,悲嚎出聲,“楚景!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這幾人哪裏是楚景的暗衛,而是寧王最寵愛的兩個姨娘,還有才十歲的長子。

寧王抱著長子的屍體,雙眼充血,他要楚景死!一定!一定!!!

·

次日天明,便有一輛馬車停在了門口,薑圓圓什麽也沒拿,隻拿了自己攢的錢,然後抱著孩子,帶著吉祥和阿善走了。

阿善和吉祥坐在另一輛馬車裏,薑圓圓和楚景還有小霖兒坐在一起。

小霖兒還沒睡醒,被娘親抱在懷裏,睡得很熟,薑圓圓一刻也沒將手放開,害怕再有昨日那樣的事情發生,就算楚景在身邊,她也不信了。

楚景一夜未眠,他的目光時不時落在兩人身上,想告訴薑圓圓,他給孩子報了仇,但他一有要說話的趨勢,薑圓圓就別過腦袋。

現在正是百官上朝的時辰,薑圓圓下馬車後便改乘坐轎輦,在巍峨的宮門前,她顯得是如此的渺小,坐進那轎輦裏,她還有些暈眩,不明白怎麽一夜之間發生了這些事。

轎輦走得很快,是由會武功的太監抬著的,抄最近的道到了仁壽宮。

太後昨夜裏也得到了消息,一晚上都沒睡好,聽見有人來,忙讓姑姑去請進來。

太後的仁壽宮裏種滿了各種奇珍異草,薑圓圓低垂著頭,看見腳底刻紋精致的白玉石磚,方才在夾道上,她掀開轎簾看了一眼,那宮牆的紅太濃鬱了一些,濃鬱到像是會滲出來的鮮血,讓她喘不過氣。

此時的她,雖然從轎廂裏走了出來,卻踏入了一座小一些的宮牆,同樣也是四四方方的院子,這裏的丫鬟走路沒有聲音,太靜了,像是一座精致華貴的牢籠。

薑圓圓把孩子抱緊,忍不住偏頭看,看見了屬於楚景的那片衣擺在自己的身邊,那浮木般的感覺才稍微好一點。

說不害怕,那是假的,但是在宮外也怕,在宮內也怕,不過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怕法,一個害怕失去孩子失去生命,一個則是害怕失去自由,這高牆……以後還能看見牆外的天嗎?

忽然,一隻寬厚溫暖的大手落到了她的背上,一觸即分,薑圓圓知道這是楚景在安慰自己,她深吸了一口氣,稍稍抬眼。

殿門已經打開,薑圓圓跟著姑姑進去,便有一陣涼意與果香撲麵而來,她看見了楚景的母親,也就是太後娘娘,正笑著走過來。

盛太後想接過薑圓圓懷裏的孩子,但薑圓圓沒有伸手,她溫和地笑笑,“好孩子,你受苦了,去裏麵先歇著吧。”

因為一路抱著孩子,薑圓圓的額上全是熱汗,她抿了抿唇,“多謝您。”

然後帶著孩子走入內室,立即有人為她打扇子,倒上冰好的,溫度適宜的茶水。

這是一間很低調卻又很闊氣的屋子,處處顯露非凡,光是腳上踩的波斯花紋地衣,就價值不菲,還有薑圓圓手邊茶案上擺的青瓷薄釉瓶,亦是價值千金。

宮中的富貴,她當然知道,現在在太後的宮裏一看,才知不是堆滿金玉的奢華,而是一種內斂,處處低調,處處不凡。

喝了一口茶,嗓子裏稍微好受了一些,小楚霖也醒了,揉了揉眼睛,發現自己在娘親懷裏,於是又在娘親的胳膊上蹭了蹭。

一邊的屏風後,盛太後低聲對兒子道:“你把寧王的長子殺了?”

“嗯,”楚景冷聲道,“他想要帶走我兒,難道不也是存了殺意麽?”

盛太後自然是沒有說什麽,她心疼自己的孫子,也覺得寧王太過卑劣無恥了一些,竟然幹出這種不要臉的事情來,“隨便你怎樣,不要鬧得太過,無聲無息地,你忘了先帝死前在眾臣麵前一再強調仁愛兄弟,防的就是你。”

楚景當然知道,因為如果是寧王繼位,父皇也就不會死了,到時候自然另有一番說辭,不過他沒必要和已經死了的人置氣,現在要做的,是怎樣弄死寧王。

他雖是皇帝,也在規矩上受了些束縛,除非寧王主動謀逆,否則他還真不能定下什麽罪名給寧王,不然朝臣便會抨擊他容不下兄弟。

楚景按了按眉心,弄死寧王,早晚之事罷了,大不了有大臣非議,將他們算作同夥,一起殺了,畢竟和有不臣之心的王爺一條線上的臣子,也不是什麽忠君之人。

像是看出他在想什麽,盛太後咳了一聲,提醒他。

楚景有些疲憊,“兒子先去上朝了,母後您好生照顧他們母子。”

盛太後道:“不需要你教,你且去吧。”

薑圓圓喂小楚霖喝了兩口茶水,顯然還沒能放鬆下來,她看著兒子天真的小臉,險些又落下淚來,本來已經腫得不行的眼睛又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