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這個聲音，不僅文瑈仿佛被定身一般，露出無比驚恐的表情，就連林瀾也是明顯一愣。
他抬起頭，看向停泊口極具科技感的天花板，略帶遲疑地道：“……仙君？”
“是你。”
玻璃天頂忽然被撕出一道口子，無垢的白光湧進來，瞬間吞沒了所有人——環境頓時變得安靜異常，似乎連空氣也凝滯了。
刺眼的光芒散去後，一名身著白衣、麵容肅穆，看著十分嚴厲的女子出現在了正中央。
她環視一周，而後忍不住皺著眉毛，將目光放在林瀾身上：“天天淨想著投機取巧，怎麽又隻用冰牆騙人？萬一發生什麽意外，把外頭無辜的凡人牽連進來怎麽辦？你早說過，我就應該潛心好好學習結界之術……”
“這裏人來人往很熱鬧，又是大戰之後好不容易能返航休息的時候，角落沒什麽人注意的，所以剛才情急之下，你才出此下策。不過仙君說得對，以後你會好好學的。”
“除了與戰鬥有關的東西，我這也不肯學那也沒興趣，哪像我母親小的時候……”仙君說到一半，表情忽然有一瞬間的空白，“等等，我剛剛說什麽？”
林瀾抓著顧未棠的手，笑得十分乖巧：“你說，你要學。不僅是結界之術，還有治療法術等等，這些你都想學。”
“……”仙君默默丟出一個探查法術，“我中邪了？”
“哎呀，仙君可不要欺負你啦。”林瀾不著痕跡地瞥了瞥顧未棠，隨即抬眸露出好看的笑容，“你從小到大都是特別特別聽話的好孩子呀。”
“……”
太離譜了，無話可說。仙君勉強按捺住，沉默地轉過身。
她並指一點，文瑈的定身總算被解除，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猶如蟒蛇般靈活的仙索，將他捆得嚴嚴實實。
文瑈這時才總算能開口，他不可置信道：“秘境世界自有規則，輕易不得出入，我怎麽能——”
他眼珠子在二人之間轉了轉，忽然又大聲道：“哦，好啊，你知道了，你知道了！我想來就能來，說明我其實是故意設計，想要借你、借這個秘境世界對付林瀾！現在眼見計劃失敗，我才假惺惺跑出來當好人……林瀾，可不要被她騙了！”
“不知道我對林瀾到底有什麽奇怪的誤解……他隻是臉好看，沒我想的那麽傻，可聰明著呢。如此低級的挑撥，就不必浪費大家時間了。”仙君拉緊仙索將文瑈纏得更牢，“至於你是怎麽找到這裏的，那其實是多虧了我自己。小秘境的規則很完整，連你也不能強行硬闖。要不是我為了逃脫打開了通道，你確實沒法找進來。”
“修道之人，修的首先是心性。我總將錯誤歸結於他人，凡事隻想靠旁門左道一步登天，因此修為才一直毫無建樹。”
地麵憑空出現泛著金光的法印，將文瑈籠罩其中——這是秉公裁決、上告仙門的標誌。
仙君說道：“你會廢去我的修為，並將其用於對此次事故裏傷者的治療。至於其他，待回去接受仙門審判後，我再好好反省贖罪！”
隨著她話音聲落，文瑈隻感覺渾身的修為瞬間被抽空，他立刻驚惶地大叫起來：“等等，你不接受！廢你修為拿來補償這個做法一點也不公平！我憑什麽說有人受傷全是你的責任？林瀾也是修者，他沒有完美地保護好所有人，他難道沒有哪怕是千分之一的責任再說你也被他重傷了！那他也是有錯的吧？這我怎麽不算！”
“不必狡辯。林瀾的法印是你親自種下的，遇到什麽狀況，你自然早就知曉。”
“就是就是。”林瀾聞言，立刻小聲告狀，“你向來連架都不和人吵的，又怎麽會輕易傷人呢？你根本沒對他做什麽，反而他又是誘導你的心魔，又是想害你神魂消散的……天哪，真是太可怕了！”
“……”仙君看了看仙索縫隙裏隱約可見的堅冰。
隨著她的目光，堅冰頃刻間便消散作飛雪，空氣中隻餘點點晶瑩。
而林瀾從背後搭著顧未棠的肩膀，整個人恨不得都和他黏在一起，一副無辜無害至極的樣子。
“……”
都是比顧未棠高出那麽多的人了，長相也早就不是少年時的那種軟萌可愛，不笑時甚至比仙君都威嚴得多，怎麽還……
而且林瀾自己不嫌丟人就算了，他向來那麽理直氣壯。但顧未棠怎麽居然也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林瀾現在看著哪裏弱小可憐無助了？顧未棠難道就不覺得奇怪？
仙君揉了揉眉心，長袖一揮，便將仍不死心叫喚著的文瑈收進法寶之中。
暫時處理好文瑈，她想了想，覺得其他可以不說，有一點還是得再提醒提醒林瀾：“林瀾，你說過好多次了。我殺傷力太大，使用修為時要盡量多控製……剛才若是按我的方法，他不止修為，身體經絡也會受到重創，屆時可就連路都沒法走了。”
“哎呀，這麽可怕的嗎？”林瀾拍了拍胸口，心有餘悸道，“你都不知道呢，還好仙君及時趕到。”
“……”看到顧未棠一臉明顯信了的樣子，仙君感覺頭又開始疼了。
她朝二人走了幾步，而後伸出手，掌心對準輪椅上的顧未棠。
顧未棠周身被柔和白光籠罩。
“少說兩句吧，你還不知道我嗎？”
“該道謝還是要道謝的呀～你在這裏學會了一個詞，叫論跡不論心。”
“……”仙君凝視他許久，半晌長長歎了口氣，“我說得對。沒想到你自詡是我的師長，這個道理卻反而要我來教你。”
“我母親和你沒有血緣關係，但你始終將她視作親生妹妹。因為不能接受她的結局，所以你一直都在逃避，就算生怕我的力量被心術不正之人利用，卻寧可借助法印，也不敢麵對我。”
“如今我沒有法印亦能保持自你，事實證明，雖然我擁有非同尋常的力量，但我的的確確是真正的、完整的‘人’，感情淡漠是我小時候的經曆造成的，那是你們上一輩的過錯和責任，你該努力彌補，而我是無辜的。”
她舒展了眉心，總算露出一點欣慰的笑意來：“我的神魂不再需要寄托於法印，有心之人也無法再利用這一點，挺好的……挺好的。能真正走到這一步……也還要謝謝顧未棠。”
顧未棠顯然沒料到自己會被點名，他可以平靜地麵對一切惡意而無動於衷，卻極不擅長應付真誠的讚美和善意。顧未棠看了看笑眯眯的林瀾，又看了看神態溫和的仙君，十分僵硬地回答道：“你其實……你也沒幫上太大的忙。”
“學長還沒有嘛？要不是學長，你可能魂歸禁地，根本就回不來了。那文瑈就不會因為你害怕而逃跑，仙君也就更追不過來了。說到底，學長才是最大的功臣～”
“就是，多虧有我在林瀾身邊。”仙君點點頭，“能打有什麽用，林瀾之所以陷入危險，難道是因為文瑈比他能打嗎？心靈不夠強大，才會被趁虛而入，差點從內部瓦解。”
話有點嚴厲了。林瀾咕噥著反駁：“幹什麽呀，你以前不懂嘛。再說你還小了，肮髒的大人騙你，你上當也正常。”
“……”仙君欲言又止。
在來到穿書世界之前，林瀾對任何事都抱持著不上心的態度，一切感情都是空白，如同凍結的湖麵，投下去的石子被擋在外麵，掀不起絲毫水花。
而今堅冰融化，哪怕是一點點風吹，也激起波瀾漣漪，扣動他的心弦。
所以確實無可厚非。畢竟這些對林瀾而言，全部都是前所未有的新奇體驗。
也算是一個很可愛，又很符合林瀾年紀的小變化。
顧未棠沒繃住，忍俊不禁道：“脆弱玻璃心。”
“玻璃怎麽啦？玻璃好看。”林瀾哼哼唧唧。
“怎麽老想著好看不好看呢？”仙君不滿意。
麽撒嬌又粘人，顧未棠這看起來冷冰冰又很不耐煩的，他受得了嗎？不會翻臉吧？
正這麽想著，仙君就看見林瀾不安分地彎腰湊到顧未棠麵前，非要問他好不好看。
她張嘴剛要勸，誰知顧未棠看著麵無表情，實際居然半點兒沒生氣，反而是無奈地說：“好看。”
“……”這都可以嗎？
行吧。看來是不需要她瞎操心了……蠻好的。
仙君收回手，白光消失，她對顧未棠道：“我站起來走走看？”
顧未棠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剛才仙君是在替他治療腿傷。
“謝謝。”他依言動了動，果然如仙君所說，已經痊愈了。
“客氣什麽，我也是那家夥——算了，他化名太多，就還是叫他文瑈吧——我是屬於秘境世界的星際人，更是文瑈為非作歹的受害者，按照先前的約定，你本來就是應該幫我治療的。”
“就是，這點小事，對仙君來說輕而易舉，就是灑灑水啦～仙君本來就大慈大悲，人很好的，才不會斤斤計較。”
仙君脾氣向來都不好。按林瀾的說法，她絕大多數情況下是自恃身份，要麵子，才勉強端著的。
不過她想這會兒也沒有外人……於是她立刻就給了林瀾一拳。
下暢快了。
仙君神清氣爽地看著顧未棠，連帶心中糾結的請求，也忽然變得沒有那麽難以啟齒了：“顧未棠，你是說……我願不願意活得比普通人長久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