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門而出的菲利諾胡亂擦著眼淚，朦朦朧朧卻在拐角處瞥見顧未棠離去的背影。
他皺起了眉毛，若有所思：“……”
顧未棠不知道這麽一會兒功夫，菲利諾已經把他當成鬼鬼祟祟要傷害林瀾的壞人。
他本來也是不放心林瀾，見他和菲利諾聊得還算平和，當然也不去打擾。
隻是，顧未棠猜到了別人恐怕不會對他有什麽好印象，卻沒想到林瀾居然會那麽直白地維護他。
哪怕可能隻是隨口一說。
顧未棠說不上自己是什麽心情。
他習慣了別人當麵背後指責他，即使很多事情都是莫須有的。
他沒再繼續想下去。有些東西不適合他去期待，畢竟到時候難過也無人在意，浪費的是他自己的時間。
12小時的航程和冷凍艙對Omega而言不算輕鬆，顧未棠簡單地收拾了一下，就打算休息了。
他還惦記著之後的作戰會議。前世這個任務裏是沒有林瀾的，而且也不如學校說得那麽輕鬆，還會發生變數。這事兒誰也料想不到，林瀾又是因為他才無辜被卷入，他必須設法保護好林瀾……
想著想著顧未棠又有些精神了。
前世他因為沒調整好狀態，在之後的任務中不慎失誤，也因此被宋蕭然揪住，將後來發生的一切危險和意外都歸咎到他身上，聲討他為人陰狠，是故意要害宋蕭然和文瑈。
顧未棠不想再重蹈覆轍。他揉了揉眉心，匆匆披了件外套，打算去基地的醫務室再拿點助眠的藥品。
誰知一打開門——
外麵居然站著林瀾。
他頂著一頭濕漉漉的頭發，穿著基地製式的純色T恤，懷裏抱著一個白枕頭。
林瀾有些不好意思地放下手：“啊，學長……”
他根據原作劇情得知顧未棠還醒著，正愁要怎麽開口才自然，誰知顧未棠居然自己開了門？
顧未棠皺起眉毛：“不去休息，又在瞎忙什麽？”
林瀾揪了揪枕頭的一角：“沒什麽……”
“別浪費我時間。”
“第一次來這樣的地方，明天就正式開始執行任務，我有一點點睡不著……”
“……睡不著你在這兒亂晃。”
林瀾低下頭，小聲道：“沒，就是覺得離學長近一點安心……”
“怎麽，還想睡走廊？”
“總不能影響學長休息……”
嗒。
一滴水從林瀾的發梢落到地板上。
“……”
顧未棠冷著臉強硬地一把將林瀾拽進房間，按到椅子上，又從浴室扯了一條毛巾。
林瀾的視野頓時陷入一片漆黑。
他感覺有人十分輕柔耐心地幫他擦幹頭發上的水。
林瀾舒服地眯起眼睛，情不自禁勾了勾唇角。
胸腔細微的震動隔著毛巾傳到顧未棠掌心。他沒好氣地問：“笑什麽？頭發都不擦，生怕自己不會感冒？”
“哦，就是覺得有些似曾相識。”
顧未棠的手頓了頓，又聽見林瀾說：“學長對我真好。”
“……我隻是怕你感冒了耽誤任務。”
這句也似曾相識。林瀾心想，真神奇。
顧未棠明明是係統欽定需要他去拯救的炮灰，短短幾天的相處，帶給他的意外卻遠比他想象中還要多。
也的確比仗劍打怪有趣。
基地的條件怎麽也比考核時的臨時據點要好得多，顧未棠甚至拿了個吹風機出來。他的手指溫柔地在林瀾的發絲之間穿梭，細致又小心，很難想像它的主人平時居然會擺著那樣冷酷又拒人千裏的表情。
哢噠。
隨著電源被關閉的聲響，吹風機產生的噪音消失了，房間裏突然安靜下來。
一切緩和如夢醒般結束，隻留和顧未棠的眼神一樣冷冰冰的白熾燈，似乎要驅盡皮膚上殘留的餘溫。
顧未棠沉默地卷著電線。他沒說話，也沒有主動趕林瀾走。
林瀾的頭發被吹得又蓬鬆又暖和。他微微抬眼，看向顧未棠：“學長，那不打擾你休息啦？”
顧未棠沒什麽表情：“你早點回去睡，之後的作戰會議不要遲到。”
“好的，不會遲到的啦。”他狀似無意道，“我等下睡門口，學長起來我就知道……”
見顧未棠立刻皺起眉毛，他馬上一副不小心說漏嘴被抓包的樣子，慌慌張張地跳起來：“那我走了！學長晚安！”
“停。”顧未棠一把揪住他的後衣領，“你睡哪兒？”
“我睡……其實我有時候會夢遊來著！”
顧未棠冷笑一聲，林瀾可憐兮兮地僵在那裏不動，像一隻犯了錯試圖萌混過關的小動物。
半晌，顧未棠忽然說：“基地房間挺大的，應該夠打地鋪。”
“哦。”林瀾應了一聲。
顧未棠又問：“你睡哪兒？”
“我睡走……”林瀾一下子反應過來，紫色的眼睛閃閃發光，“我打地鋪！”
這回顧未棠終於鬆了手。
林瀾像粘人的寵物犬一樣抱著枕頭蹭到顧未棠邊上：“嘿嘿，謝謝學長。”
顧未棠冷淡地別過頭，隻留給他一個背影：“好了，抓緊點。”
林瀾從自己房間抱了一床鋪蓋過來，顧未棠一翻身就能看見他。林瀾把自己整個卷進被子，吹好的頭發都被弄得毛茸茸的。
“睡吧。”
“嗯，學長晚安。”
因為林瀾可憐兮兮地說怕黑，顧未棠就沒有關燈。
他以為敞亮的房間和林瀾的存在必會讓他如前世那般繼續無眠，然而伴隨著鼻息間若有似無、令人心神都仿佛寧靜下來的冰雪氣息，這一覺居然出奇地安穩。
顧未棠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直到手環上設置的定時響了，才再次睜開眼睛。
好久沒有睡得這麽沉，他茫然地看了一會兒天花板，然後起來洗漱。
顧未棠灌了幾片信息素藥劑，又灑水似的噴了大量專用消除劑，確保一切萬無一失，才重新帶著一身寒氣出來叫林瀾起床。
少年長長的睫毛在臉頰上投下一道陰影，閉著眼睛的林瀾比平時少了一分親近，多了一些距離，更像是一幅精美的肖像畫。
而眼角的淚痣就是炭筆不小心落在上麵的獨特記號。
林瀾能感覺得到顧未棠在看他，不過他不太清楚顧未棠究竟在想什麽。
他適當地撒撒嬌磨蹭了一會兒，兩人踩著用餐時間線離開了房間。
“學長休息得怎麽樣？我沒發出什麽奇怪的動靜，打擾到你吧？”
“還行。”
林瀾能有今日的修為全靠一柄劍磨礪出來，過去他覺得安神訣這類法術是一點兒用處都沒有的雞肋，這是他第一次施法，對象是顧未棠。
他的本意隻是想改變劇情。
此時看著顧未棠的氣色，和原作不同，他應該確實休息得還不錯。
林瀾頭一次覺得，戰鬥之外的法術，原來也並不是完全沒有其存在價值。
他伸了伸懶腰：“睡了一覺外麵天還是黑的，感覺好錯亂啊……”
顧未棠聞言望向艦橋之外：“K5377是輕工業星，沒有模擬人工天氣，基地外麵看出去就是太空。”
“太空……”林瀾重複著這個詞，“沒想到還會有這麽近距離看星星的一天。”
什麽曆練考驗任務之類都是老三樣，但穿書世界本身也算是一種新奇的體驗了，雖然和他想象的完全不同。
林瀾不由有些感慨：“小時候有人告訴我天上的每顆星星都代表一個神仙，所以虔誠許願必有回報……”
一些記憶閃回。
有父親仿佛融於黑暗的影子，母親無聲滑落的淚水；有當他在血之河中安靜地閉上眼睛，卻用劍柄將他撈起來的仙君。
“我很幼稚吧？居然會去信這種話。”
“這有什麽，還有信聖誕老人的呢。”顧未棠抬起頭，他黑色的眼睛裏盛著基地通明的燈，像是閃爍的夜幕。他說：“反正長大了早晚會知道。”
“夢碎得晚一些還會有人誇你天真和浪漫。”不知是想起了什麽，顧未棠冷笑，“什麽星星，人造金屬上的人造金屬塊罷了。”
林瀾一怔：“啊這……倒也是事實。”
回過神來他越想越好笑，不由得再次點頭：“嗯，確實沒錯。”
顧未棠一臉的你這不是廢話。
林瀾走到他身邊，撐在欄杆上歪了歪頭，故意問：“不過，聖誕老人是真的存在的吧？”
“……”
“是吧？”
顧未棠哪知道林瀾根本不信這些，看林瀾楚楚可憐的，他隻有無言以對：“……”
林瀾假哭起來：“嗚嗚嗚，感覺我幼小脆弱的心靈被學長用現實狠狠打醒了……”
“哭什麽……”顧未棠拿他的眼淚沒辦法，“怎麽能寄托在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上。”
“如果是很想要，卻不太可能得到的，那不是隻能這樣了嘛……”
林瀾雖然不是嫡係繼承人，但這個出生也算得上金枝玉葉，走到哪兒都是不會碰壁的。
“你還能有什麽得不到的。”
“學長啊。”
顧未棠愣了一下，又聽到林瀾說：“我想以後都和學長搭檔、組隊……”
“不……”
林瀾低下頭：“嗯，我就知道。其實那次在營地，沒有等到學長的回複，我大概就猜到了。學長那麽優秀，人又那麽好，就算隻為了任務，也肯定不會考慮我這樣的人吧？”
顧未棠咬了咬嘴唇：“別胡說，我沒這麽想。”
“學長不用刻意安慰我了，我明白的……”
“那是因為——”顧未棠垂下了眼睛，“因為我和人登記過臨時伴侶，不能隻和別人組隊出任務。”
“可學長之前不是說沒有搭檔嗎？”
“雖然辦過手續，但不是搭檔。”顧未棠用力抓著欄杆，連指尖都微微泛白，“隻是被規則束縛著而已。”
“可是，我聽李耀華說，臨時伴侶其實很好解除的？是學長不願意嗎？”
“我……”
“喲，怎麽兩個人單獨說話呢？”林瀾正切到關鍵問題，背後卻忽然傳來宋蕭然陰陽怪氣的聲音，“顧未棠，你這是終於巴結上人家林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