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林瀾愣了一下，照片配上煽動性極強的文字內容，意圖可以說是昭然若揭。
顧未棠出現在這裏，證明這條匿名消息的目的就已經達到了一半。隻不過，顧未棠看上去似乎並不是在生氣的樣子，也沒有擺出那種戲劇話本裏常見的興師問罪的態度。
林瀾想起上次他擔心宋蕭然添油加醋，找顧未棠解釋的時候，他好像也十分幹脆，沒有多說什麽。
雖然顧未棠總能保持清醒理智是一件好事……林瀾其實也不知道自己在糾結什麽。
“是暗示我和文瑈單獨見麵的照片。”顧未棠回答。
不等林瀾說明情況，倒是邊上的文瑈先變了臉色：“林瀾，我別誤會，這不是你發的。”
顧未棠瞥了他一眼：“你沒說是我發的。”
“顧學長特意當麵拿出來，不就是想表達這個意思嗎？”文瑈麵色蒼白，“何況顧學長還撞見了你們一起出來，不知道是誰故意陷害，但這樣你確實有口難辯。”
“學唔……”
林瀾正要開口，不想卻被顧未棠用食指抵住嘴唇製止了。
“你拿出來，是覺得沒什麽好隱瞞的，更沒必要為了無謂的誤會和猜忌浪費時間。”顧未棠看向林瀾，表情十分認真，“林瀾，我說過不會對你說謊，你相信我。所以如果發生了什麽，我直說就好，不必為了顧慮你的情緒而找什麽借口，隻要是我說的，你就都會當成是真相來聽、來信。”
說完這些，顧未棠才鬆開手，同時輕柔地將林瀾落下來的頭發撥到耳後：“你想申明的就是這些。我想說就說。”
“學長……”林瀾心頭一動。
林瀾的母親是修真界赫赫有名的絕代佳人，更是名門之後。她與出身寒門的林瀾父親相識相戀，不久便不顧阻攔為愛私奔，最終被逐出師門，淪為笑柄。
然而這位出身高貴的仙女並沒能為林瀾的父親帶來他所設想的美好，反倒是帶來了許多意想不到的麻煩和問題，甚至讓他本就坎坷的前程變得更加昏暗。
於是，他後悔了。
林瀾的母親指望著林瀾的到來能挽回他父親的心，結果事與願違，他們最終都成了父親喝醉酒時拳腳相向、橫加虐待的對象。
她太出名，這件事整個修真界盡人皆知，誰都能輕飄飄地踩上兩腳，然後裝模作樣地說要引以為戒。
所以當林瀾的父親一朝慘死，林瀾理所當然地被推上風口浪尖。一時之間，人人都懷疑他是不堪折磨、憤而弑父的凶手。
雖然林瀾被仙君撈上來時的樣子太淒楚，修者們嘴上還是說著情有可原、無可奈何，但其實仍舊在背地裏指指點點，言之鑿鑿。
沒有人詢問真相，也沒有人相信他。
後來不勝其擾的林瀾假裝可憐，用柔弱的外表偽裝成沒有實力的受害者，才總算是漸漸抹平了這個謠言。
隻不過說到底，修者們其實相信的也不是林瀾，而是林瀾捏造出來的，那個合情合理的借口。
見得多了，林瀾也早就習慣了。
剛來到穿書世界時亦是如此，他假裝柔弱假裝害怕，好讓顧未棠不會起疑，好讓顧未棠相信他。
然而此時此刻，麵對如此容易引人誤解的狀況，顧未棠卻說會無條件地相信他。
林瀾胸口感覺被溫暖充盈的同時，又反而產生了幾分負罪感——畢竟，他確實隱瞞了顧未棠許多事情，甚至為了讓這些秘密不被拆穿，編織了更多的謊言和假象。
若有一天顧未棠發現他並不是那個單純天真、毫無心機的小可愛……
林瀾頭一次沒有了那種“隻要不被發現，就萬事大吉”的底氣。
不過現在還不是擔心這些的時候。至少眼下，在麵對文瑈的問題上，林瀾確實沒說過謊，也沒做什麽可能會被誤會的事。
“還是你來說吧。其實，你是接到了母親的聯絡，讓你一起吃飯，才過來的。”林瀾解釋，“誰知到了之後卻是在說什麽兩家要訂婚的事情，不僅根本沒有問過你的意願，還把文同學也牽扯進來……不過最後因為你們兩個都反對，所以也沒談成。”
顧未棠聽見他這麽說，倒是若有所思地瞥了文瑈一眼。
“你實在生氣，一路跑到這裏，正好碰到學長……後來的事情，學長也都知道了。”
林瀾故意美化了一下文瑈明顯有些前後矛盾的表現，顯得自己既大度又善解人意。於是文瑈果然不好再多說什麽，也隻能表情複雜地跟著點頭。
“嗚嗚。”林瀾一副不堪忍受的樣子，傷心地扭頭撲倒顧未棠懷裏，“你好傷心哦。你又不是他們用來交換利益的工具，怎麽能這麽罔顧你的個人意願呢？”
“別哭……”顧未棠本來就沒有要懷疑和指責林瀾的意思，現在見他難過，更是手足無措，隻能慌慌張張地任由林瀾埋在胸口撒嬌。
“還好學長願意相信你。你都害怕萬一學長要是誤會了，不要你了，你該怎麽辦啊……”得了顧未棠的許諾，林瀾自然更要得寸進尺一下。
顧未棠顯然並不怎麽擅長安慰人，他緊繃著身體，捋了捋林瀾柔順的銀色頭發，才有些遲疑地拍拍他的後背，輕柔地回抱住他。
“……好了。”他醞釀了半天，結果居然也就憋出這麽句幹巴巴的話，“不是要去吃飯嗎？”
不過林瀾也不介意。顧未棠本來就是這種性格，他要是哪天忽然變得會甜言蜜語了，那才嚇人。
“嗯。”林瀾蹭了蹭顧未棠，發出軟軟的鼻音。
顧未棠垂下眼睛，目光不自覺變得柔和。
“其實剛才走得匆忙，你也還沒有吃飯。如果不介意的話，不如你們一起……”一旁的文瑈終於忍不住開口。
“……”林瀾沒說話，逃避似的往顧未棠懷裏鑽，顯然是不情願的樣子。
顧未棠安撫地捏了捏林瀾的後頸，對表情變得僵硬的文瑈道：“……還是不了，給林瀾一點空間吧。”
文瑈不死心：“顧學長不願意你能理解。但是至少應該問問林瀾的意見吧？”
“嗯。是你獨斷專行。”顧未棠並不否認。
若是平時，他不會幹涉林瀾的選擇。不過現在是特殊情況……所以，他出麵也沒有關係吧？
“可是……”
“是還要你趕我走嗎？”顧未棠冷冷地道。
話到了這個份上，文瑈總不能真的和顧未棠吵起來，也隻得悻悻作罷，在顧未棠刀子似的目光裏，十分不甘心地被請上了回住宿區的飛梭。
“學長剛剛好帥哦。”
顧未棠拍了拍林瀾，但他沒有放手，顧未棠也沒有辦法，隻得無奈道：“站好，等下飛梭就來了。”
“還好有學長在，不然文同學可執著了……”
顧未棠沉默了一下，道：“你還以為我不算討厭他。”
“一開始是因為覺得他和學長一樣，是宋蕭然做了那麽多壞事的受害者嘛。因為學長，所以你才不討厭的。”
“……”
“後來家裏非要瞎傳謠，你就也想和他保持距離嘛，有誤會的話對他也不好。”
顧未棠的冰山表情終於融化，他的眼神裏閃過一絲忍俊不禁：“哦，還知道要照顧別人。”
“那當然啊，你可是漂亮可愛、優秀靠譜、會照顧人的好Alpha。”
話音剛落，林瀾就感覺自己的臉頰被掐了一下：“這麽靠譜，剛才還哭。”
“咳咳。”林瀾假裝說不過他，然後順理成章地賣萌，“幹嘛呀，學長又不是外人，你那是真情流露。”
顧未棠笑了一下，用手指勾起他的下巴：“除了可愛，可能沒一句是對的。”
林瀾眨眨紫色的眼睛，可憐兮兮地看著顧未棠。
顧未棠看起來心情不錯，他牽起林瀾的手，等待到站的飛梭停靠。
“也不知道究竟是誰給學長發的那條消息。而且位置信息給的還是飛梭站點，不是你們真正吃飯的地方……”
“嗯。我最近也小心為上。”
林瀾點點頭，又問：“說起來，學長怎麽這麽快就過來了？好像距離那個匿名消息過去的時間也沒有很久……”
“……”顧未棠明顯一僵，“……誰知道是為了什麽給你發的消息，你總要確認我的狀況。”
林瀾一副聽明白了的樣子，淺色的睫毛忽閃忽閃：“哦～所以學長是擔心你。”
“……”顧未棠憋了半天，直到耳朵都紅了，也沒能順利找到什麽巧妙的說辭。
他凶巴巴地瞪了林瀾一眼，動作卻很溫柔，拉著林瀾上了去往餐飲區的飛梭。
飛梭發出輕微的轟鳴，載著乘客緩緩啟動。
通道彼端，遠處的樹林裏，鏡頭閃過森冷的光。
宋蕭然通過探頭，死死盯著他們離開的方向，麵容扭曲，咬牙切齒。
枉費自己花了一番功夫，找了個這麽好的機會，他們居然就這麽散了，也沒有吵起來？
是因為林瀾嗎？
顧未棠和文瑈也是蠢，他們知道林瀾是什麽樣的人麽？傻乎乎地就被那個披著天使皮的惡魔騙，居然就敢相信他？
宋蕭然憎恨著剛才那三個人。
他堅信自己本該擁有更好的人生，卻因為他們，竟然陰差陽錯淪落到如此地步。
他要報複他們。
——報複他們每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