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惑間，顧未棠忽然聽見林瀾輕快的聲音：“那大概就是天譴吧。”
顧未棠一愣。
他抬起頭，看著神色自若的林瀾，腦海裏不禁浮現出總是不憚對他施以最大惡意的宋蕭然。
他們是同鄉，也都是孤兒，在荒僻的人造星長大，背井離鄉很是不易，遙遠的過去裏也曾有過互幫互助的時候。甚至當初宋蕭然能跟著一起來學院星就讀帝高，也是沾了顧未棠研究課題的光。
他不敢說自己有恩，也不敢說自己對宋蕭然有多好，但至少他沒有害過宋蕭然，沒有害過文瑈。
顧未棠是問心無愧的。
可最終換來的……
顧未棠勾了勾唇角，也不知是不是因為他太久沒有真心笑過，這笑容帶著那麽點自嘲的味道。
他應和著林瀾的這句話，說：“確實。”
“一定就是這樣啦。”林瀾露出毫無心機的天真表情，“我之前不是都說了嗎？我運氣很好的，經常莫名其妙就渡過不可能的難關了！這次肯定也是這樣，他命中注定有此一劫，學長不用想那麽多，就當是遇見一次小幸運～”
林瀾信口就來，心都不帶亂跳一下的。但偏偏他生得這麽一張犯規的臉，讓人想懷疑都難。
顧未棠不由回憶起相遇以來的種種。剛重生時他曾因劇情難以被改變而感到絕望，可陰差陽錯同林瀾一起走過的這段時間，雖有驚但無險，原作裏圍繞主角發生的悲劇竟然真的一個都沒有發生。
他看向林瀾，目光是他自己都不曾察覺的柔和：“認識你之後，好像確實是發生了不少好事。”
說不定光是遇見林瀾，就已經是他所有的好運了。
“真的？”林瀾紫色的眼睛水汪汪的，“那我把我的運氣多分一點給學長——”
不等林瀾說完，顧未棠就匆忙捂住他的嘴。雖然他不信這些，但還是聽不得林瀾這麽說。
林瀾不需要再給他什麽。
他隻希望林瀾能平安幸福地活下去。
“別亂說。你自己留著吧，我又不信什麽運氣。”
“唔唔唔。”林瀾似乎還想說話，溫熱的呼吸落在顧未棠手上。
顧未棠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掌心之下的柔軟究竟是什麽。他慌忙鬆開手，視線卻情不自禁落在林瀾的嘴唇上。
顧未棠的嘴唇很薄，天生給人以無情刻薄的印象；林瀾則正好與他相反，嘴唇厚薄適中，相當飽滿，唇形也很好看，嘴角似乎微微上揚著，不說話也好像帶著笑。
這片嘴唇開闔了一下，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
白色的……
顧未棠幾乎是瞬間就想起了K5377上，仿佛令他置身美好夢境的那場雪。
是冰雪般清新，又冷冽透骨的信息素。
它外表柔弱漂亮得像易碎的藝術品，但同時也可以牢牢凍結，鋒利無堅不摧。令他心疼，也令他安心。
顧未棠的信息素是玫瑰花香。他不喜歡自己的信息素，更覺得這種高調與華麗不適合他。
玫瑰並不適應冬天。刺骨的寒冷令顧未棠想要醒來，卻又不自覺地沉醉其中。
嘀！
直到頸環發出警告，顧未棠才猛地回神。
幸好他平時有定期服用信息素藥劑的習慣，才沒有釀成大禍……
他怎麽能沉溺其中，對林瀾抱有這種不純良的想法呢？
顧未棠鬆開手，林瀾剛要說話，忽然嗅到了一絲花香。
這是一種張揚的芬芳，為自恃身份的仙君所不喜。林瀾第一次接觸它是在K5377，他不是仙君，比起淡雅，他更喜歡濃香。
然而不等他捕捉，這香氣又在瞬間消失無蹤，一切似乎隻是他的錯覺。
但他的感覺是不可能出錯的。
林瀾正欲尋找，卻見顧未棠發了一會兒呆，然後忽然抬手重重拍了一下自己的臉。
“！”林瀾被他嚇了一跳。
顧未棠下手不輕，他皮膚本來就是那種不太有血色的蒼白，這麽一折騰，臉頰頓時紅得有些嚇人。
林瀾還沒來得及問，就被顧未棠搶先打斷：“你是說想去哪家餐廳？”
“哦，校園網上挺有名的一家，就在前麵。”
“正好人不多，先進去吧。”
一直對此不冷不熱的顧未棠忽然變得莫名積極起來。林瀾看他在服務機器人的帶領下落了座，又急匆匆要了一杯水，從口袋裏翻出幾粒藥片囫圇吞了下去，這才終於稍微舒展了眉頭。
“學長？你沒事吧？”
“……不用在意我，你先看菜單。”顧未棠指了指電子屏幕。
林瀾不太熟練地對照著網上的圖片，一邊翻著菜單：“學長有什麽想吃的嗎？”
“我隨便吃點營……”
“不許說營養劑。”
“……”
林瀾想了想，著重把價格框了出來：“學長你看，外麵才賣多少錢啊？跑到這裏點營養劑不是上當麽。”
顧未棠一看，倒也真是。連品牌都一模一樣，價格卻翻了五倍不止，他光是想了一下，就開始覺得虧了。
“那你選自己喜歡的吧，我沒有忌口。”
“沒有忌口，總有喜歡的吧？”林瀾期待地望著顧未棠。
“……”問題他平時吃的都是營養劑，實在想不出啊。
見他為難，林瀾也沒有再強迫：“好吧，那這次先我，下次輪到學長來決定。先說好了啊，我是絕對不會再吃營養劑的。”
下次。
顧未棠覺得這問題比他實驗室裏沒算出來的數據還棘手。但不知為何，他不僅不覺得討厭或者抗拒，甚至隱約還有些許的期待和喜悅。
林瀾見他默默點頭，又把下單畫麵轉到他這裏：“我按網上的推薦大概選了這幾樣，學長看看可以嗎？”
顧未棠瞥了一眼：“……這麽多？”
“不多啊，我們兩個人呢。”林瀾不好意思，“我胃口有點大。”
他出發時紮了頭發，低頭時耳朵尖完整地露了出來，微微的薄紅在銀發的映襯之下更明顯，令人看了不由心生憐惜。
顧未棠還能說什麽呢？他隻能問：“怎麽還有一個魚沒勾上去？”
“我看這個評價挺高的，不過我不太會吃魚……”林瀾想吃又糾結。
卡骨頭受傷倒是其次，他有辦法解決，但關鍵是太難看了。
林瀾是很愛美的。
“你先點吧。”
“哦。”林瀾思忖著大不了他看顧未棠吃。
確認好下了單，屏幕上顯示預計上菜時間還有15分鍾，不過林瀾選的奶茶倒是很快被機器服務生送了上來。
這東西林瀾也是第一次見。修真界多得是上好香茗，修者們更注重泡茶的手法，什麽加牛奶再加糖，說出來都會被仙君罵暴殄天物、不學好。
林瀾就著吸管嚐了一口。
甘甜瞬間湧上。
這並不是什麽高大上的味道，糖精甚至帶來廉價的黏膩口感。但林瀾卻覺得很新奇、很喜歡：“好好喝哦。”
顧未棠看他一邊嚼著珍珠，腮幫鼓鼓的，一邊暴風吸入，杯子一下子就空了大半。顧未棠忍俊不禁道：“沒人跟你搶。”
林瀾眼睛亮亮的：“真的很好喝嘛，學長也試試？”
他說著，就把杯子遞到顧未棠麵前。
“……”顧未棠看著那唯一的一根吸管，短暫地陷入沉默。
但他還是用驚人的自製力下單重新點了兩杯。
“你以後可別這樣了。”顧未棠想想還是覺得要說說林瀾，不然實在是太危險了，他不放心，“和人共飲，萬一上麵有你殘留的信息素，別人喝了到時候故意賴上你，怎麽辦？”
林瀾眨眨眼，十分無辜：“學長又不是別人。再說學長賴我就賴我。”
“……我是舉例子，不是說我要害你。”
“就是說嘛，我也就對學長這樣啊。”
“……”顧未棠感覺又被他繞進去了。
他們點的其他菜品也陸陸續續上桌。
這回不是在K5377，沒有任務在身，又剛剛解決了一些煩心事，顧未棠也沒有催促林瀾。
林瀾於是開開心心地一邊動筷子，一邊和顧未棠閑聊：“說起來，幸好學長要我主動棄權弗林老師那裏的特訓，否則宋蕭然和我在一起時出了事，到時候怎麽都說不清了。學長真是有先見之明。”
顧未棠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我也不可能未卜先知。誤打誤撞碰巧罷了，但結論還是一樣的：總是在宋蕭然身邊沒好事，你離他遠點。”也不知道這是不是原作劇情對宋蕭然的一種特殊保護。
“我知道啦，學長都說了好幾次了。學長的囑咐我哪次不是乖乖聽話的？”林瀾鼓了鼓嘴，看起來還有點委屈，要哄。
顧未棠隻道是自己一直囉嗦，林瀾聽煩了。他說：“那就好。”
“……”林瀾憂傷地歎了口氣。
“？”
林瀾表示沒什麽，又感歎道：“那學長真是厲害。既然不是提前留了個心眼，真虧學長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裏發現宋蕭然的不對勁……我剛才什麽都沒看出來呢。”
“習慣而已。”顧未棠搖搖頭，“我支援科的課題就是怪物行為研究，所以看到什麽都忍不住仔細觀察，分析行為模式。”
原作裏沒有提及過顧未棠的課題，隻說了文瑈專攻的是相當受歡迎的裝甲改造方向，也算是宋蕭然事業上的好幫手。
這還是林瀾第一次聽顧未棠提起這些。
作者有話說：
林瀾：學長，我是你最喜歡的小福星嗎？
顧未棠：……是吧。
林瀾：好耶，我是小福星（*^▽^*）
顧未棠：（是最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