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沐漓其實也挺同情他的。

挺了一輩子的脊梁,因為一個不爭氣的孩子,被她一兩句話就給打彎了。

若是從前,她大概會不忍心說下去了。

但現在她已經明白。

同情別人就是折磨自己。

在不犯罪的前提下,利己主義才是過的最舒服的人。

那些所謂的折磨自己來讓敵人難過的戲碼,都是騙人的。

不過是想讓你甘心情願付出而已。

事實上,你受盡折磨為對方提供利益,對方隻會心安理得享受。

萬一你哪天死了或者消失了,人家隻會換個人繼續pua,會過的更好。

所以,她毫不客氣繼續說道。

“孟叔若是用長輩的身份來命令我,那我也隻能在胎兒麵前,做一個不尊老愛幼的人了。”

孟叔的臉有些發燙。

作為家長,孩子犯錯,他來道歉並取得原諒,是應該。

可現在話沒說完,便被受害者堵得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沈沐漓說話的時候還帶著笑容,仿佛就在跟他聊家常。

但實際上。

句句堅決,不肯讓步。

拒絕道德綁架。

他苦笑一聲,年輕的時候,他最大的夢想就是守護好自己的國家,讓每個人都能和樂美滿。

怎麽許多年過去了。

他居然要去親手打碎人家好容易掙紮出來的自由!

羞愧萬分。

“是叔叔多管閑事了。”

他垂下頭,聲音裏透著無盡的苦澀。

鬢角斑白的頭發泛著冷光。

額角的皺紋加深了許多。

“隻是離婚不隻是兩個人的事情,叔叔希望你能想清楚。”

沈沐漓保持著得體又不顯尷尬的微笑。

“孟叔放心,離婚冷靜期的三十天,足夠我考慮。”

孟叔被噎了一下。

冷靜期要結束了。

但陸錚那混蛋根本就沒登記離婚。

若這件事暴露在沈沐漓麵前……

他的心不由“咯噔”一下。

剛才,他已經看到了沈沐漓想離婚的決心。

這件事就不能再瞞著了。

“沐漓,叔叔我還有一件事,想跟你說,關於你們離婚……”

病房的門忽然被打開。

一個穿著白色大褂,戴著白色口罩的男醫生站在門口。

沈沐漓本來在認真聽孟叔說話。

但是孟叔的話左右不過那些,都是勸她三思後行的。

根本沒必要再聽。

所以聽到動靜的那一刻,立刻起身小跑過去。

而此時,徐千尋跟江妄也回來了。

所有人,圍在門口,期待著醫生回應。

神醫摘下了口罩,讓站在最前麵的沈沐漓不由心驚。

此人的半張臉上全都是傷疤,看起來像是燒傷。

唇角的位置有明顯的縫線痕跡,應該是受過很嚴重的傷。

另外半張臉還算是平滑,但膚色微黑。

唯獨那雙眼睛裏像是帶著光,毫無疲憊之意。

“他的情況還算良好。”

他說的很慢。

還有些大舌頭。

但是沈沐漓猜測,他的舌頭應該是被切除了一部分。

“可救!”

他說完,還深吸了好幾口氣。

然後才繼續。

“他的家屬,進來。”

他盡量咬字清晰,可大家還是連猜帶蒙,才能理解他的意思。

孟叔歎息一聲,“他沒家屬。”

神醫想了想。

“在乎的。”

頓了頓,補充道。

“女人。”

孟叔在理解了這話的意思之後,轉頭看向了沈沐漓。

徐千尋不動聲色地將沈沐漓拉到自己的身後。

江妄則是轉移話題,“那你要不要休息下。”

神醫擺擺手,表示不用。

並且,他還是隨著孟叔的眼神,朝著沈沐漓看去。

“需要幫忙。”

他因為表達不夠清晰,所以盡量說最少的字,表達最多的意思。

沈沐漓明白了。

她站出來。

“我跟你進去。”

徐千尋拉住她的手,對著她微微搖頭。

這次跟平常不一樣。

她能讓江妄幫忙叫來神醫已經是盡了力,跟孟叔的約定算是達成。

沒必要去冒險!

萬一傅衍之有個問題,責任可能都推到她身上來。

好不容易學會獨善其身了。

真沒必要在被牽扯進去。

沈沐漓垂眸沉思了片刻。

說真心話,她現在隻想管好自己一個人,找個沒人認識她的地方,開啟新生活。

但除非是與世隔絕,否則她還是要跟人相處的。

陸錚對不起她,傷害她,所以,不值得她冒險,不值得她付出。

但傅衍之為了她背負黑鍋,遠走國外,又為了國家甘願臥底……

她欠了傅衍之。

今天就當還債。

所以,她給了徐千尋一個堅定的眼神。

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

病房內其實並不安靜。

周圍的儀器不斷發出聲音來,讓人跟著心煩意亂。

神醫不知道朝著嘴巴裏放了什麽,說話頓時清晰起來。

“你跟他說話。”

頓了頓,他大概是想到了什麽。

“說什麽都可以,但盡量是他在乎的。”

沈沐漓坐在病床之前,沉思了一下,這才開口。

“傅衍之,我懷孕了。”

“以前,你總是說,如果我有了孩子,你是要當幹爹的。”

“一個金鎖,一個玉鎖,還有金元寶,全都是實心的,你現在昏迷不醒,就是想反悔吧?”

神醫忽然來了一句。

“有效果,繼續!”

沈沐漓抬眸掃了神醫一眼。

神醫自帶了一些她沒見過的儀器,一直在傅衍之身上探測。

她雖然是醫生,但看不懂上麵的參數。

所以隻能先收斂心神繼續說道。

“不要以為懷胎十月是很長時間,你若是不醒過來,大概是見不到孩子的。”

“因為,我打算離開了。”

“還沒想好去什麽地方,所以我也沒辦法透露地址。”

“可能會隨遇而安,那樣的話,即便你清醒了,也還是找不到我。”

“說不定啊,你還會倒打一耙,畢竟,找不到人,金首飾也沒辦法送。”

說著說著,她想起跟傅衍之出國之前的最後一次見麵。

她的眼睛有些發酸,心頭卻是苦的很。

“傅衍之,我沒像是你料想的那樣過的幸福美滿,這四年,我度日如年,生不如死。”

“我現在懷疑,你當初不是祝福我,是在詛咒我,要不,趁著你昏迷不醒,我先打你幾下?”

話音落下,傅衍之的手指,微微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