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鳳]天外飛青56閉嘴
當宮九從昏迷中醒來時,艙裏亮了一盞孤燈,他感覺到有人正在拿帕子給他擦身體。
揉了揉現在還很痛的後腦勺,宮九皺了皺眉,低頭一看。
“阿青?”宮九冷笑一聲,“是你。”
見他醒了,阿青立即把帕子丟給他,臉紅紅的,怒瞪著他:“你,你醒了就自己擦,身上好多血,你自己擦幹淨!我什麽都沒看見哦!”
宮九扔開那沾了血的帕子,低頭瞧了瞧自己的傷口,然後閉眼,運氣。
奇跡般的,阿青看見他的傷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複,不到片刻,他的肌膚光滑堅白如玉石,毫無痕跡。
阿青看得呆了:“好……好神奇……”語罷,她忽然跳起來,遮住眼睛,猛地轉身,大叫:“我什麽也沒有看見!”被葉孤城知道,她居然看了別的男人的身體,那就糟了啦!
宮九沒有理她,慢條斯理地穿好衣服,束好衣襟,才從床上起來,冷冷地看著她:“你來幹什麽?”他問得非常自然從容,就好像剛才他根本沒有祈求阿青抽打他一樣,他的臉上完全沒有羞愧之色。
“我睡不著,就隨便走走啊,不想聽到有人在叫喚,就過來看看,”想起自己往宮九的後腦勺敲的那麽一棍子,她頓感無限心虛,“我,我不是故意要把你打暈的,我是嚇著了嘛!”
宮九哼了一聲。此事被人撞見已讓他覺得不爽,想到在最興奮之時居然被她給打暈,宮九覺得渾身難受。
想抒發掉的欲`望卻生生給憋回去,那滋味的確不好受。
阿青不知他的想法,但感覺他心情不太好,不過他心情不好,跟她又沒有關係,恩,當然沒有關係,一定不是因為她把他打暈的緣故。這樣想著,阿青開口又問:“你穿好衣服了?”
宮九不答,他拒絕回答這種沒有水準的問題。
這應該是已經穿好的意思吧?阿青偷偷回過頭瞥他一眼,見他衣冠整齊,大鬆一口氣,道:“我睡不著,出來走走,不巧發現你,你……我,我不是故意撞見的!”想起宮九半**躺在地上,懇請她鞭打自己的時候,她的心裏湧出一種奇異的感覺,既覺得詭異﹑邪惡和不正常,又躍躍欲試。
她並不了解,世界上有一種人,他們得到的已太多,而且太容易得到,所以他們心裏的欲望,隻有在虐待自己時,才能真正得到滿足。自虐雖然是變態的,卻也是種發泄。
阿青從未看見過這樣的事情,自然也從未有過這樣的感受,她按捺不住好奇,支支吾吾的,忍不住想問:“你剛剛那樣,是……是得病了嗎?還,還是中毒了?”她隻能想到這樣的解釋,司空師父告訴過她,江湖中有很多奇奇怪怪的毒藥和疾病,她想,宮九或許就是犯病或者毒藥發作吧!
此話一出,宮九卻用奇怪的眼神望著她,探究,諷刺,不可思議,鄙夷……似乎她說的是什麽天大的笑話一樣,看得阿青渾身發毛。
“嗬……”宮九嗤笑一聲,“你還真是什麽都不知道。”
阿青不喜歡宮九這樣的表情,更不喜歡他用這樣諷刺的語氣說葉孤城,於是她的神色一下子就冷下來:“不說就算了,你真討厭,難怪不正常。”她語氣平靜,說完欲走。但背後卻忽然有一陣陰冷的風聲傳來,阿青心中警鈴大作,抬手將竹筒一伸,化為竹棒,反身一擊,隻聽見“嗖”的一聲,一道劍光劃過,她背後那人側身一偏,躲過她的劍。
“劈裏啪啦!”
宮九背後的黃花梨雕花大床經受了阿青的一擊,整張床居然粉身碎骨。
“你的劍術,”望著那張碎成渣渣大床,宮九眯了眯眼,頓了頓,道,“果然不錯。”
學著宮九剛剛的語氣,阿青也哼了一聲,以示不屑他的誇獎。
她不知道,宮九從未誇讚過任何人的武功“不錯”。
阿青很生氣,她很生氣地瞪著宮九:“你這個人真討厭!剛剛幹嘛偷襲我!”葉孤城說得不錯,宮九果然是壞人!
宮九看了她一眼,緩緩道:“你真是幸運。”自己和眼前這個女人一樣,天賦異稟,學什麽都極快,天下就沒有能夠難倒他的事情,正因為如此,他越來越空虛,無聊。他厭惡那層道貌岸然的君子皮囊,但他卻不得不靠它活著。而他發泄的唯一方法,竟然是自虐。
沙曼跟他說,這樣很正常,她以前見過很多男人都有這種愛好,這根本沒有什麽。從前他信,但現在,尤其是從京城回來後,他越來越不信。
他漸漸明白,自己這種性`癖很奇怪,但他控製不住。
而眼前這個少女,她跟自己一樣聰慧,天生就是學武的料子,但沒有任何重擔壓著她,她從來也不用了解什麽是“責任”,什麽是“道義”,她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即使被縱容,依然能保持這樣的天真無邪。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有人誇她很幸運了,想起自己居然一挑就挑中了有珍珠的蚌殼,阿青也覺得自己很幸運。她挺了挺胸脯,理直氣壯道:“是!我是很幸運,怎麽啦?你嫉妒我幸運,就要打我?”
宮九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今晚的月光很好,即使房中燭火黯淡,他也能看清眼前這個女子的表情,因為氣憤,瓜子臉鼓了起來,圓圓的,大大的眼睛充滿明亮的光芒,看起來理直氣壯又——
——莫名其妙。
宮九一向有著輕易能看透人心的本事,無論那人心裏在想什麽,隻有他想知道,就不可能搞錯。但他突然發現,眼前這個女人很不可理喻,她的思維似乎不能用常理來判斷。
其實,若是一個人說你“不正常”,你當然會生氣,更何況她剛剛撞見了你心底最隱秘的事?宮九剛剛那一擊,的確是想給她一個教訓,但她既然躲過了,宮九就沒了想追究的心思,因為他突然覺得無聊。所以他不答她的話,隻淡淡道:“你走吧。”
“走?!”阿青一喜:“你要放我回去啦?”
好笨的女人。宮九用怪異的眼神看著她:“我是讓你回去睡覺,你倒是想得很美。”
原來是這樣,沒意思。阿青撇了撇嘴,轉身欲走,餘光偶然瞥見那碎成一塊塊的雕花大床,於是剛剛邁出去的腳又收了回來:“我不是故意將你的床打爛的哦!要不是你偷襲我,我不會毀掉那床的!”她說得有點小小的心虛,畢竟就結果而言,她不僅把宮九給敲暈了,而且還把他睡覺的床也給毀了,而宮九雖然對自己態度很差,但畢竟沒有實質性的損害呀!
她忘了,如果不是宮九,她現在應該在城主府睡大覺才對。
宮九瞥她一眼:“不用你管。”
不管就不管,阿青撇嘴,伸手將還攥在手裏的鞭子扔給他:“鞭子還你!”語罷轉身便走。
這麽一折騰後再回去睡覺,她居然睡得不錯,隻是到了天大量的時候,她居然夢見葉孤城拿著鞋子追著她打,說她不聽話,要狠狠用鞋底打她屁股,她想反抗,卻發現自己使不上勁,連劍都拿不穩,隻好拚命跑,跑著跑著,突然被葉孤城抓住,他揪小雞一樣把她揪回來,然後——啪!
好可怕。
阿青起床的時候,心有餘悸地摸了摸自己的屁股。
今天海上的天氣很好,天空雲淡,清風疏朗,海麵上還有一群群飛鳥掠過,阿青打開門,深吸一口氣,大大地伸了個懶腰,走出門去吹海風。
海風有一股淡淡的鹹腥味,近來她已經習慣聞這種味道了。
阿青又舒服地伸了個懶腰,轉身,抬頭便望見宮九,他正站在樓上的主艙之外,眺望著無邊無際的大海,表情平靜,眼神卻沒有焦距。
難道在發呆?阿青輕輕一躍,手在欄杆上一撐,縱身翻上樓,笑眯眯地站到宮九麵前,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在發呆?”
宮九瞥了她一眼,沒說話,抬腿要走。
阿青跳腳:“喂,我有問題要問你,別走啊!”
“何事?”
“你,你不會一晚上沒有睡,就站在這裏發呆吧?”
宮九不理她,接著走。
阿青連忙追上去:“好吧,我再換一個問題,這船什麽時候到岸?你要帶我去的那個島,叫什麽名字?在什麽地方?那裏麵都有什麽?你師父又是誰,他要我去做什麽?”
她的問題像連珠炮一樣發出來,宮九卻隻淡淡回了一句:“去了就知道。”
那島離白雲城不近,即使他們的船是順著一股暖流而走,也還要五天才能到。
阿青很無聊,真的很無聊,她從來不知道原來坐船可以這麽無聊。這艘船那麽小,她很快就把所有的角落都摸了個清清楚楚,這船真的好舊,有的地方都長青苔了,因為怕船真的會破,阿青也不敢搗亂太過,閑極無聊的時候揮一揮劍,連內力都不敢用。
好無聊啊……船上的人都好嚴肅,隻知道做事,她跟他們說話,也是問一句就答一句,一點意思都沒有,比起白雲城的大家,真是差遠了。
鑒於宮九的話稍微多一點,所以她隻好纏著宮九。
“宮九!船上好無聊,有沒有什麽好玩的!”
“宮九宮九,來了一群魚,我們去捕魚吧,那些魚好肥啊!”
“看,有鯊魚!鯊魚誒,快捉一條!”
“我要學開船!你找個水手教我拉帆掌舵吧!”
“宮九!還有多久能到?那島上有沒有什麽好玩的?”
“閉嘴!”宮九被她鬧得脾氣上來,冷冷地盯著她:“你很煩!”從來沒有一個人敢在他靜思的時候唧唧喳喳,聒噪得簡直讓他想殺人。
他真想把阿青五花大綁,再往她嘴裏塞團棉布,讓她安分一點,但這個女人的劍術確實不錯,對迷藥之流也很敏感,若他真要跟她來硬的,他當然不會輸,但這艘船確實未必能保住!
所以他隻好裝作沒有聽見。
宮九活了二十多年,除了沙曼,他身邊的每一個人都很尊敬他,很喜歡他,他的生活很順遂,他不高興的時候,絕不會有人來打攪他。他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她總是隨性而至,做什麽都隨心所欲,行為完全不能拿常理推斷,煩得他很想殺人,卻偏偏不能動她。
宮九很煩,煩得都沒有心情給自己上針﹑上鞭子。
阿青知道宮九很煩,她就是要來煩他,這是她這幾天唯一的樂趣,誰讓這個人把她拐到這不知名的地方來!她很想葉孤城好不好!船上不能打架,她就用這種方法教訓他,沒想到還真好用!
見宮九的臉跟結了冰渣似的,冷得不行,她笑得更加燦爛,又湊近了一點,笑嘻嘻道:“誒,你告訴我,你得了什麽病,還是中了什麽毒,一定要自虐才行?你告訴我,我就不煩你,好不好?”這幾天她無聊的時候,忍不住就會想到那天晚上見到的那一幕,越想越好奇,因為宮九看起來很健壯,不像有病,也不像中毒,那他到底為什麽要那樣對待自己?
宮九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忽然冷笑道:“你真想知道?”
阿青忙不迭地點頭。
宮九的目光忽然變得非常奇怪,他緊緊盯著阿青,露出一個陰冷的笑容:“你將衣服都脫了,馬上就會明白。”
把衣服脫光?!阿青一驚,再看宮九,立即覺得他的笑容非常不懷好意,甩手就一巴掌揮過去,怒氣衝衝地大吼:“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