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蹤詭異

“我,我……”阿青語塞,她決不會同葉孤城說葉九的事,但又編不出什麽更好的借口,結果支唔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

見狀,葉孤城的眉頭不由皺得更緊:“到底怎麽回事?”

“我,我……”阿青又急又慌,幹脆一跺腳,大聲吼道,“我是想回家啦!”

這個理由居然不錯。

“回家?葉孤城緩緩鬆開捏住她下巴的手,“你一直不說,我以為你並無此意,你家在何處?”

“就在會稽附近啦,到了會稽我就知道了,”聽他的意思,原來他能夠送她回去的呀!阿青興奮起來,目光灼灼地望著葉孤城,“你知道會稽在哪麽?可……可不可以派人送送我?”

“會稽?!”葉孤城舒展開的眉頭複又皺起,“你是說紹興?”

“紹興?”阿青跟著重複了一遍,不解道,“你們都這樣稱呼會稽嗎”

葉孤城打量了阿青半天,緩緩道:“會稽已是古稱,千年前就已棄之不用,你這樣,倒會讓我誤以為你是古人了……”

阿青呆了一呆,忽然瞪著他怒氣衝衝道:“胡說!你胡說!你才是古人呢!”說完,她往後退了一步,纖腰一扭,反身飛上房頂,竟是逃走了。

“放著路不走,走房頂?”葉孤城皺眉,但卻並不追去,以阿青的武功,他並不擔心白雲城裏有任何人能夠傷她。隻是想著阿青剛才的表現,他又記起了阿青剛來那幾天的古怪行徑,不由也有些懷疑起她的來曆來。但葉孤城向來不相信這世上有怪力亂神之事,於是也奇怪起來:“她究竟是在哪裏長大,又是何人將她養大?那裏莫非極為閉塞,幾百上千年都不與外界交流?”

葉孤城無意中為阿青找的這個身世,真是完美得不能再完美了。

另一邊,阿青卻開始相信起自己已不在原本時空的事,越人迷信鬼神,阿青耳濡目染,也聽過許多神秘難解的奇事,雖然她並沒有時空的概念,此刻隻當自己很可能被巫神送到了一處回不了家鄉的地方,但怎麽想怎麽不甘心,怎麽想怎麽憋悶,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半天都難以入眠,最後突然一下從床上坐起,對著窗外明月堅定地大吼一聲:“我非親自看看才甘心!”

之後,連續十幾天,葉孤城都沒見到阿青,而且他覺得阿青似乎是有意躲著他。因為一次在海邊,明明她看見了他,卻連招呼也不打,反而像見了鬼一樣,轉身拔腿就跑。

事有反常必為妖。葉孤城相信。

一日,葉九在向葉孤城匯報城內一月的財務收支,報告完畢後,她本該告退,但葉孤城卻突然問她一個毫不相幹的問題:“阿青最近在做什麽”

葉九愣了愣,不由得死命掐了掐自己藏在袖中的手。

“葉九?”見站在下麵的人遲遲不回答,葉孤城沉聲問。

“回主上,青姑娘每日都出門遊玩,傍晚方歸。”葉九低頭答道。

”她一個人?”

“南王世子有時會陪同。”

“哦?”葉孤城的目光變得有些奇怪,食指在案幾上敲擊片刻,他緩緩道,“查查他們都說了什麽。”

“已問過,”葉九抬起頭,平靜的看著葉孤城,“青姑娘不肯說。”

——這裏麵想象的空間就很大了。

葉孤城表情不變,垂眸思忖片刻,竟沒再問什麽,隻擺擺手道:“她不肯說就算了,你且退下吧。”

葉九深深地看了一眼半低著頭、並沒看她的葉孤城,恭敬地行了個禮:“是。”

待葉九走出門後,葉孤城才抬起頭來看了看她的背影,眉頭微微蹙起。

南王世子有意接近阿青,到底是何目的?

還能有什麽目的。

葉孤城冷冷地想,比起南王來,他的這個世子的城府實在不夠深,想做什麽都能讓人看得清清楚楚。不過,若以為那個女孩好騙,想借她之手除掉政敵乃至金鑾殿上的那人,那這算盤就大大打錯了。

她信自己的直覺,勝過信人。

葉孤城是這樣看阿青的。

次日,正是到了白雲城三月一次的管理情況詳細匯報之日,坊市的掌管官吏——坊正們都會在三日之前向城主府呈交自己的匯報案卷,葉三和葉七在初審過後,會將繁瑣的信息刪減,把整理過後更加清爽的文稿給葉孤城看。往日,二人做這些事的時候總是哈欠連天,不是他們消極怠工,而是因為實在沒什麽值得看的——白雲城幾十年已不經戰亂,而自葉孤城執掌 白雲城後,海上力量增強,白雲城對海域的控製範圍又再次擴大,海賊海盜一類連搶劫白雲城百姓的商船都不敢,更別提公然上岸做亂了。

所以,這個平靜﹑繁榮﹑和睦的城,除了一些鄉裏鄉親因口角鬥毆或是哪裏出了小偷小魔之類的小事,再沒有什麽新鮮稀奇的事。故而,難怪那一次阿青和葉孤鴻在茶樓樓頂比武,會引來那麽多人的圍觀,事後還被茶樓說書先生編成了段子,居然還頗受歡迎。

這樣安寧的生活,對普通百姓是好事,但對管理者而言,似乎這樣的日子太無聊了一點。不過今日不同——葉三和葉七不僅沒有瞌睡連連,反而神采奕奕﹑精神抖擻——準確地說,他們兩個是捧著文件笑得前俯後仰,葉三笑得嘴都合不攏,葉七則笑得幾乎要把桌子捶爛。

“你們在幹什麽?”

葉孤城本想來看看葉三和葉七出了什麽亂子,怎麽還不把匯報呈給他,誰知一進門便看見兩個人拿著匯報文稿笑得形象全無,什麽時候那些坊正寫出來的文稿這麽有趣了?

“城主!”一見葉孤城,葉三和葉七條件反射一般起立行禮,但力圖止住大笑的行動卻失敗了,由於憋笑憋得厲害,連眼淚都給憋了出來。

“很好笑?”

“還好,還好……”葉三和葉七訕訕地笑。

葉孤城順手拿過一份匯報,正好是交易最活躍的西市,第一頁都是概要,葉孤城掃了一眼,翻過去,第二頁是瑣碎的日常小事,葉孤城掃了兩眼,又翻過去,這樣連著翻了十多頁,葉孤城發現有一頁提到了“阿青”,再仔細一看,這幾頁寫的全是“阿青”。

“阿青姑娘力氣甚大,今日為一前往琉球的商船搬貨,一人所運貨物可頂得五個青壯小夥,隻是阿青姑娘不甚注意手腳輕重,而貨物不幸乃為瓷器,易碎,故而……”

葉孤城揚了揚眉,再翻過一頁。

“阿青姑娘為人熱情善良,西市一賣魚老叟因身體不適病倒,姑娘主動將老者送去就診,且為其墊付醫藥錢,隻是阿青姑娘不善煎藥之術,誤以為藥渣亦需要吞下,故而……”

葉孤城的眉毛挑得更高,繼續往下看,一連翻過幾頁,全是關於阿青的各種消息,千奇百怪,什麽烏龍事都有。

“你們笑的就是這個?”葉孤城合上匯報,抬頭問那兩個終於恢複正常的下屬,“你們手上的匯報,都是關於阿青的?”

葉三和葉七同時點頭:“是。”

葉孤城淡淡道:“看來這些日子,白雲城裏熱鬧得很。”

聽不出喜怒的一句話,使得葉三和葉七麵麵相覷,不知道自家城主大人這句輕飄飄的評論到底代表什麽意思。

吞了吞口水,葉七小心翼翼地接口:“阿青姑娘性情純善,從坊正的這些匯報來看,城裏的人都挺喜歡她的。”

葉孤城依舊淡淡道:“鬧出這麽多事,白雲城裏估計沒人不認識她。”

是啊是啊,阿青姑娘現在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風頭正勁,估計□□主您的風頭都蓋過了。葉三和葉七同時摸摸鼻子“嗬嗬”一笑,葉七拿手肘撞撞葉三,葉三會意,整理一下表情,肅然開口道:“主上,依屬下看,坊正寫這些是希望城主府能管教一下阿青姑娘,雖然樂於助人是好事,但阿青姑娘似乎總幫倒忙,的確給他們帶來了些麻煩。”

葉孤城還是沒什麽表情:“是麽。”

葉三和葉七更加鬧不清葉孤城的想法,兩個人隻好幹站著,等著自家城主大人發話。

葉孤城卻又拿起一疊案頭上的匯報,翻了幾份,靜靜看了一會,然後才道:“把關於阿青的部分單獨理出來一份給我。”

“是!”

葉孤城扔下匯報,轉身欲走,想了想,又囑咐道:“讓她今晚回來後,來我書房一趟。”

“是。”

阿青不明白,為什麽今天她一回府,一群人都站在那兒等著她,表情奇怪,似乎帶著……憐憫?!

為什麽?明明她每天都是黃昏回呀,今天有什麽不對嗎?

“青姑娘,城主有請。”葉三上前一步。

“葉孤城?”阿青下意識看了一眼葉九,卻見她站在陰影裏,看不清臉上表情,於是她皺著眉轉頭問葉三:“可以不去嗎?”

葉三笑笑:“不行。”

阿青嘟了嘟嘴:“那好吧。”

葉孤城此刻正在書房瀏覽那份整理出來的阿青“大事記”。

看著看著,他也禁不住勾起了唇角,淡淡笑道:“她還真能來事。”

阿青來的時候就看見在燈光下,葉孤城正翻著一份冊子,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她覺得好奇,探了個頭進去,先左右四顧一番,看看葉九在不在,然後才問:“葉孤城,你找我?”

“唔,”葉孤城合上冊子,表情又恢複平靜,“你過來。”

“什麽事?我還沒吃晚飯,很餓啦。”

“晚飯我會讓人差人送來,你先看看這個。”葉孤城將冊子遞給她。

阿青卻不接,隻瞄了幾眼,便嘟著嘴道:“我不認識上麵寫的什麽啦!”

“你不識字?”葉孤城看了看她,複又翻開冊子,道,“那我給你念念。”

雖然不明白葉孤城是要幹什麽,但阿青還是點點頭,搬張椅子在他對麵坐下,睜著一雙好奇的大眼,托著腮聽他念書。

葉孤城開始慢慢念:“四月十九日,阿青姑娘於平安坊救得一名孤女,但……”

他的聲音很好聽,低沉但不嘶啞,帶著磁性,可此刻,阿青無心欣賞他的聲音,她聽著葉孤城念那冊子上的東西,越聽臉色越難看,白了紅,紅了黑,整張臉也漸漸耷拉下來,最後她終於忍不住從椅子上跳起來:“好啦好啦!不要念啦!我知道我最近幹了好多壞事,可,可我在彌補呀!我今天還幫王大嫂修屋頂了!”

葉孤城盯著她,沒說話。

見他這樣,阿青立馬換了一副可憐兮兮的表情:“你別罵我啦,我會好好彌補的,以後,我保證,以後都不幹壞事!保證!”

葉孤城不說話。

“喂,你,你別不理我嘛……”阿青拽住葉孤城的衣袍一角,拉了又拉。

葉孤城合上冊子,沒回答她的話,卻問:“你不識字?”

“這麽奇怪的字體,我哪裏認識。”阿青撇撇嘴。

“那好,從明天起……”葉孤城輕輕從阿青手中抽回自己的衣袍,淡淡宣布,“從明天起,你待在城主府內認字,什麽時候能默寫出四書,什麽時候就能出去玩。”

雖然不知道“四書”是什麽,阿青直覺那肯定不是好東西,她皺著眉頭拒絕:“我不要!”

“你想偷跑?”

“你以為我不敢?”阿青撇撇嘴,對葉孤城的威脅不以為然,她已清楚地明白,這府裏沒人能打過她。

“偷跑也無妨,”葉孤城淡淡一笑,竟透出幾分狡黠的意味,“隻是,我會吩咐廚房,免了你的一日三餐,和所有點心。”

阿青瞪大眼睛,終於忍不住跳腳拍桌:“葉孤城,你這個壞人!你,你你……你壞蛋!”

葉孤城不為所動:“明天開始,起床後便來書房報到,不然一樣免了三餐。”

“你是壞人!壞人!”阿青強烈抗議。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一口氣寫了兩篇論文,導致碼字疲倦,碼了半張就便秘了,還有半張明天再更】

【另,忍不住要把蕭夫人的長評往作者有話說裏發一遍,太有意思了,完全可以做番外了!】

一盒金瘡藥的豔 情史

作者:蕭夫人

雄豬油,鬆香, 麵粉(炒,篩) 麝香, 黃蠟, 樟腦,(研極細), 冰片, 血竭, 兒茶, 乳香 (去油), 沒藥。 上藥研極細末,先將豬油、鬆香、黃蠟三味熬化,濾去滓,待將冷,再人藥末攪勻,瓷器收貯,凡刀斧損傷,跌仆打碎,敷上即時止痛、止血,更不作膿。主治:刀斧損傷,跌打損傷 。由此製成金瘡藥。

我是一盒金瘡藥,

一盒由仁心堂製作的金瘡藥,

這是我的故事:

人總喜歡說,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其實,身為一盒普普通通的藥,則更為悲哀。

我們不能選擇被什麽人握在手上,不能反對被塗在任何一個傷口,也不能抗拒出現在任何一個地方:藥店、武館、民宅甚至王府皇宮或者有好多鶯歌燕舞的良家婦男的地方。(咳咳咳,男男更易傷嘛~)

而我,則被一個小廝模樣的人買走,塞進了一個小小的櫃子裏,這個我倒無可無不可,至少我還有下一個期待。

可是一等在等,時光的流逝漸漸變得模糊,我似乎被遺忘了,周圍漆黑一邊,常有的是搖搖晃晃的感覺,猜我是在一輛馬車之上。我開始環視四周,雖然什麽都看不見,擔憂中卻會覺得安心。

但我心底又有無法抑製的悲哀,是的,我知道我是一盒有追求有眼光的金瘡藥,我期望的,是遇著一個能讓我盒蓋子都顫栗著融化的人。

但我不敢期待我有這樣的好運。

前天,回春堂的姐姐被人給和合 歡藥摻在一起,給小倌用,結果藥效過猛,出了人命,本來就我們金瘡藥就身不自由,現在居然又成了呈堂證供……

而我最好的朋友上個月哭著寫信給我說,她碰到變態了,本來進了太平王府,見到世子,完完全全一個高富帥,不禁欣喜若狂,誰知當天晚上,一個極美的女子把她帶進世子房間,放於桌上,突然拿起鞭子,而世子瘋狂般撕扯自己的衣服,喘著氣狂叫。打我,打我。”最後我這位姐妹塗在了聽說身材極好的世子身上,但她一點也開心不起來了。。。。。。

唉。。。。。。我都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們,藥在江湖,亦是身不由已啊。

但有時候真是上天注定的,就在我胡思亂想的四分這一秒後,我就看見了他

他在昏暗的馬車裏,如恒星一樣地存在著,一束HC的夕陽餘暉也迫不及待地從窗口斜射下來,如同燦爛的陽光從烏雲的空隙間傾瀉而出,投在大地上。(花癡中~~~ (╯▽╰))

更沒想到的是,他選擇了我!

他的修長的手指碰觸到我,我屏住呼吸感受著他的溫暖厚實的手心、有著薄繭的手指,正在這時候,他卻把我遞給了別人,一個看上去有些呆呆(咳咳,某一個人懂得→_→)的小姑娘。我很想叫她別接手,但這時我隱約看見帥哥唇邊露出了笑意,看來他們關係一定很好,妻子還是戀人?疏不間親,我決定忍耐。

小姑娘居然問我是什麽藥,果然是呆呆的。可下一秒我無比感激她,因為我看到帥哥薄唇微張,用那迷人低沉的聲音回答道“金瘡藥而已。”哦,他叫了我的名字!我快要醉了,有種和麻沸散聊天時候的感覺,半邊身子沒了知覺。

!!!!!!什!!!!!什麽!!!!情況!!!!帥哥竟然褪下一半衣物,露出半邊胸膛來!此時的我已經無暇他顧了,我的藥膏要徹底化開啦~~~~~~~等。。等等,藥膏!對了,我都忘了我是藥了,難道帥哥要上藥(((o(*°▽°*)o)))。對,一定是這樣!不行,不能化,會被當成壞掉的要處理掉的,堅持住!!!!

果然小姑娘紅著小臉就要上藥,近了近了,嗷嗚~~那線條優美,蘊含著力量的手臂。

。。。。。。。。

體內每一塊鬆香和冰片都在劇烈顫抖

我不想再敘述接下來發生的事

那是屬於我的,一生永恒的記憶。

那似乎隻是白駒過隙般的一瞬

又似乎如一生那麽漫長

但終於還是結束了。

如果說我這一生還有什麽遺憾的話那就是,那個叫阿青的小姑娘沒能把我塗到那堅毅的下巴上去。

唉,恐怕是再也相見無期,此生難再了……

我絕望地想,淚水在心裏縱橫泛濫

但我本來就全是凝**,沒人看得出來,

隻是後來有一次,我差點被一特沒修養的客人當場給砸了:小二!這盒金瘡藥,怎麽有股鹽巴的味道。

靠,嘴放幹淨點,小子!

那是姑奶奶我的離愁別傷,永世惆悵。

(遠處,葉孤城:今天的金瘡藥怎麽化得這麽快,療效倒不錯,很久沒用,可能改良了。)

PS.關於小藥君的經曆,參考了貼吧裏磊落青衫行“還我情心”的帖子裏的酒瓶君。

而HC的小藥君,完全就是參照HC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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