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王淩十分驚訝,他與姬容君共事近一年,姬容君從未到他府中來過,怎麽在這個即將黑燈瞎火的傍晚前來拜訪?

王淩親自前去相迎,按理應當將姬容君請進正廳,但正廳中現在姑老夫人正在駐守,倘若帶姬容君進去,恐怕又會被抓住一通絮叨。王淩便請姬容君去後園,姬容君欣然應允。

一路向後園行,姬容君看四處的景致,向王淩道:“原來你府中這樣雅致,別有一番不落雕琢痕跡的自然之趣。”

王淩道:“因為鄙府的花花草草一向都由著長,已有很多年沒有懂得園藝的仆役修整,我成天看著,沒覺得哪裏不順眼過,也就這麽由它們去了。”

姬容君誠懇地道:“還以本色,方得諧趣之美。天然諧雅,最是難得。”

王淩笑了兩聲道:“多謝多謝。”

引到後園荷花池邊涼亭,應景蘭迎上來與姬容君見禮。姬容君見到他,先怔了一怔,應景蘭笑嘻嘻道:“單舟哥今天請我到府中,我想著蹭頓晚飯,現在還在賴著不走。”

姬容君道:“那我此時前來,難道王淩又要多請一個人吃飯?”轉目看王淩,王淩卻沒什麽表示,隻問道:“姬公子此時前來,莫非有什麽事情?”

姬容君立刻道:“啊,是,今天查探後,方才我在府中又得到一些消息,便想來找你商量。”

王淩疑惑道:“姬公子為何不去找唐知賢弟?”

姬容君道:“洛白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在賬目上有點糊塗,我去找他隻能越來越不清楚,隻有來找你。”

王淩了然地點頭,但左看右看隻見姬容君兩手空空,他現在穿著一件玉色長衫,料子很薄,風一吹,衣袖隨風飄動,實在不像哪裏揣了本賬冊或卷宗的樣子。正要再問具體是什麽賬目哪裏有可疑處,姬容君已走進了亭子,來回轉了轉,又看了看石桌上的茶壺。

應景蘭道:“剛剛單舟哥請我喝他府中新製的荷葉茶,清香別致,不如請單舟哥再沏一壺,少賢兄也嚐嚐。”

王淩卻已吩咐跟上來侍候的小廝道:“撤下桌上茶壺,重新沏一壺毛峰來。”

應景蘭道:“難道少賢兄不喝荷葉茶?”

姬容君看了看王淩,浮起笑意道:“我的脾胃和荷葉茶不合,去年喝過一回,鬧了好幾天肚子,王淩竟然還記得。”

王淩心道,我當然記得,那壺茶就是我給你喝的。

當時姬容君喝了後不久,臉色就綠得像荷葉一樣,上吐下瀉好幾天,王淩滿心愧疚,兼帶憂心萬一姬容君有個三長兩短,姬太師提著鋼刀過來砍了他,在皇城中看見姬太師雄赳赳的身影就繞著走。

新茶沏上,姬容君喝了兩口,而後道:“我貿貿然過來,打斷王淩你與毓彥賢弟的談興實在不好意思。”

王淩忙道:“沒什麽,我與景蘭也正在隨便聊些閑事,沒什麽。”應景蘭道:“是了,說起方才聊的話,少賢兄他日從監察督安司出來,最想去哪個地方?”

姬容君道:“你們方才竟是在談這個?難道毓彥賢弟和王淩已有意屬之處?”

應景蘭笑道:“是啊,我是想在禮部翰林院這樣的地方隨便做個還過得去官俸又不錯的官職,能少做些事成天閑著最好、”

王淩道:“我是走一步算一步,得過且過,當年在中書衙門時就挺好的。”眼看著姬容君滿臉驚詫,寫滿了對他兩人胸無大誌的震驚。

王淩於是想起,當日初進監察督安司時,眾人也曾暢談過他日誌向,年少的督安郎們都有年少的熱血,各個都說得慷慨而澎湃,姬容君說得尤為鏗鏘有力:“大丈夫既生在人世,為文臣當輔佐聖上心憂黎民,鞠躬盡瘁,為武將當力守疆土,報效朝廷,馬革裹屍萬死不辭。總要能青史留名才不枉這一遭!”

王淩當時聽得目定口呆,他萬想不到天下果真有能喊出這種句子的傻冒,繼而盯著姬容君憂心忡忡,心道這孩子想必從小就被教導如此這般,這種傻念頭在他腦中根深蒂固他一定活得很辛苦,當時時正黃昏,暮色透窗而入,正灑在姬容君身上,紅色的監察服映襯得他麵如美玉,金紅的夕陽光芒之中一雙丹鳳眼波光粼粼,俊美光華讓王淩都看得直了眼,越發地替姬容君惋惜憂愁,分明長得如斯俊雅,卻傻顛顛地一心要被朝政累死或馬革裹屍,多麽可惜,不知道有沒有方法將他的念頭掰過來,要怎樣掰才好,一開始還要循序漸進不可太急進……

姬容君隻震驚了一下,神色就再變得平靜淡然,望著王淩道:“我記得你當日曾說,隻做一賢臣足矣,其他無需計較。”當時王淩說此話時,他曾十分有感觸,覺得王淩這一句話的境界,比自己的許多句更高出許多,評論功過皆不計較,隻要做賢臣而已,比之他們爭先恐後的慷慨,這種淡泊更加高遠。

王淩道:“這話到現在也未變過,在如此太平盛世,做一閑臣足矣。”

應景蘭點頭道:“閑適最難得啊……”

姬容君怔了怔:“難道你一直說的是清閑的閑?”

更新,HOHO~~

今天有事,更得較少,抱歉~~各位大人晚安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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