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八章 虓虎一戰下鄴城(下)

呂布的話聽上去有些誅心,但也確實是實情。不要說呂布了,便是秦旭在袁尚飛馬來告時,也是沒有想到冀州的局勢已經混亂成了這幅樣子。劉備、孔融、袁熙、黑山賊這些風馬牛不相及的人物都能因為冀州歸屬而攪合在一起,這世道還有什麽不可能的事情麽?

對於袁尚傳回的消息,秦旭有暗影佐證,並不懷疑會有假,但對於袁尚竟然能在冀州歸屬的問題上,同自家兄長和呂布軍之間選擇後者,秦旭還真是有些不太理解。

本以為冀州的獲得至少要費許多心思,說不得在無法漁翁得利時還要同冀州精兵硬拚一場,畢竟在臨淄,呂布軍的掌控力是非常之強的,甚至可以說是並無所謂秘密可以逃脫暗影之耳朵,之前田豐沮授給袁尚母子出的“借雞生蛋”的謀劃,秦旭也是早就知道的。之前袁尚費勁了心思要離開平原,秦旭就已經在賈詡的幫助下開始謀劃了,卻不料人算終究不如天算,甄家一眾人被劉備軟禁,進而用作算計呂布軍的籌碼,雖然呂布軍受到的先期損失微乎其微,甚至還生擒了劉備結義兄弟張飛,相當於手中握住了一張王牌籌碼,可這突然迸發的“衝突”,也導致了原本冀州攻略的風險大大增加。

當時劉備雖然損失慘重,尚未正式開戰便折損了占其大軍近四分之一兵力的五千兵馬以及張飛這般的猛將,但是不得不說,其最終想要扯住呂布軍後腿的目的卻是實打實的達到了。最起碼在劉備的眼中。卻也是從另一方麵,穩穩的“拖”住了呂布大軍近七日之久。

直到當日袁尚在得知自家二哥袁熙所選擇的幫手。乃是在河北地界上臭名昭著的黑山賊首張燕,袁尚心生異想夜奔東來相告,秦旭才算是明白了此前這針對整個冀州的一環扣一環的計策,雖然明麵是由孔融奔走,但最終想要從中得利的。竟然是這個袁二公子。不過很顯然,這隻能算是愚者千慮亦有一得,袁二公子的心計的確不錯,可惜選錯了盟友。

連劉備這等操弄人心的高手,都未必能夠全盤掌控黑山賊,這袁熙袁二公子,秦旭不管是從曆史的經驗上,還是從情報中袁熙一直以來的表現中。卻是怎麽也不敢相信這位袁家貴胄會有這等心胸和手段,能夠淩駕於大耳兄之上。那麽,既然事不可能,但卻仍舊促成了這件事情的發生,就隻能說是這位反了曹操的黑山賊首張燕,肯定不是隻為了袁熙這麽個二貨公子所謂的恩義才這般做,沒準是生出了什麽別的想法了。

秦旭雖然不能確定這幾家的意圖,卻並不代表不能先去探探風聲。從袁尚所表述的袁熙打算借黑山賊之手先收拾一下劉備的情形來看。鄴城得失已經到了一個十分關鍵的時刻了。秦旭的本意本是想令成廉或者麹義所率領的飛騎營或是先登營這兩支機動力相對較高的兵力去探探情況,卻不料呂布卻是被秦旭的這番打算給說動。左右閑著無事,也覺得是時候在河北諸勢力麵前展現一下本軍的雄風。省的是人不是人的都想來敲打一下。這回在秦旭的說情之下,沒有將首創“三姓家奴”稱呼的張飛斬了祭奠被關羽梟首的原親衛營統領宋憲,說是有大用。天知道下回他呂溫候還有沒有這麽好說話了。

按照呂布的想法,鄴城城高牆厚,輕取不易,因而此番倒是沒有趁機有所得的念想。單純的隻是為了示威,因而帶出去的兵力宜少不宜多,但本軍將領不妨多帶一些,也讓一些不開眼的小賊長長眼,不要以為平原城破就不把他呂布當回事兒。因此隻留了賈詡同成廉這走倒黴運的暫領飛騎營、驍騎營以及親衛營一部共計一萬八千大軍守城,親率陷陣、先登及親衛營一部三千人,在自帶幹糧的“引路黨”袁尚的指引之下,一路快馬加鞭,趕至鄴城而來。

和預想中的不同,就像呂布這般狂傲之人,也著實沒有想到之前在秦旭突襲鄴城冒名劫掠時的一次壓製之舉動,影響力直到了時隔兩年多以後的今天,還這麽有“效果”。黑山賊的不戰而潰,令呂布生出幾分訝然之意的同時,眼中的傲意甚至變得更濃烈了些。

“諸君,隨某同去助鄴城除賊!”好在呂布還有幾分自控之力,沒有將想要黑吃黑的意圖表現的太過明顯,左右還尋了這麽一個蹩腳的借口,倒是讓秦旭白擔心了一場。

“謔……謔!”不管是陷陣、先登還是親衛營,三千兵士聽了呂布這近似宣戰口號一般的言語,皆是神色一肅,臉上不約而同流露出幾分興奮之意來。手中的長刀握的更緊了,隻恨不得馬上開開葷才算爽快。

如雪烹油,剛剛經過了同劉備係幽州兵大戰之後,隻憑著鄴城的窘境,以及張燕開出的高額賞格而氣勢高昂的黑山賊,之前在呂布軍剛剛出現時就已經是心生退意,此刻更是慌亂不堪,任憑張燕怎樣大聲嘶喊約束,也已經是無用之功。

“大帥,呂布來勢洶洶,弟兄們軍心已亂,勢不可為,還是速退方為上策!”被張燕所倚重的黑山賊騎首領於毒,眼見著張燕自推出鄴城後,就一直盯著步步逼近的呂布軍,盡管明知道呂布軍兵力比之自家少了十餘倍,可麾下兵士卻是仍舊不敢踏前一步的情勢,也唯有死命拽著張燕的胳膊,大聲勸說道。

“功虧一簣啊!”張燕麵無表情的頓了頓,任憑於毒扯著自己的胳膊退走,嘴裏隻喃喃的說道:“某家反了曹操,騙了劉備,得罪這麽多人豎起這麽多的強敵,連兒子都搭了進去,為的就是鄴城。就是冀州,就是百萬黑山兄弟能夠有口飽飯吃!為什麽?為什麽老天這般不開眼?偏偏在馬上就能斬殺了袁熙。奪了鄴城之際,偏偏遇上呂布?為什麽偏偏遇上呂布?”

“大帥,留的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見之前不可一世的自家大帥張燕,突然就露出了這幅軟弱的樣子。於毒也自悲從心來。隻是現在數萬黑山賊兵無戰心,別說是呂布了,恐怕稍晚一會兒等袁熙順利撤進鄴城,正聚兵於城內的冀州兵殺出,也不會讓黑山賊得了好去。本來就是劍走偏鋒才好容易機緣巧合之下得了現在的局麵,卻不料僅僅就因為呂布的到來,甚至連刀兵還沒有接觸,形式便急轉直下。別說是剛剛強壓下喪子之痛的張燕了,便是於毒也是感覺憋屈的很。可不管是張燕還是於毒都知道,也就是呂布軍自有傲氣,不肯背後襲擊自己等人,否則以現在自家麾下的疲憊之兵,無論如何也抵擋不住呂布三千虎狼之士,擅自迎戰,除了給呂布軍兵士的功勞簿上添上一筆軍功之外。一點實際性的用處都沒有。於毒也隻能強忍著憋屈,死活令張燕先離開此處。

“大賢良師不是說蒼天已死,黃天當立麽?怎麽這賊老天還不照應我等弟兄?弟兄們屈膝曹操屬下整整十年!十年!終於等到了今天。就這麽退去!某不甘心!絕不甘心!”張燕眼中的戾色愈發濃鬱,癲狂中緊跟著渾身都顫抖了起來,於毒都好懸不能抓住張燕的手臂。眼見著呂布大軍已至近前,無奈之下,於毒也唯有狠狠心,用手中刀柄磕在也已神誌不清的張燕腦後。吩咐麾下組織斷後,防止呂布軍識破張燕的麵容而發動突襲,拖著張燕疾步離開。

“溫候!黑山賊就在眼前,為何……為何不擊之以竟全功?”趁著這功夫,已經同被湧上來的冀州兵緊緊護住的袁熙在袁尚的引領之下,卻是戒備森嚴的來至於已經停止了腳步的呂布軍麵前,衝呂布施了一禮後,賠笑問道。

“袁二公子是吧?在下秦旭。”別說是對袁熙了,就算是遇上袁紹,倘若呂布心情不好,也說不得不會理會,更別說是被本來以為有一仗好打,卻沒料到最終卻是以黑山賊倉惶而退告終,心中不爽的呂布了。有事女婿服其勞,呂布沒心情搭理袁熙,為了能將冀州弄到手,也就隻有秦旭勉為其難的上了。好在秦旭在官麵上好歹是徐州刺史征東將軍,論官職隻比袁熙的老爹袁紹低一級,這般同袁熙說話,也不算是失禮:“久聞袁二公子坐領冀州,稟本初之遺誌,奮袁氏之門風,孰可稱之,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啊!”

“原來是秦使君!小侄有禮!”呂布的這幅態度,似乎早就在袁熙的意料之中,此番聽了秦旭的自我介紹,袁熙慌忙推開擋在身前的冀州兵士,急急回禮說道。就在這一日之內經曆了這許多的袁熙算是明白了這年頭什麽世家,什麽名望都是虛的,唯有實力才是衡量高低的一個重要標準。要放在之前,別說隻是個“小小的”徐州刺史了,就算是秦旭官至三公,說不得也不會令袁熙這般低聲下氣的自稱小侄。可現在,剛剛親眼目睹了差點要了自己性命的黑山賊兵,竟然在麵對弱其十倍的呂布軍連拔刀的勇氣都欠奉,實在不得不令已經打定了注意要借呂布這杆大旗的袁熙看清現實。

“顯奕不必如此多禮!”有便宜不占,一貫不是秦某人的風格,打蛇隨棍上,才是秦旭的作風,眼見袁熙如此“多禮”,秦旭自然不會虛偽推辭,笑道:“黑山賊來勢洶洶,其實力在劉備的資助下,戰力已是有了顯著提升。此番這群賊子礙於我家主公呂溫候的赫赫威名,再加上之前大戰,兵力疲敝,才暫時退卻而已。而我軍此番乃是顧念已故袁公本初當初的襄助之情誼,才聽了顯甫的求援之後,馳援而來,但也是隻有三千遠奔之兵而已,真要打起來,嗬,說不得救不了鄴城不說,還會給顯奕你添麻煩呢!”

“以退為進?示敵以弱?還是別有所圖?”秦旭這番話說的是滴水不漏,滿是仁義道德之詞,聽上去倒還真像是為了報答當初袁紹表奏呂布為青州牧的恩情,可已是如同驚弓之鳥一般的袁熙聽在耳中卻是在心裏炸開了鍋。報恩?這話是騙鬼呢吧?早幹什麽去了?當初扣留袁氏謀臣、算計袁紹時。怎麽不見你們前來報恩?曹操假天子之手欲圖冀並兩州之時,怎麽不見你們報恩?好嘛。現在冀州被群狼環伺,呂布軍勢力也忍不住來插手一番的時候,卻又想著報恩了?

“秦使君說的極是,是小侄唐突了!小侄在鄴城之中略備了薄酒,還望溫候、秦使君和諸位兄弟賞臉。入城略作歇息如何?”袁熙陪著笑臉說道。盡管現在袁熙心中幾乎對秦旭隻恨不得咬上兩口,但現在情勢比人強,袁熙可不敢指望自己這身後的兩萬冀州精兵同大戟士能夠低檔的住未曾大傷元氣的劉備軍同黑山賊兵的卷土重來,更有甚者,冀州西南,還有個虎視眈眈的曹操存在。以眼下冀州所麵臨的困境,牢牢地抱住呂布軍的大腿,才是已經被這一連串的變故弄的惶惶然不知所措的袁熙。目前所最想做的事情。至於麾下文醜、張頜等冀州將領的感受,卻是被袁熙下意識的忽略了。

“主公!”文醜張頜聽袁熙竟然欲請呂布這虓虎之徒入城,皆是臉上神色一變。之前袁熙的一連串動作,文醜張頜等冀州將領還以為自家主公袁熙打得是想要同呂布結盟的主意。畢竟雖然都說呂布覬覦冀州,可偏偏幾乎所有的勢力都各出招數的動了手,唯獨呂布按兵不動,就算是此番前來,也是應了袁尚的“求援”才匆匆趕來。令同呂布沒有正麵交手過的文醜、張頜對呂布軍甚至都有了幾分好感。以至於之前秦旭說的那番鬼都不願意相信的場麵話,這兩人倒是信了個六七成。但即便是有好感,也相信秦旭所言中所為的報恩之舉。但文醜和張頜在經曆和了解了剛剛被黑山賊這群之前一直都看不上眼的賊寇狠狠涮了自家主公一把的屈辱之後,卻是再也不肯相信所謂的協助防守、所謂的共同抵抗之類的話語了。更何況,這些詞匯的出處,就是從當初眼前這個已經是徐州刺史的小子秦某人得徐州的過程而已。也著實不令兩人不妨。

“入城?顯奕這是說的哪裏話!我等本就是應顯甫之邀前來相助的!此番若是輕易入了鄴城,被有心人看來,還以為我等義兵另有所圖呢。不可不可!”眼見著文醜、張頜兩人的戒備之意,秦旭不用想也知道這兩人心中是作何想。袁熙看來在經過了劉備同黑山賊之事後,變得識趣了許多,但作為冀州兩萬精兵,以及另外一支袁紹所倚重的天下精兵大戟士的首領,文醜同張頜的態度,在某些必要的方麵,也是有著相當的分量。張頜還好說,相信在見識了呂布軍的強橫之後,在攤牌時會做出“明智”的選擇,可文醜不同。文醜在袁紹尚為渤海太守時,便已經投靠了袁紹,直至袁紹暴卒之前,已經是袁紹勢力中同顏良並為袁紹軍中的兩根支柱,對於老袁家的忠誠心,遠不是區區幾句話就能改變的了的。而且,文醜同顏良在私下交情極好,雖然眼下各為其主,但在麵對呂布軍問題上,秦旭可以想見這兩人必然是會共同進退。也就是說,呂布想要順順當當的得了冀州,其實這掌控了鄴城中近七成以上兵力的文醜,才是最大的障礙。畢竟就算是此刻入得鄴城掌控了實權,自家滿打滿算也就隻有三千兵力而已,倘若這文醜、張頜突然發難的話,總歸也是個麻煩。

“不會!絕對不會!承蒙溫候同秦使君仗義來投,足見同先父交情深厚,小侄無以為報,隻有略備薄酒相謝而已。”秦旭的話說的好聽之極,仿佛處處在為袁熙著想。可聽到袁熙的耳朵裏,卻是想的岔了。見秦旭說這話時,眼睛直在文醜、張頜兩將身上掃來掃去,袁熙略頓了頓,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從懷中掏出兩塊青銅物事來,雙手捧著,在文醜同張頜震驚的眼神中,奉至秦旭麵前,重重的歎息一聲,說道:“而且,小侄還有一事相求溫候同秦使君。剛剛看那黑山賊子這般懼怕溫候兵士,想必溫候練兵必然有超人之處,小侄無狀,懇請溫候看在同小侄先父的麵上,拔冗替小侄檢閱一下兵勢如何?”

這話說的有水平。但實際意思就隻有一個,可就這意思,卻是讓一直在那不發一言擺酷的呂布也勃然變了臉色。

兵符!袁熙奉上的,竟然是調動冀州兵和大戟士的兵符!要知道,文醜之所以同顏良這對好基友有機會分侍兩主,甚至還有不小的幾率刀兵相見,最大的原因就是袁熙同袁譚手中各自握有調動本部兵力的兵符。這東西說不值錢也就是一塊青銅物事而已,但在這通訊落後的時代,兵符卻是能夠證明一支軍勢唯一的所有權。端的重要無比。而袁熙此刻將兵符當做質押,所要表達的意思已經十分明了了,也難怪呂布都變了臉色。

在還沒有任何商議冀州歸屬的情況下,袁熙就拿出了這讓呂布拒絕不了的“誠意”,所圖不用想也絕對小不了,讓包括秦旭在內的所有人都不得不感歎,這袁家小二,還真舍得下本兒啊!

ps:

裸奔倆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