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間,看他進來,張元幹和孫傅,同時起身相迎。李成急忙還禮笑道:“是李成耽誤大家欣賞師師的演唱,理該賠罪才是。”

張元幹笑道:“這倒無妨,師師也在為玉娘擔心,李老弟為玉娘贖身也算是義舉,救人性命的事情,我們理該相迎。”

孫傅點頭道:“玉娘這段時日不肯接客,吃了鴇母不少苦頭,幸而有師師在院中,鴇母不敢過於張狂,否則這丫頭性命一定是難保!”

張元幹冷笑道:“什麽玉娘自盡,我看是她怕玉娘的樣子被我們看到!否則為何不叫其她花娘進來?恐怕是擔心李老弟看到那些花娘想起玉娘來。結果定是玉娘無奈,絕望自盡。幸好沒弄出人命來。

他話音剛落,隨著連接內室的珠簾外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師師那動人的身影出現在眾人眼前。看到三人的目光都向她身上射來,李師師輕輕一歎,上前來到李成麵前微微福了一禮,幽幽歎道:“師師先替玉娘謝過官人的救命之恩!”

李成沒想到師師一出來就向自己道謝,有些猝不及防,隻好真摯地擺手道:“師師姑娘不必客氣,李成所為不過是人道之舉,萬萬不要如此。”

師師看著李成,拿起幾上的溫茶,點頭歎道:“玉娘自從上次見過官人之後,便再不肯接客,為此玉娘吃了不少苦頭。希望官人回去能好生照顧。這次遇到官人這樣的君子,也算是她苦盡甘來罷。玉娘之事讓官人破費,今日這點酒菜就算是師師的一番心意吧。”

李成想起躺在床上奄奄一息,骨瘦如柴的玉娘,心中一陣慘然。這個等級森嚴的社會裏,這些掙紮在最底層,任人踐踏的脆弱生命,其實才是最可憐可歎的。就如專為歌妓填詞的柳永在潦倒而終後還有青樓歌妓為他祭掃一般。柳永隻是用他最擅長的事情訴說了一點點笑聲之後的血淚,卻能換來歌妓們長久的懷念,可見這時代黑暗中的悲慘是多麽的沒有人性。

正自想著,便聽到珠簾內傳來一陣悠揚的絲竹之聲,李成正要凝神細聽,師師放下手裏的茶杯,輕輕吟唱起來:“半吐寒梅未拆。雙魚洗、冰澌初結。戶外明簾風任揭。擁紅爐,灑窗間,聞霰雪。比去年時節。這心事、有人忺說。鬥帳重熏鴛被疊。酒微醺,管燈花,今夜別。”(1)

隨著師師那悠揚的歌聲,李成被詞中的內容感動,望著眼前幾上搖曳的紅燭,不自禁地想起了金兵破城時,眼前的美人會是怎樣的一番淒惶呢?隻是即便自己有心去保護,李師師恐怕也不會相信,這世上竟然也有皇帝沒有辦法保護愛人的時候。

聽著歌聲,思緒紛雜,便忍不住苦笑起來。這時,正好一曲唱罷,師師重新落座。

張元幹撫掌歎道:“師師的小令冠絕汴梁,百聽不厭啊!”

孫傅也連連點頭道:“今日乃是托了張大人和李大人,孫傅才能欣賞到這樣美妙的歌聲!”

李成從前雖然聽過無數流行歌曲,這時聽到師師的歌聲,還是和當初醒來時聽到的感覺一樣,驚豔而且清冷。

不禁點頭道:“當初李成在行院內初遇師師姑娘便覺如此歌聲終身難忘,如今再次聽到感覺依然如故,令人稱絕!”

李師師美目一一掃過眾人,端起幾上的酒杯輕輕笑道:“眾位如此抬愛,令師師慚愧,借這杯中之酒略表心意罷了。”說著,端起酒杯,向幾人嫣然而笑。

李成聞言,端起酒杯笑道:“該是李成感謝師師姑娘才對,李成滿飲此杯算是一番心意!”說畢,仰首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這古代的酒度數不高,很難和後世那些高純度的白酒相比,李成一飲而盡也不覺難受。

倒是旁邊的孫傅看到李成連飲數杯而毫無一點反應,忍不住歎道:“李大人如此酒量,叫人佩服!”

李成笑著信口胡謅道:“漠北苦寒之地,人人好酒,而且更出好酒,李成早已習慣。中原的酒清淡許多,喝了自然沒什麽反應!”

孫傅立刻驚訝地道:“漠北釀酒之法,莫非大不同於中原?李大人可曾知道內情?”

李成知道孫傅一定是從皮蛋上得到了啟發,這時聽到自己說起這新式的釀酒之法,就有些心動。隻是,這東西自己還沒有研究透。畢竟當初在二十一世紀,自己對釀酒毫無概念。

想到這裏,不覺苦笑道:“釀酒之法,李成隻是有些印象,並不知道裏麵的詳情,恐怕不能將如此美酒呈給孫大人了。隻是,改日一定會親自送上幾枚皮蛋聊做補償!”

孫傅聞言,雖然失望,但是聽到有皮蛋可拿,還是笑道:“如此令李老弟破費,實在不好意思,皮蛋乃是進上之物,若是困難,我還不要為好。”

師師在旁邊笑道:“皮蛋雖然美味,卻還是少吃為宜,那東西吃了對腸胃不好。可是孫大人未免心狠,此物宮中尚且不多,倒叫李官人何處去買?”

張元幹在旁邊笑道:“這就是師師不知了,這皮蛋乃是李大人家中秘製之物,除了宮中和康王府,可以得到最多的皮蛋,加起來也不過七八百枚,而各處王府、公主府,其他顯貴隻是偶然可以得到十幾二十枚。上次李夫人弄了一個皮蛋宴,隻將汴梁城中的命婦們弄得嫉妒不得!”

聽到皮蛋出自李成家中,師師顯然十分震驚,她驚訝地打量著李成,半晌才自失地笑道:“師師差點於皮蛋的主人失之交臂!這樣的奇巧的東西,雖然令人驚歎,但是能想出將鴨蛋製成這樣美味的人才是最叫人佩服的。”

看到孫傅臉上的苦笑,李成忍不住歎道:“這個倒不算什麽,師師姑娘不必如此。”

張元幹點頭歎道:“看來我將皮蛋之事說出來,實在太不應該,現在師師姑娘如此冷落我和孫大人,我們等下看來應當把李大人灌個爛醉才對!”

李成並不把這時代如啤酒一般的酒放在眼裏,隻是看到天色不早,桌上的紅燭即將燃盡,更漏已經敲了兩響。雖然留宿行院,並不是什麽大事,但是李師師畢竟是徽宗的愛姬,將來一旦被徽宗知道,總不是好事。

其他人這時也都聽到了打更之聲,也都萌生去意。李師師自然也明白大家的心思,看到幾人忽然沉默,不覺輕輕歎道:“天色不早,諸位大人公事繁忙,還請早點回府罷。”

李成看了一眼張元幹,真摯地向李師師拱手道:“李成今日還要謝過李姑娘對玉娘的援手之情,待玉娘身體好轉之後,一定再來看望。”

師師望著李成,含笑點頭道:“李官人如此才智,能否為師師填上一首小令,讓師師以償夙願?”

李成被這個提議差點雷的外酥裏嫩,好半晌,才迎著李師師那攝人心魄的美目中期待的目光,硬著頭皮道:“好吧,我不大會填寫詩詞,隻能獻醜了,到時候還請師師姑娘不要被李成的拙作嚇到。”

李成根本就不會填詞,以前接觸到的詩詞,都是上學時背誦幾篇罷了。這時真是隻能趕著鴨子上架,回去努力回想一下上學時那些試試,看看有沒有北宋以後的名詞佳句,拿來抄上一首,應付過去就行。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了,如果能嚐試自己填一首就好了,或許錦娘和秀娘這兩個王府出身的小丫頭可以教自己填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