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七年的臘月終於在惶恐和不安中到來了,寒冷的北風夾雜著冰冷的雨雪從牢房的小窗口中傾瀉進來。使得原本就昏暗濕冷的大牢更加冷如冰窖。李成有了趙恒的親自布置,總算沒有被蔡京一夥得手。隻是由於素娥被官兵軟禁,李成在獄中則都是師師在打理照顧。看著難得的一小盆炭火即將燃盡,李成歎了一口氣,將手鐐上的布條緊了緊,這才重新在火盆旁坐下。

天氣寒冷,加上金兵**,幾天便攻破太原,童貫見勢不妙匆匆丟下十萬禁軍倉皇回京,卻也沒有受到徽宗的責難。

而朝中的信息,隻有很少一部分才能通過獄卒的傳遞輾轉傳遞到李成這裏。李成這時才知道,在自己進言之後不久,徽宗便決意內禪,親筆手書“傳位東宮”四字,授予李邦彥,邦彥不敢承接,徽宗便付於蔡攸。蔡攸不便多言,退下後就令給事中吳敏草紹,禪位太子趙桓。趙桓進見,涕泣固辭,徽宗不許,趙桓隻好即位。於垂拱殿登基,是為欽宗。

欽宗任命少宰李邦彥為龍德宮使,又進封蔡攸為太子太保,吳敏為門下侍郎。徽宗則為太上皇,退居龍德宮。至此,朝政算是漸漸穩定。蔡京等人擔心的局麵也沒有出現,都暗自鬆了一口氣。

宋軍戰敗的消息雪片一般不斷地飛進京師,欽宗按照李成所說將李綱和宗澤急調進京。並任命李綱為尚書右丞,組織抗金。隻是,這時金兵已經渡過黃河,宋軍數十萬大軍望風而逃,自相踩踏而死者不計其數。臘月中,金兵終於直逼汴梁城下。

此時的汴梁城中到處都是一派惶惶不可終日的淒慘氣象,而王黼、童貫等人竟然不顧城中的皇帝和百姓,竟然偷偷帶著家眷溜出汴梁,南下而逃去了。

這下朝中上下為之震驚之餘,城中的童謠“打了童,潑了菜,便是人間好世界”愈演愈烈,幾乎滿城沸騰。借著這件事,李成所謂的金國奸細一案,也基本被淹沒的無影無蹤。

李成自然知道,第一次金兵南下是被退了去的,想要弄點好處,這次的抗金還是很有可為的。

隻是,他現在的情況,卻需要耐心地觀察著朝局的變化。不管怎麽說,李成目前能做的就是等著趙恒的旨意。

眼下第一次抗金,是自己又一次難得的機會,有心寫一封奏章給趙恒,又覺得無論怎麽寫也不一定能打動趙恒。便撕了一塊衣襟,劃破手指仔細地寫了一份白話的請戰書,情願帶五百士兵出戰金兵,若不能勝,則願以性命相抵。

血書寫好,用兩粒金豆托了獄卒交給何栗,也不知究竟到沒到何栗手中,卻也隻能耐心等待。

這天,李成正坐在牢裏發呆,滿腦子想著都是後世曆史書對靖康之變的描述和記載,他雖然讀過不少史書,可是卻沒有用心去記在腦中。這時雖然記得一些,可是細節卻無法想起太多。即便記得,也還是對自己境遇沒什麽幫助,想來想去,也隻能找師師想辦法了。算了算日子,已經有十天沒有人來看望自己了,如果師師沒有意外,也該來了。

這段日子,家裏人被軟禁,其他人都擔心被牽連避之猶恐不及,自然更沒有人能來看望。而且,他又是要犯,等閑人也進不了這大牢之中。惟有師師,眾人都知道她的身份,也都不敢刻意為難。加上她一個女子,戒備之心便少了幾分,使她能夠每月前來一兩次。李成在獄中,也多虧了師師打點,這才沒有像開始那樣吃盡苦頭。

陳墨蘭也因擅自用刑,被何栗彈劾,雖然有蔡京和王黼在後麵支撐,才勉強沒事,自從王黼南逃離京之後,蔡京和童貫也立刻變得境況微妙起來,也就無暇去理睬陳墨蘭,何栗這才再次向欽宗彈劾陳墨蘭,硬是使得欽宗將其罷職,這才了事。

有了這個消息,李成隱隱地感到了一絲事情轉圜的跡象,雖然有些拿捏不準,卻還是明顯地感覺到了蔡京真正倒台的日子即將到來。

想到這些,就有些期待其他的好消息,對於自己的處境忘記不少。若非手腕上沉重的鐐銬提醒,這才想起身陷牢獄的事實。

歎了一口氣,正要躺下休息。就聽兩名獄卒上前打開牢門,冷冷地道:“右丞大人提審,你老老實實隨咱們兄弟前去,若是敢做別的想法,這裏守衛森嚴,小心性命。”

李成心裏一驚,沒想到李綱這時竟然會親自來審理這個案子,難道他居然分得出身來?

心裏雖然這麽想,腳下卻勉強跟在兩名獄卒來到大牢前麵的審訊室裏。這裏本來就是提審犯人的地方,李成作為禦史,也審過不少案子,自然也知道其中規矩。

這時看到將他帶進了牢房的審訊室,心裏便明白,果然是有人要正式審理這件案子。不過聯想到眼下危如累卵的局麵,他猜想這次審訊大約是和金兵有關。

正想著,卻迎麵看到一名中年官員,身穿紫色公服,一臉肅然地向自己望來。由於室內有些昏暗,也看不清楚,隻覺他膚色泛黑,身材中等,棱角分明的臉,雙眉濃黑,目光犀利。即便李成心中坦蕩,也被那直刺心底的目光看得有些情不自禁的心虛。看到這人,李成便猜他應該就是大名鼎鼎的一代名臣李綱了。

調整了一下心情,李成平靜地上前拱手道:“李成見過大人。”

他仔細打量著李成,半晌沒有開口,李成正要再次行禮,隻聽他冷冷地低聲道:“本官便是新任尚書右丞李綱,這次能蒙皇上起用,正是盡忠報國之時。皇上特旨,命本官查證此案。你若有冤情盡可說來,本官必定秉公而行。”

李成打量著李綱,就知道不容易過關,自己的身份的確大有問題,若是李綱迂腐不肯轉圜,那就沒什麽希望了。不過他還是抱著一線希望的,畢竟欽宗特意命他來調查,未嚐不是別有用意。

想了想,點頭道:“有什麽疑問大人盡可詢問,隻是蔡京所言,李成便是一死也難以承認。大人可以殺死李成,卻不能說我是金人。李成遠自西域而回確是不假,可是李成乃是實實在在的漢人。自從回到大宋,難得皇上信任,一直都是盡忠竭力,從未將個人榮辱看到心上。”

李綱冷笑一聲,沉聲道:“若是心懷叵測,極力討好,也未嚐不能做到。大人覺得呢?”

李成知道他不會上來就因為幾句話相信自己,聞言苦笑一聲,點頭道:“大人不信李成也無可奈何,眼下金兵一路南下,眼看已經逼近京師,李成既然難免一死,請大人許李成自帶五百死士前往一戰金兵。”

李綱冷笑道:“你這一去,還能再回來,本官雖然隻是文官,卻也知道一些其中的門道,並非可以被你糊弄的書生!”

李成聞言,有些惱火,但是想想,此事的確有著不小的漏洞,便隻好忍著怒氣,勉強拱手道:“不知李大人希望李成怎麽做呢?”

李綱雙眉一挑,冷冷地道:“既然你是金人的奸細,今日唯有一個辦法,或者可以證明你的身份,隻是你未必能夠做到。”

李成看著李綱,也顧不上去考慮雙方的身份,咬牙道:“大人想要李成如何證明?”

李綱微微一笑,濃黑的雙眉猛地一揚,冷冷地道:“隻要你能獨自將金兵大敗於城下,我便信你。不過你想上城牆,也要自縛受刑,若是果真能將金兵退去,便可免你一死,若是你不退去金兵,也就不用活著走下城樓了。”

李成沉默了一下,忽然想到了自己帶進京師的那門火炮,拿來對付金兵說不定可以起到奇兵的作用。

不由歎了一口氣,點頭道:“好,李成願意拿這條性命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