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忙轉身望去,卻看到孫傅急匆匆地向他追來,看他停下腳步,急趕幾步,上前笑道:“大人今日所言,真是令人耳目一新啊!”
李成微微一笑,點頭道:“也沒什麽,隻是個折中辦法罷了。”
孫傅看了一眼周圍的人,低聲笑道:“今晚下官備了薄酒,請大人前往李家行院小聚,大人可不要拒絕啊!”
李成想起已經許久沒見過師師了,這時前去,必定又要惹來試試嗔怨。想起師師那含情的雙眸,心裏還是忍不住一陣溫暖。想起那令天下男子迷醉的笑容,想起那蚊香綿軟銷魂刻骨的嬌軀,李成平靜許久的心,也終於有些按捺不住了。
隻是他這時想的最多的還是將到來的滅頂之災,多少也沒什麽興趣。隻是想起師師那絕世才貌,有心挽回師師淒涼的結局,不覺點頭道:“我們隨便坐坐便是。”
說畢吩咐李全回去,隻帶著李安,向李家行院而去。到了行院,正是院中最為熱鬧的時候,一群胡人正在燃放煙花,院子裏到處都是笑聲和喝彩聲,旁邊幾座小樓裏傳來絲絲縷縷悠揚的樂聲融進這笑聲和喝彩聲中,反倒平添了幾分熱鬧。
看著燈光中那一張張笑臉,不管是猥瑣還是難看,李成都有些感概。這些人會在那場浩劫中活下多少呢?不管怎麽樣,生命總是珍貴。
鴇兒自然認識李成,看他在眾人的簇擁下走進來,急忙迎上去。嬌笑道:“李大官人,今日真是貴客,我們師師早已想念大人多時了!”
李成避開那塗滿脂粉的玉指,微微笑道:“鴇兒不必客氣,師師若是不忙,在下倒是想要一見。”
鴇兒秀眸一轉,媚笑道:“師師近來身子不大舒服,所以早已不再隨便見客。不過,大人如此稀客,師師就是再累,也要見大人的。”
說畢,忙喚來一名小丫頭前去通知師師準備迎接客人,一邊帶著眾人向師師的小樓走去。
跟在李成身後的孫傅笑道:“大人果然麵子足夠,師師姑娘近來的確不再輕易見客,就是王黼大人多是單身前來,師師也是不肯輕易相見。”
李成心中一動,口中卻還是皺眉道:“師師難道出了什麽事情?”
孫傅搖頭道:“聽說隻是身體不大舒服,已經不少時候了。還好,又皇上在暗中相助,鴇兒也不敢強迫她,總是不用為此而受氣。”
李成聽的心中十分難受,當初曾經答應師師時常前來看望,如今卻……真是叫他有些無顏相見了。可是若是避而不見,那不就更加讓師師傷心嗎?
一念及此,不覺黯然苦笑道:“想不到師師姑娘竟然如此……”
孫傅搖頭道:“師師這樣的絕色才女,世間實在難得一見,可歎卻流落在這煙花之地,真是可憐可歎啊!”
李成大有深意地搖頭道:“難道沒有人願意為師師贖身嗎?”
孫傅臉色一變,幹咳一聲,拉著李成的衣袖,來道角落裏,低聲道:“李老弟,師師雖然是青樓女子,想要將美人收入房中者絕不乏王公巨賈,但是卻沒人敢動這個心思。一來師師名滿天下,身價自然驚人。更何況有皇上在暗中寵幸師師,試問天下男子哪個敢和天子爭女子的?所以師師隻能名花空無主,猶自待人折啊!”
李成心中早已主意打定,一定要幫助師師離開這煙花之地,過她真正喜歡的生活去。聞言隻是不動聲色地笑道:“難道沒有在暗中來打師師的主意?”
孫傅搖頭道:“不會的,汴京中,這些王公貴族哪個不是手眼通天的人物?隻是大家都不願因此而得罪了皇上,給自己找麻煩。”
李成雖然也不願得罪皇帝,但是他卻知道,徽宗沒有幾天幸福時光了,隻要早作打算,借著金兵入城的混亂,便有機會逃離這看似華麗的牢籠了。
思忖之間,已經走到師師小樓前,這才微微點頭道:“我們還是進去吧,少待片刻,希望沒有打擾師師。”
孫傅幹笑一聲,忙跟在李成身後向樓上去。一邊走,一邊笑道:“李大人,今日所需費用包在下官身上便是。”
李成這時最不缺的就是錢,聞言,不覺淡淡笑道:“孫兄不必客氣,小弟不缺這點錢,有誰付賬倒是無所謂,大家盡興便是。”
兩人在小廳中坐下,便有兩名容貌清秀的小婢上前為兩人端了精美的酒菜放在小幾上,衝著李成笑了笑。這才輕手輕腳地退了下去。
看廳中無人,師師玉人卻不知芳蹤何處,李成幾人正覺愕然,隻見一名小婢上前輕聲道:“師師姑娘身體不適,李大人乃是貴客,不敢以汙穢的形貌相見,所以隻能在簾內為兩位大人小唱兩首,請兩位大人暫且一聽。”
孫傅見師師不肯出來相見,雖然很是尷尬,但是也不敢怎麽樣,聞言苦笑道:“孫傅今日能聽得師師姑娘小唱,已經不勝榮幸,怎敢再讓師師姑娘出來相見。”
李成知道師師還在生自己的氣,聞言,也不敢多說什麽,隻能苦笑道:“李成近來事情繁忙,實在未能常來,失禮之處還請師師姑娘見諒。”
他話音剛落,就聽師師在簾內冷笑道:“師師不過是卑微之人,如何敢當李大人如此客氣?!”
李成這次真的是滿心愧疚,聞言不覺苦笑道:“若是師師姑娘不願相見,李成絕不勉強。而且李成心中愧疚,本來無顏來見,隻是許久未見,實在想念。若是師師覺得罵幾句能解氣,那就不妨當罵幾句。”
師師被李成的話,說得沉默半晌,許久才幽幽歎道:“罷了,師師隻是一介弱女子罷了,不願再為這些瑣事生氣,兩位大人不棄,師師勉強小唱兩首便是了。”
說畢,隻聽簾內樂聲乍起,師師那清麗悠揚的歌聲輕柔地唱道:“月皎驚烏棲不定,更漏將闌,轆轤牽金井。喚起兩眸清炯炯,淚花落枕紅綿冷……”
悠揚的歌聲劃破沉沉夜色,將樓下的喧嘩阻擋在夜色之外,李成和孫傅兩人隻覺歌聲淒婉哀傷,使人心弦悸動。
李成因為和師師當初數次幽會,感情早已不同於其他人,聽得更是心潮起伏,想到師師這樣一代名妓,最後卻落入金人之手慘遭蹂躪,便難言心中傷感。不由暗自決定,即便曆史無法改變,可是能改變這紅顏薄命的遭遇總是可以做到,也必須做到!
旁邊孫傅同樣聽得傷感莫名,一邊舉杯自飲,一邊搖頭歎息。雖然不及李成那樣痛徹心扉,卻也借酒澆愁地地歎道:“師師姑娘的歌喉配上此曲唱來,果然是難得的千古絕唱,今日聽得也是人生幸事!”
師師在簾內沉默一下,又繼續唱道:“莫把瓊花比淡妝,誰似白霓裳。別樣清幽,自然標格,莫近東牆。冰肌玉骨天付與,兼付與淒涼。可憐遙夜,冷煙和月,疏影橫窗……”
歌聲中兩人不覺受歌聲感染,引起滿腔傷感,雖然不知道對方為何事傷心,卻都不約而同地連飲數杯。一曲未盡,隻覺玉壺已空,兩壺美酒未及飲便沒了。李成對這時代的酒並沒有什麽感覺,雖然兩壺酒大多進了他的口,卻僅是三分醉意。
旁邊孫傅卻早已醉得不省人事,李成苦笑一聲,正要上前喚醒孫傅。隻聽師師在簾內歎道:“郎君,難得一見,為何如此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