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鬟聞言,驚恐地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李成,小心地跪下叩頭道:“珍珠見過李大人,見過老爺。”
李成盡量和顏悅色地笑道:“你先起來吧,我隻是問你幾個問題,答錯了也不要緊,慢慢說清楚就是了。”
珍珠怯怯地看了李成一眼,又小心地瞥了蔡絛一眼,這才顫聲道:“張劉氏昨日進府,服侍我家小娘,午間,小娘午睡起來,發覺一枝玉簪不見了,便著人查問,誰知竟然在張劉氏房中發現了已經摔斷的玉簪,小娘就斥責了她幾句。當時倒沒什麽異常,隻是她並不肯認,所以哭鬧。後來,小娘報了老爺,老爺說由著小娘處置便是。”
李成看珍珠嚇得不敢再說,忙點頭道:“你盡管說便是,隻要此事真的和蔡大人無關,你若不說,反而誤事。”
聽李成這樣說,珍珠才微微放鬆了一點,輕聲道:“後來,小娘因為張劉氏哭鬧便命人將她關入房中,不許她出來。晚上奴婢值夜,曾經聽到張劉氏在房中哭泣。今日早上,因為小官人要吃奶,所以奴婢便去張劉氏房中喚她吃飯,那是大約是奴婢剛值了夜下來,正要去吃點東西休息。”
看她神色鎮定,不像是在說謊,李成便點頭道:“聽到張劉氏哭泣,大約是什麽時候?那你是在什麽時候發現張劉氏懸梁的?你要盡量回憶起準確的時間,同時你們又是什麽時間將此事報知蔡大人的?”
珍珠不安地望了一眼李成,小心地垂下目光,微微思忖了一下,秀眉微蹙地道:“聽到張劉氏哭泣大約是亥時,因為奴婢昨晚要去值夜,所以很記得時間。張劉氏的房間,就在奴婢隔壁,奴婢前去小娘房中值夜是要經過張劉氏窗下,所以聽到哭聲。奴婢下了值,渾身困乏,便想吃了東西去睡。因為小官人夜間也要吃奶,所以幾名乳母亦是輪班服侍,那時奴婢估計她也該起身了,所以便去看她是否起身。那時正是寅時剛過。因為這個時候,都是老爺上朝的時候,所以記得。”
李成聞言,除了時間上的差異,沒有發現其他線索,便笑道:“你看好了筆錄,若是沒有問題,便畫押吧。若是有半個字的謊言,禦史台大獄你是跑不了的了!”
珍珠猛地一驚,渾身微顫,差點驚呼出聲,看了一眼李成這才顫抖著雙手接過李全做好的筆錄,仔細看了看。小心地道:“奴婢認不得幾個字,還是請老爺過目之後,奴婢再行畫押。”
李成聞言,點了點頭,將李全做好的筆錄看了看,交給蔡京笑道:“隻是稍微了解一些情況,並沒有其他意思,也是為此案做結案準備。大人不要介意。”
看了謄錄清楚的筆錄,蔡絛冷笑道:“李大人,我這裏雖然隻是小小的後書房,可是畢竟和家父的王府相連,若是驚動了家父,鬧到皇上那裏,為了區區一個草民便大不值得了,還請李大人海涵!”
李成聞言,也是暗自冷笑,隻是表麵卻得給蔡絛一點麵子,而且事情終究還沒有查清楚,也不能和他翻臉,隻好淡淡地道:“本官身為禦史大夫,自然是要為報上來的事情進行處置。這次的事情若是鬧得滿城風雨,對大人也終究不是好事!”
說到這裏,頓了頓,看著蔡絛不動聲色地笑道:“本官也不過是想弄清楚事情的真相,想來大人的身份,自然不會對一民婦起意。如今這麽做也是為了早點結案,了結此事,既然大人空驚動了老太師,那還是希望大人能體察此事的嚴重性!”
說畢,看著臉色陰晴不定的蔡絛,起身笑道:“本官還有要事在身,這便告辭了!”
看他起身,李全急忙收好案卷,跟在李成身後向門外走去。出了蔡府的後街門,李全不滿地道:“官人,這蔡大人也太過囂張了,官人不過是想替他把事情弄明白,又這樣親自上門,好言詢問,想不到竟然這樣不識好歹!”
李成也為蔡絛的言行有些惱火,可是又覺得依照蔡京的勢力,他沒把自己轟出去,已經客氣了。隻是現在自己怎麽說也是禦史大夫,執掌禦史台,這個職位雖然品級不高,才是區區正三品,卻向來是位低權重,放眼朝中還沒有哪個官員涉案時敢這樣不把禦史台放在眼中。
而且,由於蔡京父子的內鬥,蔡府勢力已經遜色不少,加上這段時間王黼和童貫的實力暴漲,蔡府已經給人一種大不如前的感覺了。若非蔡攸,蔡府幾乎已經沒了讓人畏懼之處了。
上了馬車,李成仔細考慮了眼下朝中的狀況,這個案子,雖然有利於自己樹立形象,可是也足夠危險了。雖然蔡京父子幾乎被徽宗涼在了一邊,但是看蔡絛書房裏的玻璃筆洗,便知徽宗還是在可以安撫著這執掌宰相大印十多年的蔡京,君臣之間的感情還沒有收到太的傷害,隻是徽宗為了自己的皇權平衡大臣之間的權力調節罷了。還算不上蔡家真正失勢,自己在這點上可不能看走了眼。
思忖之間,忽然看到馬車已經走到了內城邊上,隱隱地可以看到內城門高大的身影。忽然想起現在正擔任宰相的中書門下平章事王黼來。這隻老狐狸早已想徹底鏟除蔡京的勢力,隻是一直苦無機會,如果把王黼牽涉進來,他絕對不會放過這個大好的機會。可是轉念又想起此案究竟是不是和蔡絛有關還說不清楚,自己還需要找來蔡保再仔細問過了才能清楚。
可是,這件事情終究是和蔡絛有關,難免會驚動各方勢力,包括皇帝徽宗。究竟是秉承法律的精神公正去判斷,還是借此機會從政治上徹底打到蔡京父子呢?
想起後市對於蔡京平生的記載,李成忽然覺得,蔡京無論如何壞到底,徽宗即便知道,可能也不會輕易將這個為國除害的機會讓自己得到。否則,太子趙恒就難以在那種情況下收攏人心了。這件事如果有了太子趙恒的影子,那可就要斟酌一下了。
正想得出神,隻聽李全在車外小心地問道:“官人,是前往禦史台還是回府?”
李成想了想,還是決定回禦史台再翻看一下有關這個案子的卷宗,包括驗屍時自己親筆做的記錄,而且屍體還在禦史台存放,自己還可以再去仔細驗看,看看有沒有疏漏之處。
想到這些,真有些後悔當初隻為了好奇隨便地翻看了兩眼幾本有關法醫的書,如果那時自己多看幾眼,這時也就不會這樣茫無頭緒了。
不過,就目前的資料來看,蔡絛和珍珠、蔡保,三人之間在時間上就必定有一人說謊,而自己的感覺還是懷疑蔡絛一點。畢竟依照蔡絛的權勢,欺淩府中小小的仆婦還是很有可能的。如果蔡絛在前天還願時看到張劉氏,便為其美色所動,而蔡絛一向流連魚青樓楚館的煙花之地,家裏也豢養歌姬無數,小妾美婢成群。對於美色放縱慣了的人,極有可能看到張劉氏的姿色而動心欺淩,張劉氏因為身受淩辱清白不保,所以自殺。可是這又難以合上自己先前看到的他殺跡象,真是叫人不好推斷了。
那麽蔡保的話為什麽和蔡絛的話在時間上合不上呢?假如這件事,真是蔡絛幹的,他為什麽沒有統一好仆婢們的口徑呢?難道是他自己覺得蔡府勢大,小小的張慶絕不敢前去告官,即便告了也沒有哪家衙門敢接這棘手的案子?
反複思慮下,馬車已經停在了禦史台的大門前。回到自己辦公的禦史台書房,李成反複思考,總覺得在動機上蔡絛是很明顯,可是後麵所看到的這些線索也好證據也罷,都不能說明蔡絛會做這樣的事情。如果是他殺,為何蔡絛這樣的重臣會這麽愚蠢,跑去殺人呢?如果是蔡絛見色起意,為何屍體又沒有被侵犯的跡象呢?既然沒有被侵犯,為何張劉氏又要懸梁自盡呢?難道真是為了區區一支玉簪?可是,假如是自殺,為何屍體頸部的勒痕又那樣奇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