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正要開口,孫傅也點頭歎道:“李老弟,我孫傅上次不能出力幫忙,還在你關入台獄的時候沒有去看你,你還能毫不計較依然把我孫傅當朋友,實在是真正的君子,我孫傅……哎……愧對朋友啊!”

李成一向沒有這時代的忠孝仁義那些概念,隻是做事一向有自己的原則和底線,考慮問題很多是從人性的角度去看。這時聞言,不覺歎道:“當時的那種情況之下,孫兄所為也是人之常情,不必愧疚了。”

秦檜看大家之間氣氛有些尷尬,忙笑道:“張公子的新詞在何處啊,何不拿來讓師師姑娘唱來?”

張元幹聞言,急忙從懷中取出寫好的新詞遞給師師,笑道:“一首小詞隨便賞玩,師師見笑了。”

說畢,仔細默念了幾遍,這才吩咐丫頭命隔斷外的樂師做好準備,樂聲乍起,師師含笑道:“張公子這首新詞乃是《瑞鷓鴣》,這便唱來。”

話音未落,朱唇輕啟,伴隨著悠揚的樂聲,低唱道:“白衣蒼狗變浮雲,千古功名一聚塵。好是悲歌將進酒,不妨同賦惜餘春。風光全似中原日,臭味要須我輩人。雨後飛花知底數?醉來贏取自由身。”

一首言誌的慷慨之作,被師師唱來更添三分哀婉七分幽怨,聽得在場的幾人也忍不住暗自歎息。

想起即將發生的浩劫,眼前在座的幾人十年之後懸殊之大,令人感概。李成不覺仰首將杯中的溫酒飲了,低歎道:“隻是不知,將來在座諸人能有幾人贏得這自由之身,若是繁華落盡,恐怕再無今日之心情了!”

看他說的很是沉重,在場幾人很是詫異,孫傅忍不住放下手裏的酒杯,驚訝地道:“李老弟,為何忽然如此傷感,莫非是遇到了什麽……”

師師陡然聽到那句“繁華落盡,再無今日之心情”便已經癡了,望著李成眼中流露出的真切的傷感,心中驟然一痛,差點失聲低呼起來。

張元幹也被李成的話深深打動,失聲道:“好一個繁華落盡,真沒想到李大人竟然也是善感之人。”

師師這時親自倒了一杯溫酒遞給李成,有些不自然地嫣然笑道:“李公子果然心思深沉,師師不該失禮,隻是不知李大人為何回京之後數月未見呢?難道是嫌棄師師這裏汙穢不堪?”

大家都不明白師師為何這樣針對李成,但是也都感到了一絲不對,張元幹急忙笑道:“師師,今晚的新詞師師覺得如何?常說好男兒誌在天下,在下也是心有所感,實在獻醜了。”

李成正不知如何解決眼下的危機,想了想忙笑道:“我是不通詩文的,沒什麽可以獻醜的,不過隻能將最後一枝西域的胡曲唱出來算是眼下的心意了。”

梳篦,飛快地想了想,想起後世林林總總的各種流行歌曲,隻能在旋律最接近這時代欣賞的曲調中尋找,忽然想起一首屠洪綱的《霸王別姬》,感覺意境和自己現在的心境有些相似之處,便低聲唱了起來。

一曲唱罷,滿室寂靜,李成微微一呆,看著閉目沉思的孫傅,又看看隱隱帶著淚痕的張元幹,正要詢問,轉眼又看到師師玉容蒼白地望著自己,借著房間裏的燈光,隱隱可以看到她眼中閃爍的淚花。

看到大家反應這樣厲害,李成隻好苦笑道:“我真是不通音律,大家不要見怪,就當沒有聽到吧。”

不等其他人開口,師師已經顫聲道:“這曲子真是難得,難得李郎感情真切,聽得師師心痛欲碎,這樣的曲子,真是世間難得聽到,師師這些真是班門弄斧了。”

孫傅這時也忍不住歎道:“好曲啊,真是難得聽到這樣慷慨激昂的曲子,我們這些人寫的東西真是不能相比了。”

李成這才放下心來,忙苦笑道:“曲子是我胡亂哼唱的,隻是我不通詩文,詞是我亂寫的,真是不好意思。”

師師聞言,秀眸微微一亮,仔細打量著李成,大有深意地笑道:“郎君可否時常過來指點師師?這樣的佳曲世間罕見,若能學到一些,也算是人生幸事。”

李成看她已經不再生氣,這才放下心來,聞言急忙點頭道:“師師無需客氣,李成若有時間一定時常前來。”

看到師師眼中滿意的笑容,李成忽然覺得自己這段時間對師師的冷落真是辜負了美人啊。想起美人,忽然眼前又浮現出完顏惠敏那精致而帶著一絲精明幹練的笑容來。隻覺得心中猛地一痛,或者,自己最辜負的應該是完顏惠敏才是。

從李家行院出來,天色已經將近二更,喝了滿腹的溫酒,一身燥熱,被外麵的北風一吹,更覺頭痛欲裂。李全急忙給李成披上貂裘,這才扶著他向停在門外的馬車走去。

看到李成醉得不輕,李全小心地替他圍好貂裘,又將暖爐塞進李成懷裏,低聲道:“官人,外頭風大,小心受風。”

李成神智還清醒一些,聞言含混地道:“我先上車,看到張公子和孫傅他們打個招呼……”

李全將李成附近車中,有從車子裏的水狐狸倒了一杯早已準備好的解酒茶遞給李成,小心地道:“官人,幾位大人的馬車都已經離開了,大人先喝口茶解解酒氣。”

李成接過茶水,一口氣喝了,這才覺得渾身無力,隻好靠在馬車的後壁上,低聲道:“走吧,還等什麽?”

李全為難地看了一眼,李成小心地道:“半個時辰前,李姑娘的侍女讓小的離開前稍候片刻,官人看……”

李成努力讓自己保持著清醒,這才探身向車外望去,果然看到一名小丫鬟匆匆從旁邊的角門出來,一路小跑地來到李成的馬車前,將一個小小的包裹塞進馬車,低聲道“官人,回去打開一看便知。”

說畢,不等李成詢問,就轉身急急消失在黑暗中。李成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想大聲喊她回來,又覺有些不妥,低頭向手裏的包裹望去時才發現包裹上竟然有兩滴鮮血樣的汙漬,看的李成微微一驚。

回到家裏,素娥果然還沒有休息,而是等著李成回來。雖然喝了不少,可是李成身體對於酒精的抵抗力還不是這時的釀造酒能比的。加上那個神秘的包裹,他的醉意便無形中消散了不少。

待下人們退出去後,李成這才取出那個包裹,小心地打開看時才發覺竟然是一封厚厚的書信。那個丫頭,李成在師師那裏從未見過。雖然李全說她是師師的丫頭,李成還是有些懷疑。這時看到包裹裏竟然是是一副卷軸,看起來送信的人不想讓人看到送來的是什麽,而希望別人看到時誤會為其他的東西,比如錢財之類。

看到李成取出一封書信,並且神色緊張,素娥立刻向外間望去,看到丫頭們都不在,這才關好隔斷內的小門,低聲道:“官人,怎麽會忽然有人送書畫來,偏偏有這樣晚了,難道是有什麽蹊蹺?”

李成這時已經酒意全無,聞言看了一眼素娥,便小心地拆開了書信。仔細看時,卻發覺竟然是一副畫好的繡像,畫中之人眉目之間,與師師有七分相似,再加上神韻氣質,宛然就是師師含笑相望。

看到是師師的畫像,素娥仔細看了兩眼,低聲道:“官人,這畫像莫非是熟人相贈?怎麽官人看的滿臉喜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