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中的晉中大地,氣候還有些幹燥,天氣卻漸漸炎熱起來。李成帶著自己的兩輛馬車,十五名隨從一路風塵仆仆,經過半月的長途跋涉,東渡黃河,終於來到了太原西南的清徐境內。

李成正坐在車上遠遠地眺望著天邊如血一般的晚霞,李全倒了一杯涼茶遞給李成,低聲道:“官人,離太原還有三天的路程,總算是快到了。官人的腳上也漸漸好了,大娘子若是知道,總是可以放心了。”

李成接過涼茶喝了一口,點頭道:“我們走的都是官道,一路上還算平安,希望後麵的路不會出事才好。”

李全看了外麵的官道一眼,發覺行人漸漸多了起來,便點頭道:“李虎說前麵便是河源鎮,不知鎮上是否有客棧可以歇息,小的等下便去聯絡地方的驛館,看他們準備好沒有。”

李成點頭道:“既然距離太原不遠,外麵就在客棧休息便可,倒是不用驚動驛館。”

李全立刻搖頭道:“官人乃是太原刺史,乃是這地方的父母,如何能夠去住驛館?”

李成聞言,並沒有在意,隻是笑了笑,將餘下的涼茶飲盡,這才點頭道:“等下到了驛館,大家好好歇息一晚,這些日子,大家都辛苦了!”

李全忙搖頭道:“小的們跟著官人,已經是前世修來的福氣了。”

這時,前麵隱隱地傳來一陣喧囂,馬車也漸漸停了下來,李成見狀正要詢問,一名小廝已經在車外稟報道:“官人,前麵乃是河源鎮,這些人攔住了官道,小的立刻派人驅趕。”

李成急忙阻止道:“不要驅趕,我們先看看究竟是怎麽回事。這些地方上的事情,我們不必卷入,還是早些趕路為好。”

那小廝答應一聲,轉身去了。負責趕車的李安則會議地吧馬車趕到了路邊,因為前麵就是集鎮,不擔心錯過了住宿,一行人便借此機會暫時休息。

李成見狀,也扶著李全下了馬車,準備舒展一下一路顛的渾身酸痛的筋骨。剛下了車,還沒活動腿腳,就聽前麵傳來一陣隱隱的哭喊,李成頓時微微一怔。

這裏已經是太原地界,算是他的管轄範圍,隻是他還沒有前去太原交接,沒有正式上任,地方上的事情,還是不好插手。

正自思忖,前麵又是一陣哭聲傳來。圍觀的百姓的情緒也漸漸激動起來,不時有忿忿地低罵傳出。

李成見狀,微微皺眉道:“你們去看看,究竟出了什麽事?”

李安答應一聲,忙轉身向人群裏走去。李成則在那四名殿前親軍司軍士的簇擁下,站在馬車後向人群中張望。雖然還是春末,天氣卻是漸漸炎熱,陽光也很是毒辣,雖然已經是傍晚,夕陽西下,但是卻依舊晃人眼目。

四人之中,為首的叫做王壽,這些日子倒也鞍前馬後,十分恭謹,李成和他時常聊些宋代軍製上的問題。這才知道,宋代實行的是募兵製,就是一個士兵從入伍那天起便終身在軍隊服役,而除了中央直接管轄的禁軍還有一定的戰鬥力之外,地方的廂軍和鄉軍都是罪犯中征募,主要是作些徭役之類的事情,是上不了戰場的。而禁軍中的士兵在北宋建國這一百多年的時間裏已經到了及其臃腫的地步,數目龐大,而有能力作戰的卻隻是少數。所以不得不年年招募,卻依舊不能提高戰鬥力。

由於士兵不退役,終身養在軍中,使得軍費浩大,卻不得不養。地方的廂軍和鄉軍都是徒有軍隊之名卻沒有軍隊之實。加上宋代重文輕武的政策,使得軍隊幾乎形同虛設。

了解了這些,李成真是萬分感歎。難怪趙構一心要偏安江南,宋代的軍隊的確是一個頭疼的問題。

而且,在宋代,對於北方的敵國,幾乎沒有戰略防禦。在北宋的疆域之內,唯一能對北方遊牧民族形成屏障的險關要塞,已經大多落入遼人之手,金滅遼之後,形勢更加不容樂觀。金人的鐵蹄幾乎可以一路暢行,直抵汴梁。

正自浮想聯翩的時候,忽然從人群中傳來一陣更加刺耳的喝罵。李成皺了皺眉,舉目望去,卻看到李安正大步流星地報了回來。

來到李成麵前,李安小心地拱手道:“官人,前麵乃是地方的一名惡霸,似乎正在搶奪百姓僅餘的一點糧種。”

李成心理猛地湧起一陣怒火,這些地方上的惡霸,平日欺侮百姓也就算了,這時候正是春耕播種的季節,早稻還沒有成熟,夏季種子極其寶貴,百姓往往擰了忍饑挨餓,也要保留一點點跟做的種子,好保證來年的收成。這時候卻發生這種事情,難怪這些百姓如此憤怒了。

看到李成臉色驟變,李安急忙補充道:“小人聽說,這鎮上的田莊,上千傾地都是鎮上何大官人名下的。去年,何大官人以籌措京中太師生辰為名,強收了佃農的餘糧,今年又說,莊上糧種不足,要求每家必須上繳一百斤糧食作為種子,這下可就把百姓逼急了。”

李成聞言心中大怒,這家夥,幾千頃土地,還不夠揮霍,還要巧立名目,若是挑起民憤,引起暴動,那不知要連累多少人呢,真是該死!

想到這裏,冷冷地皺眉道:“這何大官人究竟是什麽人?和蔡京又是什麽關係?”

李全正要回答,旁邊一名六十多歲的老人看到李成衣著不凡,加上隨行十幾人都氣度不凡。,還有兩輛馬車隨行,便覺得不是普通商旅。

這時聽到李成的詢問,小心地上前拱手道:“官人可是問這何大官人?”

李成聞言,忙點頭道:“老人家若是知道內情,但講無妨。我們都是路過的商旅,不會有事的。”

老人聞言,目光中閃過一絲無奈和失望,隻是點頭歎道:“何大官人的妹妹乃是蔡府少師蔡絛最寵愛的小妾,所以在這地方上,很是囂張,等閑官府是不看在眼內的。便是清徐縣的縣大老爺來上任,也要首先來拜何大官人,在老漢這裏,何大官人還有個諢號叫做‘何大蟲’,乃是方圓百裏的一惡啊!可憐百姓們,申訴無門,地方官府,敢怒不敢言。哎!”

看到李成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旁邊的眾人都不敢上前勸說,隻是李全小心地道:“官人,最多再有三天的路程就到太原了,那時候再處置此事不遲。“

李成心念急轉,聞言,點頭道:“這件事本來外麵不該管,若是普通欺壓良善的事情,忍忍還能往後再說,可是看今天這樣子,恐怕會出大事。若是不顧而去,就恐事情難以收拾!“

李全看著前麵越來越躁動的人群,心中不安,也不敢說什麽,隻是苦笑道:“就我們這幾人,身上也沒有兵符,恐怕這何大官人不肯認賬,到時候也一樣沒辦法。”

李成聞言也覺有理,正要考慮怎麽處置這件事,畢竟後麵牽扯著蔡京,雖然這是個報仇的機會,可是徽宗對於蔡京的噶案情還絕對不是一件事情就能將他扳倒的。而且現在李成已經是太原刺史,兼任太原指揮使,已經集軍政大權於一身,責任自然也就是同樣的了。若是果真發生民變,自己也是推卸不了責任的。

聽到李全的勸阻,那老人長歎一聲,正要轉身而去,前麵的人群中卻傳來一陣騷亂,一群身穿綢衫,仆役打扮的大漢帶著幾十名官兵忽然從旁邊衝出來,將李成在內的人群圍了起來。

負責保護李成的四名大漢立刻同時上前一步,將李成嚴密地保護了起來。李成自身反應也不慢,見狀立刻站起來,示意眾人不要輕舉妄動。

同時低聲道:“大家不要亂動,靜觀其變,聽我命令再動手。”

王壽也點頭道:“官人小心,這些人難保不會胡亂動手,若是真的動起手來,就盡管交給小人們就是了!”

正說著,看到官兵趕到,被團團包圍的人群也平靜了下來。這時,一聲冷笑從幾名官兵身後傳來。

在場眾人同時循聲望去,卻看到一名三十歲上下的男子,身形瘦小,身穿天青色織錦長袍。頭戴網巾,腰上圍著一條閃閃發光的金腰帶,挺胸凸肚,一搖三晃地來到人群中,冷笑道:“怎麽?種子都準備好了?再他娘的吵鬧,統統抓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