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李成在皇城司獄內思緒萬千的時候,皇宮的體元殿內,徽宗正站在寬大的書桌前奮筆疾書,一副字體秀美的瘦金體隨著玉筆的遊走漸漸呈現出來。
隻是這時殿內的氣氛卻隱隱地透著一絲緊張,大殿內侍立的內侍們都小心翼翼地垂首侍立,大殿內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許久,徽宗隨手將手中的筆扔進案頭的竹雕筆筒內,冷冷地看了一眼天色,皺眉道:“李成那邊怎麽樣了?”
內侍張才小心地上前道:“剛接到提刑司的消息,說李大人已經被關入皇城司獄,隻是……”
徽宗聞言,臉色一沉,冷冷地道:“隻是什麽?李成難道還敢抗旨?”
張才嚇得渾身一顫,小心地道:“是李大人被押往提刑司的途中,因為百姓圍觀者甚眾,是以差點傷及人命,所幸李大人不顧被殿前親軍司當場格殺的危險,舍命救了那孩子。所以,太尉大人就將李大人綁如提刑司,如今正有不少禦史要彈劾高大人呢!”
徽宗聞言,臉色漸漸緩和,端起放在書案旁邊的茶水輕呷了一口,點頭道:“想不到李成竟然能夠如此舍己救人,如此也算忠義之人,為何卻要謀反?”
張才小心地看了一眼徽宗,發覺徽宗神色陰鬱,卻沒有發怒的跡象,這才小心地道:“皇上,李大人是否謀反,也不過隻是一句話,皇上相不相信卻是另外一回事。皇上一向英明,原無看走了眼的可能。”
說到這裏,看到徽宗並沒有發火,膽子大了不少,他平日也從李成那裏的了不少好處,便有心替李成說些好話。
不覺繼續小心地道:“朝中的事情,奴婢雖然不懂,可是這人與人之間的爭鬥奴婢卻是知道。前次皇上想要晉升李大人,被外頭的眾官所阻,若非李大人不貪富貴,那些人恐怕不會甘休的。”
這話說的極為巧妙,不但隱隱地提醒了徽宗朝中大臣之間的明爭暗鬥,更點出了事情的要害,有人嫉妒李成的得寵,想要打擊李成。
果然,此言一出,徽宗臉色就微微一變,半晌才皺眉道:“傳崇寧駙馬前來見朕,你們都下去吧,朕要仔細想想。”
張才看到徽宗不但沒有怪罪自己妄言國事,還似乎有點動心的樣子,心中暗自高興,急忙答應一聲,輕輕地退出了殿外。
徽宗轉身看著書案上沒寫完的字,卻無心再寫,隻是在殿內一邊皺眉沉思間張才的話,一邊想著今日早間崇寧駙馬的話。又忍不住想起張才的話,心中便覺得隱隱地有些不妥。隻是這件事已經公開如此,已經不能半途而廢了。
轉念又想到這件未必不是一個看清楚朝中形勢的機會,若是李成當真是忠臣那自然是不怕查的,隻是委屈幾日罷了。大不了將來再封個什麽爵位補償一下。若是果真查出什麽,自己也好除掉藏在身邊的隱患,也是不錯。
想到這裏,徽宗便忍不住想起康王那溫和淡雅的笑容,便覺心中一片煩亂。
這時,殿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徽宗以為是崇寧駙馬趕來,便頭也不抬地道:“進來吧!”
話音未落,卻聽張才連滾帶爬地衝進來,重重地跪在地上,顫聲道:“皇上不好了,駙馬他……駙馬……”
徽宗吃驚地上前一步冷喝道:“駙馬怎麽樣樣了?”
張才哭著連連叩頭道:“奴才剛要去公主府,剛出宮門就遇到公主府的寧公公來報訊,說是駙馬從宮裏出去,回府的路上,所騎之馬忽然受驚,駙馬從馬上摔落,如今正趕著救命呢!”
徽宗眉頭深鎖地道:“長公主可還好?她沒有受驚吧?”
崇寧公主的徽宗的姐姐,是神宗皇帝皇後所親生的嫡公主,身份很是尊崇,徽宗也一向敬重這位長公主,這時聽到這樣的意外,便擔心公主有事。
張才這才從地上爬起來,顫聲道:“公主並無大事,隻是駙馬恐怕一時難以起身了……”
徽宗歎了一口氣,點頭道:“你先下去吧,吩咐禦醫立刻前去診治,若有消息立刻來報。你去傳旨,提刑官陳忠忽然告病,就命禦史台和蔡絛、梁師成合審此案吧。”
說到這裏,看了一眼書案上沒有寫完的字,點頭道:“明日起將李成關入禦史台大獄!你下去傳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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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間,李成總算忍著牢房內陰冷惡臭的環境剛蒙蒙睡去,便被一陣刺耳的呼喝聲吵醒,朦朧望去時卻是鄭通。
看他醒來,鄭通立刻上前一步,打開手裏的一份公文,冷冷地道:“奉命,今日提李成前往禦史台受審,著即立刻押往台獄收押!”
說畢,將手裏的公文扔在李成麵前道:“俺鄭通不認得字,這是判官大人叫灑家念得,官人看看是否明白,若是明白,就請官人按上指模,灑家好去交差!”
李成仔細看了看那公文,確認之後,這才按了手印,看到鄭通把公文收好,這才拱手道:“牢頭大哥,我還有些隨身的東西需要收拾,可容得一時半刻?”
鄭通皺眉看了李成一眼,點了點頭道:“盡量快些,若是被判官大人知道,灑家這就多了許多囉嗦!”
李成點了點頭,連忙來到稻草堆下麵,取出那個包袱,又來到木柵旁向黑暗中的李逵道:“李逵兄弟,我這裏有些衣物,你先留著,將來若是有緣再見了!”
李逵這時早已被吵醒了,隻是躺在那裏凝神聽著這邊的動靜,這時聞言,急忙爬過來,隔著木欄,向李成低聲道:“恩人保重,俺聽人說,台獄進去,不死也要脫層皮,俺李逵先在這裏拜謝恩人的大恩了!”
說畢,當真跪在地上連叩了三個頭,這才爬起來向李成道:“恩人保重!”
他的話剛說完,鄭通已經在木欄外低聲道:“判官要過來了,李大人,快些走吧,再耽擱下去,小人可真的沒法交代了!”
李成點了點頭,看了一眼跟上來準備帶自己出去的四名獄卒,任他們取出一副足有十斤多重的鐵鐐拎在手中,這才一同向外麵走去。
這時似乎時間尚早,囚室內黑漆漆的隻有牢頭鄭通手中忽明忽暗的一小截蠟燭在黑暗中閃爍。其他的囚犯都在沉睡,大牢內死寂無聲,隻有幾人低低的腳步聲在囚室內響起。
走出囚室,李成被幾人推搡著帶到了院子裏。這時天邊果然剛剛泛起一抹淡淡的魚肚白,曙光即將驅趕黑暗。
在院子裏站定,迎著清晨還有些冷冽的春風,李成舉目望去,卻看到十幾名殿前秦軍死的士兵戒備森嚴地將自己圍在中間,當先一名中年將軍,大約三十歲上下,虎臂熊腰,看到李成出來,冷冷地抱拳道:“末將都虞侯沈闐,李大人,得罪之處請多多見諒!”
說畢,向跟出來的獄卒點了點頭。鄭通拎著鐐銬上前行禮道:“進入台獄,俱要如此。給大人上鐐,望乞恕罪!”
李成並沒有多說什麽,隻是點了點頭,任他把鐐銬鎖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