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吧,讓小爺我看看紮兒花教出來的學生有什麽厲害的地方!”巴塔平舉起刀,彎起的刀刃對著夜星辰。他的手臂很平穩,長刀絲毫沒有顫抖,他順著自己的刀背看向那個孱弱瘦小的孩子,嘴角笑容冷酷。

夜星辰木木的站在那裏,不知道該怎麽做才好,他從來沒有和真正的對手較量過。一直以來他都是對著木樁在劈砍,或跟著將軍學習刀路,還沒有實打實的對決過!他學刀才學了不足一個月啊!周圍滿是嘲笑的聲音,那些家奴臉上帶著癲狂恣意的笑,他們圍成一圈,將夜星辰和巴塔圍在中間,想在看兩隻要打起來的獸——鬥獸!

“舉起你的刀!”巴塔突然咆哮道,整個山洞裏都是他狂暴的聲音,震得人耳朵一陣嗡嗡聲。山洞裏的回音一波接一波得將夜星辰包圍起來,巴塔像一頭獅子般在怒吼,看到眼前這個軟弱無力的對手,他竟憤怒了。

夜星辰身子一震,笨拙的舉起手中的刀,雙手緊緊握著刀柄。他珊瑚紅色的眼睛沿著刀鋒看向蠻族少年,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恐懼感!周圍沒有一個自己認識的人,沒有雍魁叔叔,沒有夜淵鴻哥哥,沒有父親,沒有蘇日勒,也沒有雨蒙,甚至連那個小女奴也不在身邊。隻有他無力的一個人和一把刀,麵對對麵殺氣騰騰的對手。

“像一個真正的武士一樣和我打一場,你贏了,我就放了你。你輸了,那你就給紮兒花說自己是個廢物學不了刀,自己主動退出!怎麽樣,沒為難你吧?啊!”巴塔獰笑著說道,他在一步一步向夜星辰逼近,手臂平舉著刀很穩當。他沿著自己的刀鋒看去,視角上對麵那個天神一樣精致的孩子白皙的麵龐被分成兩半兒了……若是這張臉真的從中間劈開呢?是不是同樣死得會很精致?

家奴們慢慢向後退去,將山洞中間的地方留給主子和夜星辰。臉上都帶著戲謔的笑,因為在他們眼中這場戰鬥已經沒有半分懸念了——那個南方小孩身子顫抖的那麽厲害,還沒開始打就嚇成這樣,恐怕巴塔的刀一揮動,就會哭著扔掉刀跪地求饒吧!

巴塔眼睛眯縫起來,眼裏的光越來越凶狠。他身子微微向下頓了頓,腿玩彎曲成得像一張繃緊的弓。猛然間,他動了,整個人像一支激射出來的箭一樣彈過來。刀被高高舉起,呈力劈華山的氣勢,腳下的砂礫被巨大的後蹬力拋起來,揚起一道飛灰,遠遠看去,狂暴的巴塔•呼魯台像是千軍萬馬在縱橫奔騰般。

夜星辰舉著刀,珊瑚紅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急速衝過來蠻族少年,或許根本不用刀,僅僅是對方那鐵塔一般的身體足以將自己撞得暈過去。巴塔距離夜星辰不過數步遠,這麽近的距離眨眼間就到了,他巨大而沉重的刀斜斜得舉起,山洞壁上的火把射來的光在黝黑的刀麵上投下璀璨的光華,他的刀那麽一瞬間像騰格裏天神毀滅人間的神罰之刀般。

夜星辰木木地握著刀站著,眼睛裏的光越來越顫抖。他看見這個蠻族少年的刀上那一絲絲鐵質的紋理,看見他臉上那與年齡好不相符的殘忍的笑,看見他因興奮而漲紅的麵龐……可他隻能握著刀木木的站著,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情況,根本不知道該怎麽辦!

“動啊!趕緊動啊!”他心裏說道,再不動就要被攔腰劈成兩半了,巴塔的刀勢就算是成年武士也不能硬憾!“趕緊動啊——”他終於咆哮出來了,在對手的刀離他還有一尺的時候,終於將自己手中的紋雲刀揮動起來,迎著巴塔的刀斬過去!

還好,還好!夜星辰舒了一口氣,起碼沒有等著挨砍,動起來一切都好說。

“崩——”兩人的刀撞擊在一起,夜星辰手臂像斷了一般痛,巴塔的刀本身就比他的沉,這樣硬憾一記反倒震得自己骨頭受不了!手臂吃痛脫力,握著的刀被彈開,在空中飛了一段距離插進旁邊的岩壁上。

夜星辰握著震傷的手臂向後退去,他沒有什麽能依仗的了,隻能向後退開,珊瑚紅的眼睛透出一股子惶恐不安來。周圍的家奴嘲笑得更凶了,他們眼看著這個沒用的南方小孩連刀都握不住,本身對南方人的仇視全被引出來了。

“什麽東西啊!這麽沒用,就一刀都接不下來,紮兒花怎麽能教出你這樣的廢物!”巴塔輕蔑的吐了一口唾沫,滿臉冰冷失望的神色。

他將自己的刀抗在肩上,邁著方步走過去,伸手握住插進洞壁的紋雲刀,厚實的手掌握緊刀柄裹著的鯊皮,微微發力將刀抽了出來。他臉色變得很難看很難看,原以為高傲的赤那思的狼牙,大風帳紮兒花將軍看中的人會是很厲害的角色,自己會打的很艱難甚至會敗在眼前這個南方小孩手中,直到最後一刻他都對這個看似弱小的對手心存期待,可結果卻是出乎意料的失望……

“我到底什麽地方比不上你?”他的臉可怕的皺在一起,狠狠地咆哮道。猛地一轉身,有力的腰肢像風車一般轉動起來。手裏還握著夜星辰的紋雲刀,刀被帶動著劃出一個圓滿的弧,發出尖銳的破空聲。

“啪——”刀背狠狠抽在夜星辰的臉上,巴塔這一下用了狠力,腰肢扭動帶動著一米餘長三指寬的刀,堅韌的刀背重重抽在夜星辰的臉上。夜星辰身子被抽的飛起來,臉上迅速泛起一道充血的腫痕,青紫得可怕。‘嗵’,他瘦小的身子撞在岩壁上,渾身像被拆開般劇痛,貼著岩壁滑落在地上。

“啊……”他低聲痛楚得叫了起來,半邊臉都感覺腫了,火辣辣得疼,嘴角流血了。他無力得仰頭靠在岩壁上,嘴角的血順著舌尖流到喉嚨中,腥甜的味道充斥在舌尖的每一分微小感覺上……

“哼——,沒用的廢物!”巴塔厭惡得看了一眼像破爛的大玩偶般跌坐在岩壁上的孩子,他臉上再沒有假笑,也沒有那一分狂妄,隻剩下能燒毀天地的憤怒!紮兒花寧願教這個廢物刀法,也不願意教自己麽?這就是大薩滿看中的人,要求紮兒花教這小子刀法?君王還特意叮囑了紮兒花一遍?就是為了這個廢物?

憤怒在胸膛中狠狠舔.舐.著他的心髒!他不能容忍自己一個貴族,一個強大的蠻族少年武士,連一個南方的廢物賤種的比不上……

看著那小子虛弱無力,眼神渙散得靠在洞壁邊,他心中越來越氣。他大步走過去,臉上帶著一份陰狠。周圍的家奴都不再笑了,他們看出來他們的主子很生氣,這個時候還是安安靜靜得好。巴塔•呼魯台是怎樣的一個少爺他們可是清楚得很,這種時候惹火他沒有好下場,他的刀會整個劈開你的腦袋……

巴塔大步走過去,麵部表情得站在夜星辰麵前,低頭俯視著這個受傷的孩子,看著他完美精致的麵容上那道青紫的腫痕;看著他嘴角流出的鮮血滴落在他華貴的絲綢袍子上,胸口繡著的那朵蔚藍色的風信子也沾了血,變成妖異的紫紅色;看著他喘著粗氣,瘦小的胸膛劇烈起伏著,那朵風信子像在風中般搖曳著……他仔細得看著這個自己家族‘惹不起’的人物,隻覺得和一個快死的羊羔沒什麽區別……

可是他沒有注意到夜星辰微微閉起的眼睛已經變得充血起來,透明的珊瑚紅色眼睛不再清澈,細長的眉眼中透出一股濃鬱的邪氣……隻是他沒有注意到。

巴塔一腳踩在夜星辰的胸口上,狠狠碾了碾腳,孩子那件華貴的絲綢長袍在他牛皮小靴下皺了起來。他咬著牙露出獰笑,眼中的光由剛才的不屑,憤怒變成了戲謔,殘忍……猛然地,他反手舉起了夜星辰的雲紋刀,看著孩子緊緊攥在一起的右手,冷笑一聲。倏然間,他下手了,三指寬的雲紋刀從孩子手背紮了進去,暗紅的鮮血從刀身上雲狀的血槽中飆了出來——

“——啊……”孩子終於忍不住了,淒厲的叫了出來,他眼睛裏的紅光更盛了些,像是充盈著滿眼眶的血一樣。他仰起頭嘴巴大大的張開,淒厲的嘶吼聲充滿整個山洞……

所有的家奴都忍不住捂住了耳朵,夜星辰的慘叫聲實在太過詭譎了,不像是人能發出來的,倒像是一頭受了重傷的巨龍!那個小小的,瘦弱的,正在仰頭嘶吼的身影仿佛一瞬間幻化成一頭鱗甲森森的可怕怪獸……那個小孩精致的麵容變得曲扭猙獰了,像是天神瞬間私下自己精致完美的假麵,露出可怕的獠牙般……

可離得最近巴塔似乎沒有感覺到這些,他還沉浸在折磨這個弱者的惡趣中。紋雲刀整個貫穿了夜星辰的手,黑紅的鮮血不斷從刀上的血槽湧出來,染紅了一大片沙地。鮮血流淌在地麵上匯聚出的圖案仿佛是刻意畫出來的般,看起來像遠古的圖騰。巴塔沒有注意到這些,他隻是咬著牙狠狠笑著,轉著手中的的刀柄,看著孩子白皙的手上的刀口越來越大,都翻卷起鮮紅的血肉來……

夜星辰在嘶吼著,可卻不像是痛苦的嘶吼了,倒像是憤怒的咆哮,像受傷的巨龍,更像是被觸怒了的神祗……他感到自己的胸膛中在有什麽東西要掙紮著湧出來,心髒在胸膛中猛烈地跳動著,有力地撞擊著他的肋骨。眼睛的光越來越紅了,不隻是瞳孔,連眼白都變得血紅,整個世界在他眼中仿佛都變得像修羅煉獄般血紅凝腥……

還日拉娜河畔,阿日斯蘭部營地。

“雨蒙,雨蒙——”蘇日勒喘著粗氣騎在馬上,高聲咆哮道,“雨蒙,快出來——”

他剛一出聲,周圍立刻衝出來一隊森然的武士,他們將蘇日勒和克的馬圍了起來,手中握著弓箭長刀,鋒利的箭鏃刀鋒對著這個神色焦急地喊叫的人,臉上皆是戒備的神色。因為他們身後就是阿日斯蘭部最尊貴的公主,草原上的明珠,雨蒙•額爾敦刻圖的帳篷,萬萬不敢出差錯。

“你是什麽人?膽敢騎馬衝撞公主殿下的帳篷,不想活了嗎?還不下馬?”為首的阿日斯蘭部武士狠狠咆哮道。

“我是赤那思部王子蘇日勒和克,我有急事找雨蒙公主!”蘇日勒大聲喊道,平日赤那思部和阿日斯蘭部還算得上和睦,兩部來往倒不至於動刀動槍的地步。更何況他將來是蠻族君王,就算是阿日斯蘭部的主君汗王都要聽他的命令。

“哦?真是王子殿下?”武士的語氣緩和些,可還沒有放下手中的武器。為首的武士說道:“不知王子殿下這麽晚找公主有什麽事?”

蘇日勒何可勒了勒戰馬,深吸一口氣平緩一下呼吸,狠聲說道:“速速引我去見雨蒙公主,這件事你們耽擱不起!”他以前是一個很溫和的人,可這次南征回來後,經曆過生死了,反而心卻能硬下來了,給這些武士說話不由得帶了一份果決與威嚴!這是與以前的那個心軟的蘇日勒和克•赤那思截然不同的變化!

武士顯然被鎮住了,立刻有人向公主的帳篷跑去稟報。蘇日勒攥緊了馬鞭,陰沉的看著那些森然的武士。“拖延一分,夜星辰就多一分危險。荒蠻的草原上什麽事情都可能發生,尤其是這樣的冬天!”他心中暗忖道。

雨蒙•額爾敦刻圖很快出來了。她臉上依舊帶著那樣肆無忌憚的笑,已經從半個多月前胡紮•塔塔木那件事中走出來了,重新變得像盛夏光年般快樂。她像平時那樣穿著白色的狐裘小襖,身下是燦爛的石榴紅色的馬步裙,柔媚的麵龐滿是戲謔的笑,大聲叫道:“蘇日勒,蘇日勒,你這頭笨牛怎麽這個時候……來——了”她的聲音越來越小了下去,因為她看到蘇日勒和克臉上的表情不對勁,他正騎在馬上穿著粗氣呢,額頭上滿是汗珠。

“你們先下去,這裏沒你們事了!”雨蒙是一個很有眼色的姑娘,她嬌聲喝退了衛兵,走到蘇日勒馬前,問道:“出什麽事了?”

蘇日勒翻身下馬,定定的看著雨蒙,沉聲說道:“星辰兩個時辰前被人劫了,護送他的武士全部被殺,就是沒有找到星辰的屍體。我父王出動了所有軍隊在赤那思部帳篷裏一個一個地搜……但是,我們從死掉的武士屍體傷口上判斷要麽是我們赤那思的隼騎武士下的手,也可能是你們阿日斯蘭部的獅牙騎射最精銳的那一支武士幹的!你先聽我說——”他看到雨蒙臉上露出驚慌的神色,連忙扶住她的肩膀讓她鎮定下來。

“父王暫時先搜索赤那思部每一個帳篷,連我也被搜索了!我的嫌疑也很大,但我怕真的是你們的人下的手,可這種事不好直接對你父親開口,畢竟我們這邊死了人,搞不好就會激化赤那思和阿日斯蘭的矛盾,這也是我父王不願意看到的!但我真怕赤那思那邊什麽都沒有搜到,星辰——星辰——恐怕就……”

“你是說瞞著我父王將阿日斯蘭部的帳篷也搜一遍麽?可是我手下沒那麽多的人,更何況這麽大的動作不可能瞞住我父王的……”

“不,不用那麽大張旗鼓!”蘇日勒冷靜的說道,他粗重的眉毛蹙在一起,眼神變得無比銳利。“你悄悄去找你們獅牙騎射最精銳的血獅騎統領,查一下今晚有沒有出去執行任務的武士,如果有,那基本就可以鎖定了!”

雨蒙從來沒見過蘇日勒會這樣嚴肅的對自己說話,臉上調皮戲謔的笑容收了起來,她抓起蘇日勒的手,說道:“跟我來!”

雨蒙纖細溫暖的手躺在他的手心中,柔軟無骨,像是一團水般。蘇日勒眼神黯然了片刻——若是沒有發生夜星辰失蹤的事情,那他會很開心很開心的!可此時,他怎麽也笑不出來。

“上馬,抓緊時間!我們耽擱不起!”蘇日勒恢複神色說道,他不由分說地抓住雨蒙的腰,將她舉起來放在馬鞍上。他沒有理會雨蒙輕聲的驚叫,這時候已經管不了這麽多了。他也翻身上了馬,雙手環過雨蒙的腰握住了馬韁繩,鼻腔裏一瞬間滿是她身上那股好聞的,令人迷醉的,像盛夏時被陽光炙烤出來的微辛的格桑花氣息……

他催動戰馬,沿著雨蒙的指引向前奔馳而去。

雨蒙突然想起那次她帶著夜星辰去騎馬時,那個南方的孩子就像自己此時這樣坐在自己懷裏!那時候她並不覺得有多麽難為情,隻覺得那個完美的像天神一樣的孩子能和自己騎在一匹馬上是很愉悅的一件事。可現在自己和夜星辰那樣坐在蘇日勒的懷中,臉卻微微燙了起來——一種說不出的情懷,像開得正烈的花兒……

可耳邊蘇日勒正一聲一聲得催動戰馬,男孩臉上剛毅果決的神色提醒著她,夜星辰失蹤了,正生死未卜。她的思緒又被拽回到到殘酷的現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