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筆墨伺候。”老鴇的臉激動得通紅。
四名美女端著筆墨紙硯,飄然走來,恭恭敬敬呈放在桓梟手邊。
桓梟抬起筆,突然想到他不會寫毛筆字...
“小弟口述,劉兄來寫吧。”桓梟笑道。
“好。”
劉永以為桓梟珍惜墨寶,痛快應下。
桓梟湊在劉永耳邊,小聲說著下闕。
劉永胸中仿佛潮水翻騰,雙目空洞,半晌才緩過神來:
“賢弟真乃大才!劉某自愧不如。”
桓梟有些困了,大事處理完畢,也不想聽眾人的恭維。
留下一個背景讓眾人仰慕,思懷,才是最高級的架子。
桓梟起身走到羅湯身旁,冷聲道:“羅掌櫃,你我生意照舊,千萬別忘了。”
“啊?好!是是是!羅某定不敢忘!”
羅湯如臨大赦,小雞啄米般不斷點頭。
桓梟要了間房,獨自上樓,消失在眾人視線之中。
今晚要早些休息,明日一早要回家,還要替原主去衙門當差。
“到哪裏都是打工一族啊。”桓梟倒在妓院的粉色大**沉沉睡去。
樓下,眾客急不可耐,小公子一頭霧水,搞不懂桓梟為何突然離場。
卻見秋仙起身站立,眼眶通紅的劉永坐在琴旁,十指波動琴弦,開口頌唱道: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千裏孤墳,無處話淒涼。”
“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麵,鬢如霜。”
小公子與眾客屏息,等待著下闕。
劉永閉上雙眼,淚水流出: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
“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
“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鬆岡。”
歡飲達旦的四時萬花樓,整整沉寂了一炷香時間。
每個人仿佛化作那孤寂老人,在夜半無人之時,獨自悼念著早已故去的亡妻。
忽然看到妻子在小窗梳妝,想要走上前去看一看,卻突然醒來了,發現是一場經年舊夢。
眾人回過神來時,發現早已淚流滿麵。
“此詞悲切徹骨,若非詞仙下凡豈能為之!他究竟是誰家的公子?
“出口便是曠世之作,莫非他是陶師的親傳弟子?!”
“陶師的大弟子也不過如此,除非,他是陶師的秘傳弟子!”
他們想豪擲千金換得與桓梟結識,卻發現桓梟早已離席。
想起身上樓尋找,能再看桓梟一眼,都算此生足矣!
礙於四時萬花樓的規矩,他們不敢妄動。
老鴇擦了擦淚水,抓著下人的衣服,咬牙切齒吩咐:
“記住!以後這個人來四時萬花樓,如何對待劉才子,就如何對待他!不,加倍對他。”
“是!”
秋仙莫寒煙昔日始終看著劉永的眸子,第一次有些遲疑,時不時向樓上望去。
小公子呆呆望著桓梟離開的方向,徹底被桓梟的才華征服。
但想到還要付桓梟的酒錢,惡狠狠將百兩銀票扔給老鴇,甩著袖子和仆從紅纓上樓回房。
“公子,這個人應該就不用畫在紈絝圖鑒上了吧?”紅纓小聲問道。
“暫時不用,不過...就算他才華橫溢,想被舉薦入仕,還是要過我爹那關。”
小公子麵有不忿,“待我爹查明章大哥的案子,再弄清楚他的身份,到時讓他哭著求我放過!”
“可是。”紅纓猶豫道,“楚將軍正在不分出身,招攬文武人才,這位公子出身名門,才華橫溢,應當引薦給楚將軍。”
“引薦給我爹?他也配?一手破詞而已,我爹是絕對不會看上他的。”
......
次日一早,天邊剛白,桓梟就睜開雙眼。
他很想見見家人。
記憶裏,原主的父母和前世的父母一樣,都是老實淳樸,疼愛兒子的人。
即便原主再不堪,還是傾盡所有照顧。
可惜桓家貧苦不堪,原主還要拖家中後腿,連至親的伯父伯母一家都不加掩飾的羞辱嫌棄。
桓梟前世沒有做到盡人子的責任,這一世大有可為。
雖然昨晚一鳴驚人,桓梟隻是把它當成一段插曲。四時萬花樓要是高價買詞,他奉陪。
其他的風花雪月,經曆過生死的他不感興趣。
至於結交了大才子劉永,可能接觸到一個風雅至極,甚至文史留名的圈子,全看日後有無機緣,不會強求。
桓梟洗漱完畢,推開屋門。
“公子,您醒啦!”
“豁——”桓梟嚇了一跳。
一大早,老鴇帶著是數十名美女站在門口對著他癡笑。
門外一邊摞起一人多高的紙堆,另一邊擺著布匹,把門堵得嚴嚴實實的。
老鴇尷尬一笑:“昨夜多有得罪,公子見諒。公子才華蓋世,這都是萬花樓裏的丫頭寫的詩句,希望點評一番。”
桓梟心道,不愧是都城第一青樓,為了留住貴客夠費心的。
“沒興趣。”
桓梟直接拒絕,他還不容易有個好身子骨,再糾纏下去可能會被吸幹。
倒是那些布匹是實打實的東西,他是不會拒絕的。
如果,有更多就更好了。
老鴇尷尬一笑,順著桓梟的目光解釋道:“這邊是那些客人送公子的禮物,不過都被我攔下來了,隻留下羅掌櫃送的這些。”
老鴇暗自得意,她看出羅湯和桓梟走的很近,所以留下。而覺得其他人送的東西,桓梟根本看不上。
桓梟嘴角扯動:“我可真是謝謝你了。”
“多謝公子誇獎。”老鴇還以為桓梟在誇他。
桓梟檢查羅湯的禮物,一套青綠色錦緞文人袍,明顯是照著他的體型做的,是桓梟喜歡的顏色。
也是羅湯和他見麵時就要給他做的,現在免費送給他了。
還有三匹絹布,色澤渾厚鮮豔,不同凡品,明顯不是尋常手段印染,明顯的緊俏貨。
看的出來羅湯拿出認真做生意的誠意了,對於合作的事也放心不少。
羅湯這個人雖然見風使舵,但若是合作經商卻是個好幫手,以後多半還有合作的機會。
“公子,今日就且留下吧,指點一下四時萬花樓的歌舞如何?”老鴇極盡討好。
“今日有事,改日再會吧。”
桓梟不想多做糾纏,抱起禮物徑直走出萬花樓。
眾女子望著桓梟的背影悵然若失。
桓梟趁著行人多半未醒,趕快回家。
半路上,思索著將這些布給家人做幾套衣服。
記憶中桓梟一家人的衣服上都有補丁,而且許久沒有新衣,除了弟弟一心走仕途,衣服還像樣,生活屬實有些貧苦。
“桓梟?”
身後一道冷冷的聲音響起,打斷了桓梟的思考。
“燕大俠?”桓梟認出來者,笑著寒暄,“燕大俠起的好早啊。”
燕山越給了他三天還債時間,桓梟對燕山月格外感激,這是救命的恩情。
燕山越此刻麵有憂色,仔細一聞,還能聞到他身上的中藥味。
“你這身打扮,還有手上的東西...”燕山越問道。
他不明白窮困潦倒的桓梟怎麽弄來的這些近百兩東西。
明明還有三百兩債務,居然還能笑出來,真如傳言一般,是個徹頭徹尾的敗家子?
“嘿嘿,朋友送的。”桓梟笑道。
“嗬,真是會說笑啊。”
燕山越全然不信,他昨日走後打聽過桓梟的生平,就是個渾人敗家子。
認定了桓梟是喬裝打扮騙來的。
在桓家小院時,他還佩服桓梟不懼他的劍,如今對桓梟不屑一顧。
桓梟也不想解釋太多,也解釋不明白。
說自己去了四時萬花樓,談了三百兩的買賣,還被當成詞聖?
燕山越多半會以為他被欠款嚇瘋了。
隻是看燕山越大早出門,行色匆匆,加上身上格外刺鼻的中藥味,猜到八成是家人重病,這才一大早求醫問診。
前世身為醫學生,桓梟不免擔心治療的順不順利。
“就當你朋友送的吧,希望你別做渾人,你一家的生死還在你手裏!”燕山越轉身離開,不想與敗家子再攀談。
走出幾步,燕山越回頭:
“記住,你要是失約了,燕某會替你家人宰了你!”
桓梟笑了笑,世上這種真性情的人不多,聽燕山越罵自己,比聽青樓那些人奉承自己還要舒服。
桓梟看著燕山越的背影,眼珠一轉,將絹布拋出:
“燕大俠,接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