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時間似乎將雨都下完了,初冬開始,每天都陰沉沉的,卻並不下雨。
上午的風冷冷地刮過,藍熙之坐在寢宮外麵的那片大柏樹、鬆樹組成的林蔭道上,靜靜地看著前麵。不遠處,折了一條腿的“颯露紫”在林中漫步,它經曆了那場泥石流,隻被震暈了,隨後居然自己跑了回來。石良玉欣喜若狂,便將它圈養在禦花園的劃定區域裏,派了專人照顧,讓它慢慢恢複。
“颯露紫”見她那麽專注地看著自己,似乎也認得她的樣子,一聲長嘶,像是要跟她打招呼。藍熙之微笑著又看它幾眼,算是作為回應。心裏浮起一層深深的悲哀,自己的大黃馬早已死了,再也不會回來了,蕭卷留給自己的唯一活著的東西,如今也被慕容俊的大軍毀滅了。
這裏,雖然變成了鄴國皇宮的後花園,可是,風景卻是完全熟悉的。隻是,那時,它還是石良玉在鄴城的大本營,沒有被擴建成皇宮。
以前,她曾在這裏作畫,畫長長的關於戰爭的畫卷,有血腥戰鬥,有失敗的悲哀,有勝利的喜悅,當然,還有蕭卷。畫畫時,她還認為,總有一些戰爭是值得歌頌的,現在,滿腦子裏卻全是紅的血肉、斷腿殘肢,無盡的廝殺、欲望、報複、殘酷、毀滅……人與人之間,不再是同類,而是一種互相撕咬吞噬的獸類和異類……戰爭,不再有什麽正義或者不正義,更無所謂讚揚或者譴責,戰爭,隻是野心家的貪欲和權謀的結果而已。
“熙之……”
有人叫自己,她微微側過頭,隻見石良玉已經處理完政事,往花園而來。在他身後,跟著幾名宮女和太監,近了,才看清楚這些宮人捧著巨大的畫卷,然後,一一放在光滑的長條的桌子上展開,正是那幅尚未完成的巨大的戰爭畫卷。她上次逃離後,石良玉一直替她小心保管著。
石良玉微笑著微微彎下腰,看著坐在椅子上的藍熙之,她穿月白的衫子,黑色的頭發就那樣垂著,臉色出奇的蒼白,往常烏黑明亮的眼睛也慢慢地消失了生氣。
她是書畫雙絕藍熙之,畫畫是她生命裏十分重要的一種天賦和樂趣,他見她的眼神那樣黯淡,心裏十分不安,很想重新喚起她的生機和活力,就道:“熙之,你要不要繼續畫畫?”
雖然已經如此厭惡戰爭,藍熙之還是很想把這畫畫完,她點點頭,站起身,走到畫桌邊,拿起早已準備好的畫筆,低下頭細細看了看原來的思路和順序,又想了想,提筆準備將一幅戰敗的圖畫填充完……
她剛畫了幾筆,手一抖,畫筆掉在地下,一張口吐出一口血來,覆蓋在那些戰敗的士兵的畫麵上,觸目驚心地猩紅一片。
“熙之……”
石良玉飛快地摟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抱起她就往屋子裏跑:“來人,快來人,傳禦醫……”
葛洪等立刻趕來,一見她嘴角那樣的血跡,再替她把把脈,葛洪搖搖頭,歎息一聲:“先喝了這碗藥再說吧。”
一名宮女立刻端來一碗準備好的藥,石良玉親手接過,喂她喝了下去。喝完藥,他正準備扶她躺下,她卻嘔吐起來,將剛剛喝下去的藥全部吐了出來,吐到最後,又夾雜了殷紅的鮮血。
石良玉也顧不得她吐了自己一身,抱住她焦慮地道:“熙之,你怎麽樣了?”
她疲憊地閉上眼睛,似乎連回答的力氣都沒有了。
葛洪道:“陛下,先讓她休息吧。”
石良玉無法,隻好扶她躺下,為她蓋好被子,和葛洪等人出去了。
到了外麵,石良玉再也忍不住憂心如焚道:“道長,她的病情到底怎麽樣了?”
葛洪搖搖頭:“她已經病入膏肓,再加上這些日子憂心戰爭,心力交瘁,又經過那樣一場激戰,幾乎完全摧毀了她的體質,現在隻怕神仙也難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