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知道自己的孩子沒有後,月兒便形如枯槁,就痛李祖娥一樣,整日躺在床上,任誰勸也不行。

她忽然覺得自己可以理解姐姐當時的心情,十月懷胎,生下的孩子卻沒了。她又何曾不是一樣,而凶手呢,卻逍遙法外。

她覺得可笑,自己小心翼翼,步步為營,卻遭來如此結果。

姐姐一如當初也是如此吧,想死的心勝過一切,萬念俱灰。但是她卻沒有死的勇氣,為什麽卻不知道。

也許這有太多的留念,也許這有著美好的回憶,雖然那美好的回憶早已傷痕累累,粉碎了一地。

窗外,點點的粉紅色,那是桃花的骨朵。

曾幾何時,兩人相依在桃樹下,看那花雨瓣瓣,緋紅的美麗,耀眼。

你我桃花為盟,相知相依。

今年的桃花會不會一如往常,看得那般絢爛奪目。記憶的深處,沒有比那更美的情景。

月兒不知不覺的起身,探向窗外,今年的花開得好早呢。

他呢?還會不會來到她的身邊,與她一起編織那如夢如幻的世界。

“你終於肯起來了?”孝瑜微微笑道,手裏擷的便是一枝桃花。雖然還未完全綻放,可是芳香舒適,讓月兒覺得很欣慰。

月兒沒有去理會他,隻是看著那枝桃花發呆。

“你整個人都發黴了!”孝瑜笑著將桃枝放在花瓶了,“這是他讓我給你帶來的。”

很是意外的,那個月牙墜被孝瑜悄悄地掛到桃枝上。

月兒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何時丟的竟一點也不知道。為何會在他那,卻一點概念也沒有。

曾經為了那個玉墜,在大漠,她瘋狂地尋找著;回到鄴城,又被武都奪了去,可她還是堅持著會找到。

現如今,物是人非,自己竟真的忘卻了,掛在手上的東西,丟了,一點感覺也沒有。

那些都是有關他的回憶,清晰的如同昨天,如見卻這般厭惡的看見。

月兒發瘋似地跑過去,拿著那些東西,使勁地扔到外麵。

花瓶的碎片落在地上,帶著桃花的骨朵,也黯然失色。那發著隱隱光輝的玉墜,卻也隱匿了它的光芒,不知消失在何處。

“為什麽,為什麽要讓我看見這些。他為什麽不肯見我,既然不想見,為何又讓我想起,讓我留念。明明是他的錯,為什麽卻讓我背負這不該有的痛。他難道一點自責都沒有嗎?”月兒癱坐在地上,明明不想原諒,卻發現自己滿腦子都是他。

孝瑜止住了笑,半跪在地上,將她攬在懷裏,不是憐惜,隻是心疼,若有若無,那不能跨越的感情線,他想好好守護,卻由不得自己。可是他僅僅是她的大哥,便澆滅了所有的幻想。

“四弟他何曾不難過呢!他不見你,不是不想,可能隻是沒有勇氣。”

“大哥,你告訴我,他在哪?我想見他!你告訴我好不好!”如果月兒出過門,那麽一定會知道長恭依舊在牢獄,可是這些對於她早已不重要了。她沒有去想,為什麽這些人都會從牢獄出來,皇上為什麽會放過他們。她唯一所能想到的就是她的孩子,跟長恭的孩子沒有了。

有時候,她很佩服李祖娥,三個孩子的死,都間接的與高湛有關係,她恨他,卻無可抑製的愛上他。

愛與恨,緊緊的一念之差,渡不過,便勇敢地選擇死亡。對於她卻是個解脫,她的離去對於任何人都構不成傷害。

她的離去,隻會讓高湛永遠地記住她,記住她的美麗,她的清冷,她的若即若離。朦朧又熟悉的感情,隻有在亦失亦得間,才更加永恒,深刻。

“我好想像姐姐那般離去,留給他最美的回憶,可是現在連那份美麗都變得扭曲不堪。”月兒輕聲地說道。

“你答應我好好對待自己,我便帶你去見他。”孝瑜看著她憔悴的麵容,沒有任何顏色,整個人都隻剩下骨頭,脆弱不堪地借著他的力才勉強沒有倒下去。

對著鏡中的自己,月兒已分辨不出自己的樣貌,臉色蒼白的沒有任何朝氣,略施粉黛,塗抹淡淡的胭脂,病態中也帶著幾分美。

發絲用玉簪隨意的綰起,蓬鬆中帶著緊致,反而增添了幾分自然。

走到屋外,孝瑜正看著那幾枝桃花發呆。

“大哥,我這樣可以去見他嗎?”月兒低著頭,一副嬌羞樣。

孝瑜隻是微微一笑:“很好!或許這樣更好看。”孝瑜拉過月兒的手將那個玉墜綁在月兒的手腕上。

月兒隻是一怔,並沒有反抗,也許她根本就不憎恨這些東西,一切與他有關的。

皇宮不知道走了多少遍,現今卻格外的陌生,李祖娥和她的兒子,還有自己的兒子,那些看得見、看不見的生命都在這充滿血腥的地獄消失。

“大哥,為什麽帶我來這?當初皇上為什麽會放我們出來呢?”

“跟著我走就是了。”孝瑜在前麵說道。

偶爾的宮女路過,都會向孝瑜行禮,然後小聲議論著什麽走了過去。

“你聽說了嗎?那個蘭陵王妃跟河南王在一起廝混呢。”

“就是呢,王爺替她在坐牢,那個女人卻樂得在外麵逍遙。”

“聽說她以前就不很正經,真不知道蘭陵王喜歡她什麽,就知道到處勾引男人。”

一言一語的議論著,月兒再也聽不下去了,拐彎,死死地盯著那兩個嚼舌根的人。

那兩人似乎沒有意識到孝瑜和月兒就在牆的另一側,紛紛低著頭,想要躲過去。

月兒卻擋在她們的麵前,“你們說什麽,再說一遍!”月兒凶狠地目光,領起宮女的衣領問道。

“我,我什麽也不知道。”宮女很是害怕,看著月兒又看看孝瑜,驚恐地說道。

月兒似乎並不放手,將那個宮女推到牆上,狠狠地掐著她的脖子。

“不好了,殺人了!”另一個宮女也很害怕,尖叫起來。

月兒一腳把那個宮女踢到花叢裏,嚇的宮女連喊的勇氣都沒有了。坐在那裏,臉上掛著傷,嬌滴滴的哭了起來。

“把她放了,會死人的。”孝瑜拉開月兒,宮女才有喘息的機會,連忙向孝瑜道謝。

“呦!我道是誰這麽囂張呢,居然在皇宮裏這麽放肆,原來是月兒姑娘!”胡皇後不知何時走了出來,帶著嬌媚的聲音說道。

那兩個宮女,忙跑到胡皇後旁邊,帶著眼淚說道:“那個王妃要殺我們,娘娘可要替我們做主啊!”

“滾下去,還嫌不夠丟人嗎?”胡皇後罵了一聲,兩個宮女很識相的離開了。

繼而又對著孝瑜說道:“俗話大丈夫敢作敢當,既然做了見不得人的事,就不要怕別人說。”胡皇後在孝瑜的周圍走了一圈,又挑起月兒的下巴說道:“王妃,你說是不是?”

月兒知道她這是針對自己,隻是冷笑一聲:“皇後所言極是,就怕有些人做了見不得人的事,卻還不要臉的當做什麽也沒發生。”

看著月兒陰冷的目光,胡皇後忽然有些心虛,不再說話,可是隨即又想著她未必知道什麽,便又恢複了笑容,嬌媚的說道:“王妃知道就好,別怪我這個皇後沒有提想你。”

說著又甩袖離去,月兒剛要走,胡皇後又轉身笑道:“聽說王妃的孩子沒了?真是不幸呢!”胡皇後笑的更加燦爛。“同樣是女人,真替你可惜,我也是過來人,人們都是頭胎要好好養著,一旦沒了,在想有下次就可難了。哎,你說王妃也是年紀輕輕的,真是可惜呢!作為女人啊,最重要的就是給丈夫生個一二半女的,還有就是女人的貞操!你說你,似乎一樣也不具備了吧!”胡皇後自顧自的說道,繼而哈哈大笑著離開。

留下孝瑜很難看的眼神看著月兒。

月兒隻是嘴角微微翹起,帶著一絲嘲諷,不去理會她難聽的話,聳聳肩,將眼淚強忍著,往前走去。

“她們的話,你不要太介意!”孝瑜半晌低聲說道。

“沒關係,反正都聲名狼藉了,破罐子破摔唄!皇後說的沒錯,我什麽也給不了長恭,他不願見我也是應該的。”月兒說著就笑了起來。

“不許你看輕你自己。”孝瑜給了月兒一巴掌。

沒有預料到,月兒手捂著臉,憤怒的看著孝瑜,靜靜地對視著,沒有任何話。時間仿佛靜止,月兒突然大聲笑了起來,淚水亦流了出來。

“高孝瑜,你算什麽東西,憑什麽管我?”月兒說著就往前走。

“是,我什麽東西也不是,可是既然答應了四弟,我就會好好照顧你!”孝瑜低著頭,從未見過的不自信和卑微。

“他,我不需要他的照顧!”月兒撇過頭,卻不敢相信,長恭的心裏始終有她。

“是嗎?那我們回去吧!”不等月兒回答,孝瑜已往回走。

“等一下!”月兒趕緊喊道,“對不起,大哥,我不是有意的,你的確什麽東西也不是,但你是我見過最好的人。”月兒低著頭認錯道。

孝瑜忽然就被她的話逗笑了。

“我們走吧!他現在最想見的人恐怕就是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