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五章太後的恨
四皇子看著她的背影想了一會,向戲台方向走去。
戲台上依然鑼鼓喧天,唱得熱鬧非常。
一個中年宮女腳步輕盈的向太後走去,附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
太後眼睛依然盯著戲台上麵,神情依然悠閑、放鬆,隻眉頭挑了一下。
她輕點了一下頭,宮女輕手輕腳的退了下去。
平貴妃見四皇子一個人回來,不由用詢問的眼光看過去。
四皇子沒有看向自己母妃,淡笑著向太後走去“皇祖母,明珠累了,回慈寧宮歇息去了,叫我跟您說一聲。”。
太後轉首睃了他一眼,輕點了一下頭。
四皇子心中一鬆,行禮之後向平貴妃走去。
“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也不知道陪明珠多玩會兒!”,平貴妃眼睛盯著戲台上麵,嘴裏卻小聲對四皇子嗔怪道。
四皇子暗自苦笑,嘴裏卻輕聲道“明珠累了,要回去歇息。”。
平貴妃眼睛瞟了一下他,沒有再說話。
就在此時,突然響起了一陣喧鬧聲,而且越來越大,一個女子尖利的哭叫聲劃破天際“太後,太後,求您高抬貴手,饒了遠兒吧!”。
或是看戲,或是小聲交/ 談的命婦不由紛紛向太後看去。
太後緩緩站起來,向眾位命婦點點頭“各位自便,哀家去去就來!”,說完便扶著方姑姑的手離開了。
各位命婦下跪相送,然後互遞著眼色。壓低嗓子猜測起來。
平貴妃急忙向皇後遞了個眼色過去,皇後這次很機靈,端起一國之後的架子,說了幾句場麵話,然後端正了容顏看起戲來。
命婦們有樣學樣,雖說心底像貓抓一般癢得難受,到底閉住了嘴巴。
看了一會兒,皇後到底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將頭伸到平貴妃麵前,低聲道“蔣遠到底因何事惹到了母後。大姐哭得跟殺豬似的!”。語氣裏盡是幸災樂禍。
平貴妃皮笑肉不笑的看著她,拿出帕子捂住嘴角,輕輕道“知道也不告訴你!”,然後笑著看起戲來。
皇後氣得額角青筋直跳。狠狠做了幾個深呼吸才把那股快衝破喉嚨的尖叫壓了下去。隻是臉色變得跟人欠了她幾千兩銀子沒還似的了。
鳳儀閣內。太後坐在上首,右手轉著佛珠,嘴角噙著一抹冰涼的笑意。看著跪在自己腳下的大長公主常樂。
天之嬌女再無以往的金尊玉貴,眼下發絲散亂、神情惶恐,無助與疲態一齊湧入她的臉頰,看上去竟似老了十歲不止。
“太後娘娘,求您,求您大發慈悲,饒恕遠兒吧!”,她謙卑無比的磕頭、哀求、流淚。
“我曾答應過先帝,給你一份公主應有的體麵,也曾立誓絕不讓自己的手染上他子嗣的血。”,慢慢的,太後開口了,聲音低沉緩慢,卻像鐵錘一般砸在常樂的心尖上。
她伏下身子,以額觸地,拚命抑止住身上傳來的寒意。
“這些年來,你過得可不就如金枝玉葉一般奢華!得意!”,太後的聲音平鋪直敘,沒有一絲起伏,常樂的手卻摳進了地上的青磚裏。
太後雙眼微睞,看著她那顆已顯花白的頭顱,臉上忽然閃過一絲戾氣。
屋子裏的溫度好似一下子降到了零點,常樂的身子劇烈的抖動了幾下後,突然直起身抬起頭來,眼睛直直的望著太後,臉上有一絲決絕的表情。
方姑姑下意識的上前一步,擋住了她無禮至極的目光。
“太後娘娘,我也知道我或者遠兒至少有一個是活不了了。您剩下我母子任何一人不是慈悲,而是為了讓活著的人更加痛苦。”常樂嘴唇發白的說道,兩隻手放在地上撐著自己搖搖欲墜的身子,讓自己不至於會癱軟在地。養尊處優這麽多年,早忘記被罰跪是何種滋味了,原來仍是這般讓人痛苦。
太後不緊不慢的轉著佛珠,冷笑不語。
“我隻有一件事求您,求您告訴我,我到底是不是父皇的……!”,後麵兩個字常樂就算拚盡全力也不敢問出來,兩隻酸軟的手也撐不住她又濕又冷的身子,向地上倒去,半癱在了地上。
一雙眼睛卻瞪得很大,眨也不眨的看著太後。
太後收了佛珠,歎了口氣“當然,如果你沒皇家血脈,怎能安享這麽多年的榮華富貴?”。
“那,那為什麽,會有人說,說您當年……?”常樂上下牙打著架,說不完整一句話。
“那是別人的誤會,哀家告訴你吧!”太後臉上浮起一抹神秘的笑意“你那下賤的生母當年懷的可是龍鳳胎啊!”。
低沉緩慢的聲音宛如晴天霹靂般,將常樂炸得丟魂失魄。臉上血色褪盡,如傻子一般怔在了那裏。
太後舒心的籲了口氣,有滋有味的抿了口香茗。
半晌,常樂才將自己散亂的眼神投向太後“你,你不是說你沒有謀害過先皇血脈嗎?啊!”,她狠狠的瞪著太後,忘記了對她的畏懼,忘記了自己的處境,隻知道如果太後說的是真的,那麽那個高高在上的位置上,絕對不會是現在的弘德坐著的。
有個一母同胞的皇兄或是皇弟,自己才是真正尊榮無限的大長公主。
太後哈哈大笑起來,笑得暢快無比,笑得差點流出眼淚“唉,都怪你那個下賤的娘是個蠢貨。你怪得了誰呢?那都是天意呀!一個身懷六甲卻還要爭寵的蠢女人,一個懷有雙胎卻偏偏還想身材玲瓏有致的女人。”太後說的痛快異常,眸子閃閃發亮“自作孽,不可活呀,不勞我動手,她便親手掐斷了自己的青雲路。這是什麽,這是天意,這是天在懲罰她背主!”太後的聲音越來越高亢,擲地有聲。
像一個又一個炸彈一般不斷向常樂扔去,炸得她心神俱裂,血肉模糊,卻逃無可逃。
太後站起來,一步一步走到她麵前“你知道嗎?你也是凶手之一,正是你在你賤人娘的肚子裏跟你哥哥搶食,才讓他剛生下來便氣息奄奄了。加上產婆又忙,一時忘救治,所以,先皇的長子才那樣沒了。”
常樂抬起布滿血絲的雙眼,惡狠狠的瞪向太後“你這個惡毒的……”。
話未說完,方姑姑已利落的甩了一巴掌在她臉上“放肆!”。
常樂被打得傻了,愣了一下,又好似重新有了一絲清明,低下頭不再言語了。
“還有你娘,剛生產的婦人哪,最怕大出血。結果,她因為誤食了一顆九製大黃丸,居然血崩而死了!”,太後慢悠悠的說道,聲音輕快而愉悅。
常樂身子兩晃,癱軟在了地主,宛如死人一般。
太後像看一堆汙泥似的睃了她一眼,對方姑姑道“將她送到他兒子身邊,交待獄婆,兩母子共享一間房,一張床,一餐食。哀家倒要看看,最後活下來的到底是誰?到底是母慈,還是子孝?”。
“是,太後娘娘!”,方姑姑眼皮也不動的應了。
常樂身子戰如糠栗,卻再也吐不出一個字來,隻能用怨恨的眼光剜著太後。
太後欣賞著她恨極卻無奈的表情,哈哈大笑,痛快暢意至極。
宮人拖著麵如死灰的常樂下去了。
太後向屏風後麵瞟了一眼,輕聲道“出來吧!”。
屏風後麵人影一閃,一道金色的身影走了出來,正是張雪瑩。
“不是說累了嗎?怎麽跑到風儀閣來了?”太後笑眯眯的看著她問道,與剛才狠戾的樣子相比,簡直判若兩人。
“您,您別怪我了,我是累了來著,但回去又睡不著,剛走到鳳儀閣便看見常樂長公主被人帶到這裏來了,想、想偷偷瞧瞧熱鬧嘛!我是好奇。”張雪瑩不好意思的說著,挨到太後身邊俯在她肩上。
太後拍了拍她的肩歎息了一聲。
“瑩兒,你可覺得外婆太心狠了一些,畢竟她身上有你外祖父的血液?”,太後突然幽幽問道。
張雪瑩想了一下,搖了搖頭“恩怨分明是人的本性,外婆這樣做,並沒有什麽不對,何談心狠?若不是她們自身不正,又怎會落到今天的地步。”
太後打量著她的神色,微微一笑“你說的很對,恩怨分明才是正理,不可一味殺戮,也不可一味容忍。對居心叵測之人,必下狠手,一擊擊中,否則後患無窮。”
張雪瑩受教的點了點頭。
太後看了看時辰,拉起她的手“走吧,咱們回去。”
張雪瑩柔順的扶著她向慈寧宮走去,外麵的秋風一吹,背後浸濕的衣衫便像冰一般貼在她的肌膚上,使得她暗暗打了個冷戰。
這是有多大的恨,才讓太後做到了“君子報仇,三十年亦不晚哪”!
不但要母親永無天日,活活受罪,還要讓常樂唯一的愛子正是年富力強,應該娶妻生子、建功立業的時候便要沒有希望的活著。
不過,蔣小候落到這樣的結局,她還真是覺得他活該。
他狠心殺死無辜的高盈的時候,可知道有一天他也會命如草芥,求生不能,求死不得?!(……)R12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