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遮麵
梅氏與張雪瑩說了會話後,看了看時辰,便跪在了蒲團上誦起經來,這是她多年的習慣,早晚各一個時辰。
張雪瑩走到小桌邊,從多寶格上拿下文房四寶,認認真真的抄起經書來。
這也是她這幾年養成的習慣,古代晚上沒有什麽娛樂。所以梅氏誦經時,她便在一旁陪著她抄寫經文,久而久之,自己倒是真心喜歡上了。
佛經能讓人感到心靜心安,淡若清泉。
已抄完了《般若波羅蜜多心經》,現在正抄《金剛般若波羅蜜經》,她一邊抄寫,一邊在心中默默背誦。
抄寫完的經書,梅氏會拿到清泉寺供奉,滿七七四十九天後,再派發給信男善女,以積功德。
過了一個時辰後,梅氏睜開了眼睛,多年的習慣讓她自己默算的時間無比準確。
張雪瑩也揉揉酸痛的手臂停了下來。
“瑩兒的字寫得越發娟秀、靈動了,真是字如其人。”梅氏讚歎道“你父親以前便是有名的才子,書畫堪稱一絕,很多達官貴人都曾以重金索取。不過你父親卻是至情至性之人,若他興致所至,便會潑墨揮毫,一氣嗬成,贈予別人。若是他不耐煩你,任你是誰,他也不理的。所以你伯父說他書生氣太重,幸好沒做官。他留給你的字畫卻是少之又少,不知道那些精品流落到何方了。”梅氏有些感慨也有些惋惜地說。
張雪瑩笑了一笑“那幅遮麵想必畫的便是我娘唄,我就喜歡那幅,幸虧他留給了我。”
梅氏笑著輕輕敲了敲她光潔的額頭“胡說,哪有將自己妻子畫像送給別人的?瑩兒你還記得你娘嗎?可惜你的容貌隻有五分像她,她才是真正貌若仙子一般的人物。”梅氏眯起眼,回憶著那具美好而短暫的倩影。
張雪瑩誠實地搖了搖頭“不記得了。”
梅氏愛憐地摟過她“是啊,當時你太小了,隻五歲多呢!可恨二弟,留下一幅你娘的畫像,卻都隻有側麵,看不清全貌。”她惋惜地說。
“或許,他就是不願意讓人知道我娘的樣子。”張雪瑩下意識地說道。
梅氏身子一震,摟緊了她“那咱們就不要讓別人知道。”她慢慢說道,聲音極低極低。
張雪瑩不在乎的點點頭:無所謂啦,沒啥印象。
梅氏看她打了個哈欠便催她去睡覺,她服侍梅氏淨了麵,換過衣衫才向自己的西廂房走去。
回到西廂房,洗漱過後,躺在床上的張雪瑩卻是了無睡意。
她想起自己剛到這個世界的時候,這具身子五歲左右吧,正是玉娘病重的時候。
玉娘是個纖弱精致的人兒,氣質極好。就算是滿麵病容,卻也有一種讓人移不開眼的風華在身上,隻增添了一份惹人愛憐的嬌弱之美而已。
父親張遠愛極了玉娘,整日除了一日三餐與給玉娘熬藥,便是把時間消耗在作畫上。
畫的全是玉娘,盈盈而笑的玉娘、輕蹙煙眉的玉娘、睡著的、醒著的、站著的、坐著的、、、、、、姿態各異、栩栩如生。但是這些畫在玉娘逝世後,全都被張遠流著淚,不舍而無奈的燒毀了。
是的,就是雖不舍卻無奈,如果自己真是一稚嫩孩童,可能分辮不清楚,但這具稚嫩的身子裏藏著一個成熟的靈魂。
無數次,他神情複雜至極地打量著自己“你不怎麽像你娘!可惜!可惜!幸好!幸好!”然後便是流著淚大口喝酒,酩酊大醉。
在玉娘逝世三個月後,他終於一病不起。他看自己的眼光有愧、有憐、有疼,卻也有解脫與迫切。
自己心想,這便是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了!
伯父與伯母總覺得自己可憐,其實自己一點也不覺得。相反,自己反而從那種壓抑與痛苦的氣氛中解脫了出來,跟在張高與梅氏身邊,自己才覺得這是一個正常、幸福而溫馨的家庭。
麵對張遠這個相思入骨、一心隻想與妻子同生共死的人,自己是無力而無助的。
天天看他在那裏醉生夢死、瘋癲癡狂,自己也覺得他死了對大家都好。不是自己薄情涼血,而是因為這世間已經沒有什麽能阻止他一心求死的腳步。就算是自己年幼的女兒也不行,在這方麵,他不是一個負責任與合格的父親,隻是一個癡情的丈夫而已。
伯母見自己一直不曾提及他們,以為自己一則年幼、二則是因為傷感身世,其實,自己對他們隻不過是沒有感情而已。在自己心裏,梅氏才是自己的母親,溫柔、慈愛、善良、大度,為了自己能不惜背上背信棄義的惡名。
想到這裏,她的神情從淡漠變成了柔和,掛著淺淺的笑意睡了過去。
“張媽媽,您一會去外麵采購豆角、茄子的時候,再照上麵買這些東西回來!要多少我都寫清楚了,你照著買便是。”第二天,張雪瑩對正準備出門的張媽媽母子道,遞過去一張紙。張媽媽接過一看,上麵寫著“蠶豆五斤、辣椒十斤、紅花椒一斤、高粱酒兩斤、薑兩斤、蒜兩斤、、、、、、”她疑惑地抬起頭“小姐這是要做什麽呀?還有這上麵的八角、山萘、桂皮、花椒是什麽呀,老奴聽都沒聽說過。”“啊?什麽?居然沒賣這些香料,可我明明看見地頭田間、山上都長得有這些東西呀?!”張雪瑩感到不可思異“難道人們都不知道這些東西能食用。”嗯,怪不得呢,自己從沒在飯菜裏發現這些東西。
本來打算自製點豆瓣醬,做菜、拌飯吃都行,準備在以後買不到疏菜的時候用,誰知連這些佐料都沒有。“那,張媽媽,你先買這上麵有的東西吧,沒有的我再想辦法。”張雪瑩心中暗道:想什麽辦法?明天伯母去高家,自己帶著喜鵲和張貴偷偷溜出去唄。
“哎,好。”張媽媽拿著單子走了,她從不置疑三小姐的話,每次三小姐說什麽夫人總是笑眯眯的答應來著,自己當然肯定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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