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的心事都已沉在海底

如觸礁時就被慌張投擲下的錨

請你且莫再來尋探

且莫在千年之後

在來苦苦追問觸礁的原因

*

所有的痕跡都已被湮滅

所有的線索也早已鏽蝕

仍舊停留在最後一頁的

隻有那一本航海日誌

*

年輕的我在棄船之前

曾含淚寫下

今夜月華如練”

一個熟悉輕柔的聲音在我耳畔輕柔的念著這方短詩,流鶯嫋嫋的輕聲慢語中透著一些淡淡的哀愁。接著那女子低歎一聲,合上書本,我聽見她腳步聲向我移近,跟著我雙唇就有了濕濕的感覺,像是沾了一些水。

我想睜開眼睛,可是這好像不並十分容易辦到。付諸全力後,才有一絲光線進來,我再努力一點,視線終於有點模模糊糊起來。

“司、司琪?”女子輕輕搖晃著我不無激動的確認著:“司琪司琪!你是醒了嗎?”

總算想起,是姐姐安琪的聲音,我這是怎麽了?我費力眨了眨眼睛,總算眼前的一切都清晰起來……白色的房間,空空的,床前還有一些監護的儀器、沒有吊瓶的點滴架,這好像是在醫院裏!我稍偏過頭,就便看見此刻正顯得好興奮的安琪,她的手指還拈著給我喂水的棉簽。她的眼睛發著奇妙的光、雙頰都緋紅了,正滿含期盼地等待我的回應。

“姐姐。”我無力地喚她。

這一聲輕喚,竟使得安琪高興得快要舞了起來,她握起我的手緊緊靠著臉龐又想哭又想笑不知道有多少地激動:“你醒了!醒了!太好了太好了!”她忙的起身按下我床頭的呼叫按鈕,“嘀”聲過後,她迫不及待地對著喇叭喊到:“醫生請快過來28床,我妹妹她醒來了!”

我的心頭不知怎麽回事,好像悶悶的透不過氣了;而且頭還是昏昏沉沉得,一摸,竟然發現纏了很多的紗布!喲,看來我是撞到頭了。我不禁問安琪:“我這是怎麽了?”

安琪坐下我床邊怪嗔道:“別亂動,你已經昏迷了十幾天了……至於你怎麽中毒、怎麽會掉到河裏?我還想問你呢?”

“我中毒?還掉河裏了?怎麽可能……”我簡直不敢相信吃驚得要撐起身子。安琪連忙上前又按下我:“別起來!你十幾天前剛做了手術呢!”

我蹙眉困惑至極,這是在說我嗎?!

安琪對我什麽都好像不知道的表現也存疑惑,但還是告訴我:“對呀,為了救你醫生做了個小手術,就是……截去了你大概三寸長的腸子!不過,你不用擔心,醫生說這是很安全的手術,對日後也基本沒有什麽影響。”

我簡直要被嚇到呆掉,我做過手術了?天哪,我怎麽能一點都不知道呢!安琪真的是在說我的事嗎?我的頭簡直痛得要裂!安琪見我痛苦忙撲上前來安撫我:“好了好了,你快別想了,這些細節我日後和你再講,你剛醒來先不要操那麽多心!”

“那我的包呢?”我忽然想起的問。

安琪迷惑的搖搖頭:“什麽包?你有包嗎?你被人發現送來的時候……”她頓了一頓,才說:“身邊沒有包啊!”

我聽到她這麽說,一下就氣餒了:“糟糕,我剛買了一套化妝品準備過兩天你過生日送你呢!都還在包裏了呢。”

“我的生日?”安琪貌似非常震驚地問我。

我疑惑的看著安琪,不會吧,又忘了自己的生日了!每次都會忘記,對工作也太熱情了點吧!

正想提醒她時門被推開了,一個高高的陌生年輕男人走了進來。他見我醒來了都愣了一下!安琪連忙高興的跑近他興奮地告之了我醒來的事情。聽聞之後,顯然那帥哥也十分地為安琪開心。

這男人是誰?高高的個子、健碩的體格、還有那輪廓分明的五官、洋氣休閑的穿衣品味再加上有點卷舌的國語發音,怎麽看……都好像是個ABC。

安琪看出了我的疑惑,拉住他向我介紹:“司琪,他叫任耀輝,你叫他vicent就可以了。他是我工作組裏的同事,嗯,是個美國華裔。”

說到“同事”,vicent的嘴角無奈的上撇了下。他的這個小動作全都被我看在了眼裏,我這個姐姐呀,明明心裏都已經接受了人家、都願意拉著人家的手了卻還是嘴上不肯承認!不過,奇怪,她如此親近的同事我怎麽一點印象都沒有?!

喔!我抱起頭來……怎麽一想東西腦子就鑽心的疼啊!

“天哪天哪!你怎麽了?”安琪俯下身子不知所措的問我。恰巧這是一眾醫生護士都趕了過來。

“家屬讓一下,讓我先看看!”一個看上去就很資深的醫師上前,他先是觀察了下監護儀器,又拿聽診器聽了下我的心髒。接著就叫我按他的指令動手指、抬手、動腿……我一係列都完成得很好,直到他開始問:“你還記得自己叫什麽嗎?”他又一指安琪和vicnt:“他們兩個你還有印象嗎?”

我看了看安琪和vicent:“我叫唐司琪,她是我姐姐,那個……他我就不認識了。”

“醫生,她的確就不認識vicent的,今天是他們第一次見!”安琪怕我的回答讓醫生錯誤判斷忙忙向那醫生解釋。

他醫生點點頭,又向我問到:“那你記得自己是怎麽落水的,在什麽地方落水的嗎?”

“落水?”我很茫然,好像並不知道有這回事啊,我仔細一想,我大叫一聲,居然頭痛欲裂!

“好好,”醫生安撫了我,繼續說:“那換個問題,你能記得的最後一件事是什麽?”

我記得得最後一件事?我的頭又隱隱的痛了,我摸著腦門不確定地說:“我記得……我好像是剛去百貨公司買了一套化妝品,因為,過兩天就是我姐姐25歲的生日了。”

醫生聽完,就看著我姐姐等待她的確認。我也看向安琪,卻見她震驚無比的愣著,嘴唇蠕蠕但又說不出話來。

“安琪!”vicent在一旁輕聲喚了下她,她才回過神來。

醫生也似看出了不妥的地方,就問安琪:“她說得對嗎?”

安琪的眼神有些慌張,不知道該看醫生還是該看我了。最後,她還是看著我,遲遲的說:“司琪,我、我哪要過生日啊……而且,我已經27歲了!”

什麽?我沒聽錯吧!難道是我之前翻錯了日曆?!可是,就算翻錯了日曆,那我也不至於連安琪多少歲了都搞錯吧!

“張護士,準備一下,等一下送病人去再做個腦部掃描!”醫生見此立刻就對身邊的護士囑咐。那護士也十分認真的答應了。

繼而,醫生又對安琪、我還有vicent說:“你們不用過多擔心,她的身體恢複得非常順利。之前看到的那塊淤血看來也沒有對她的行為能力造成損害,不過,我們現在懷疑她可能會有局部失憶的症狀,你們要做好心理準備。”

失憶?!

安琪也發怔了,這時vicent心領神會的問醫生:“那下麵我們要怎麽做?”

醫生沉吟了一下,說:“先再做個檢查吧,等片子出來再說!”之後,他又囑咐了一些話才領了幾個護士出去了。

我將眼睛瞟向安琪,失憶?我剛才說的都不對嗎,我小心的問安琪:“安琪呀,現在的日期是多少呀?”

安琪好像也不是很了的樣子,Vicent適時的將手機拿過給她看了一眼,隻聽安琪簡直就像勉強似的告訴我:“2012年12月11號。”

什麽!怎麽會這樣?已經2012年了,而且就是2012年也沒幾天都過完了!可是……可是我記得的日子應該是在2010年的4月份呀!

*

*

*

2012年11月28日,農曆十月十五,是安琪他們說我從水裏被救起的日子。

十月十五,為什麽這個日子我覺得很特別?可是,又想不出什麽頭緒……

真不敢相信,我居然失憶了!雖然不是全部,但是這無端端不見的一段記憶還是令我覺得十分的惶恐!我真的失憶了嗎?還是大家都在騙我呢!但是醫生檢查室的日曆我也看了、安琪和vicent的手機也看了、甚至連看電視都是為了專門看播音員說今天是哪年哪月哪號……一切都又在明確告訴我現在是2012年的12月了!我真的丟失了一段時間!而且我真的想不起來我究竟在這段時間裏的任何事情!這種體驗著實無比的令我不安!

我從醫院回家已經一個月了,其實我也有很多疑惑的地方。看著這個屬於我和安琪的熟悉的家,我覺得我好像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回來住了!家裏的陳設太大的變化倒是沒有哦,但是一些小的東西比如洗澡的花灑、客廳的窗簾、家裏用的筷子都換過了,唯獨我的寢室卻沒有一丁點、甚至一絲一毫的改變,房間裏的一切完全和我記憶中最後的樣子一模一樣!衣櫃裏的衣服、就連襪子都沒有添加過一雙……這也太不正常也足夠讓我困惑了!

安琪和我說10年的時候玉樹那裏發生了一次大地震,她說我當時非常同情那裏幸存下的孩子,於是就做了誌願者到那邊去教孩子跳舞了。這一去就是整整的兩年多,直到我中毒落水被人送去醫院……還好,大院裏有個鄰居大媽在那所醫院裏做保潔認出了我,安琪她這才知道了我的消息!

安琪說的這一些,我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而且我覺得這根本就像是個謊言,有太多太多漏洞的謊言……隻是我現在都失憶了,也說不出倒底是破綻在哪裏……

啪,安琪將我筆記本電腦按合上了。她歎氣的看了看已經接連無數天窩在沙發上看電腦的我,說:“休息一下吧,不要太勉強自己了!”

我拿過個抱枕放在心口:“我已經看了好多好多關於玉樹地震誌願者的紀錄片、相冊和新聞……可是一點對我記憶的刺激都沒有!醫生不是說嘛,多接觸一些與過去生活相關的東西會對我的記憶力恢複有好處嗎?為什麽我看到這些東西都覺得很陌生呢!我真的有去做過誌願者嗎?!”

安琪好像也很糾結,她坐下我身邊拍拍我的肩膀說:“別灰心,醫生說這恢複的時間可短可長,隻要按時吃藥、堅持多回顧過去的東西……將來還是有機會完全想起來的!”

“會嗎?”我真的十分懷疑!我忽然一個激靈說:“安琪,我當時有沒有和什麽朋友一起去啊、或者有沒有給你打過什麽讓你印象非常深的電話啊!對了,我和你平時都怎麽聯絡呀?是網絡聊天、還是打電話、還是寫信啊?”

安琪一下被問住了,她呆在那裏想了很久才吞吐地說:“其實……我們這兩年裏的聯絡基本沒有。”

“沒有聯絡!”這個,不太可能吧。

安琪背過臉去,說:“最初你去玉樹的時候,工作非常忙根本時間和我打電話……後來,後來我陸續參加了很多研究所的考古工作。國內國外的都不是很方便了,嗯,呃,這個vicent可以給我作證的!”

我掉頭朝安琪的眼光看去,隻見vicent剛好從廚房拌好了沙拉給我們端出來,顯然他也聽到了我們的對話。我疑問地看著vicent,他尷尬的一笑,答到:“哦,是呀!我們考古的地方大多信號都不好,手機都沒有用更沒有網路了!”

“唉!”我掉轉過身來,對天長歎:“這麽久了,我的記憶一點都沒有進展,要不,我再去玉樹那邊一趟吧,深入其境也許就……”

“不,千萬不要!”安琪卻近似衝動地打斷我。見我不解其意,她忙微笑著勸說我:“嗯,你的體力哪裏夠你去那麽遠的地方折騰啊……再說,我是絕對不放心的!記憶的事情還要慢慢來治療,倒是你看看你,這次回來後成天的總是一副鬱鬱寡歡的樣子,如果……如果你實在要出去走走的話,我和vicent下個禮拜要去南京聽一個演說,要不我帶你去玩玩,我也難得有時間!南京還是有很多地方可以玩的,倒時候我們好好陪陪你!”安琪朝vicent瞟了瞟眼睛,希望他也加入說服我。

Vicent倒也領會得很快,馬上走過來附和:“是啊,不要總是悶在家裏。出去看看山水、轉一轉、心情變好了也許對病情也有幫助的!”

說來也奇怪,我好像從醫院睜開眼開始心情就高興不起來,好像總是沒來由的有點兒難過、悲傷、痛苦……唉,具體的我也描述不起來,我估摸著也許這算是失憶的症候群吧!看著安琪和vicent共同的熱情提議,我真有點不好意思拒絕,心中也覺得他們說得有點道理,散散心也許會好點。

於是便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