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沒見過這麽大的宴客場麵,光是伺候宴席的傭人估計都有一兩百人了。現在客人已陸續入座、我們擺桌的節奏更加快了。
漢末時期的宴席都是一人一條桌,所以給每個桌子放碗筷、水果、酒水就變成一個好繁瑣的事情。真不知道為什麽就不能十來個人一桌團起來吃,那樣又熱鬧又省事!
我端著一個好大好重的木盤裏麵全是水果,前麵的侍女從我的盤裏取一個兩個水果依次放在各個桌上。大姐,能不能請你速度快點,我的手好痛、真的搬不動啦!我在心中慢慢祈禱。
“驚雲。”忽聽得有人輕聲喊我,我隨聲看去,是甘寧。見他意欲動身朝我這兒來,我趕緊皺眉搖頭製止他。怎麽說現在我也隻是個卑微的戰俘轉奴婢,而他這次可是立了戰功的大將,光我倆這身份上就差了十萬八千裏!現在廳內客人已經坐了那麽多,眾目睽睽之下他跑來跟我搭訕或者幫我捧東西之類的,不引起圍觀才怪!
甘寧不無擔心地看著我,我重重地使了眼色、一下下點頭他才遲疑地坐下。
“你怎麽傻站著,快跟上!”和甘寧交流間,擺桌的侍女已經走到我前麵兩桌。
“哦,來了!”我趕緊轉移回注意力。
啊!
腳下突然一絆,天!這不合身的裙子有點太長了。我重心不穩向前栽去,手中的盤子不由控製地一下向前傾斜摔去。
嘣……
恰在此時,一雙手適時穩妥地扶住了果盤,也穩住了我身子。
謝謝,我心裏直呼好險。
一抬頭,我的天!
他、他、他……眼前這人竟是孔明!!他與我不過一臂的距離!
我睜著大眼看著扶我的來人傻傻呆住,居然……居然是孔明!我是不是在做夢?隻見他依舊一襲純白的衣衫、外罩一淡色山水的紗衣,襯上他那白皙透亮的肌膚簡直幹淨美得像個仙女!啊不,是仙男!
他的嘴角掛著一絲禮貌的、安撫的微笑。
我依舊怔怔地睜大眼睛看著他,簡直都不會眨眼了,喉嚨更像被什麽東西哽住發不出任何聲音。
“小心點。”他鬆開手提醒我。
我的心被提得三丈高,想喊他什麽,卻隻會盯著他語塞卻說不出話來。
見我這副怪模樣,孔明仿佛早已經習慣。他不以為意的揚揚嘴角、隨之沒再多言便翩翩地轉身與我擦身而去了。
他沒認出我……我緩緩回過身,看著他欣長的背影忽然覺得恍如隔世。一年前在許昌城前我們各自乘著烏篷互別的場景又在腦海重現……他果然認不出我,所以那日他才說將來一定要我先認他啊!
悉悉索索的繼續忙著,忙活中才知道今天是孫權和所有江東主要領導宴請劉備集團慶祝赤壁之戰大勝曹操的慶功宴。
這就難怪會在這裏能看見孔明了!不過,這麽說我就能看見什麽劉備、張飛、關雲長了哦,哎呀,暈了暈了暈了!這是真人版三國演義嗎麽?!
午宴終於在孫權和徐夫人(也就是他的正室)落座後開始。
說實話劉備張飛關雲長的認也不認識、更加看都看不見了。不過,這些對我而言都不是很重要的。我站在大廳離他很遠很遠的地方,這一刻,我忽然覺得自己比當時在許昌時離他還要遠!這個地方顯然沒有我的位置,強大的壓迫感使我要離開這個大廳,但是心中又有另一股力量,無論我再怎麽克製自己但還是忍不住要朝廳堂高處那個人看去。
可是一看到那日日夜夜朝思暮想的那個身影,昨晚那些我不喜歡的親昵畫麵就又在眼前飄來飄去的,然後就有氣血朝腦門衝,真是種煎熬啊……
算了,又不是隻能看孫權!我深呼吸調整好情緒對自己說,不是還有孔明嗎?我來看看孔明坐哪裏,這樣轉換下注意力就不會老想著那些香曖昧場麵了。
我的目光在一排排桌子與人中搜尋——
哈!被我找到了,就在那裏!不一會兒我便終於在人群中找到了一身白衣、氣質突出、氣場獨特的孔明,說真的找他一點都不難,隻能怪他實在是清麗脫俗得太紮眼了。
咦?孔明在幹嗎呀?!我仔細看去。
隻見他心不在焉也不知道有沒有聽孫權與劉備的那些官場交流,隻顧一次次的往酒盞裏倒喝的,不一會兒那裝不了多少酒的壺就空了,他拿開壺蓋反過來將壺倒倒也倒不出一點來,看樣子有些鬱悶了。
嗬,我掩嘴輕笑。
我從後台重新拿了一壺酒小心穿過一排排酒桌來到孔明桌前。
我跪下身、一手提壺一手拂袖默默為他的杯盞中斟進一股香醇的美酒。斟滿後,我端的直好身子兩手將酒盞畢恭畢敬的捧到他麵前。
他看著我,認出我是之前跌倒的女孩,莞爾一笑點頭扶過酒盞一飲而下。
飲畢,他又將空盞遞我。我睜大眼睛疑問,難道他還要?!這麽重要的場合他該不想來一場宿醉吧!
我放下他的酒杯,自作主張提起桌邊的一壺茶將酒盞中斟滿後捧與他。
他眉頭微蹙有些不高興,正考慮著要不要接。
“孔明,”我雙手捧茶輕聲對他說:“我是盟兒。”
在我一喊他的孔明的時候,他的眉頭就輕挑了下,再到我說自己是盟兒時他的星眸都要蹦出火花來了!
孔明咽了咽突然感覺發澀的喉嚨,定定地呆住、目光掃描過我臉上每一平方毫米的紋理,這回換他一言不發了!
難道他認不出我了?記不起“盟兒”這個名字了嗎?
“步驚雲啊!”我再進一步提醒,他會不會對這個名字更有印象點呢?!
孔明忽然激動地一把握住我捧茶的雙手,
“是你……”孔明的聲音輕細而顫抖,仿佛隻夠他自己聽到。
我被他的情緒感染,異常激動地點頭。
就在這時,
“這次多虧得……”在高堂上洋洋灑灑發言的孫權突然停住、頓時整個大廳鴉雀無聲。
等我和孔明發現這一變化時,左右看看、才發現一整個大廳的幾百號人都順著孫權的目光看著我和孔明!看著我們這兩個握著雙手、四目相對的人。
剛才甘寧要來幫我我怕被圍觀,現在真的被圍觀了!
我像做錯事般縮回手,眼神朝孫權瞥去,隻見他麵色鐵青、不言而怒地看著我和孔明。糟了!我心中暗想,不知道他又會想成什麽樣子。
都不敢再看孔明一眼了,我知趣的低頭起身退去,真想找個地洞鑽進去啊!孫權你是不是也太誇張了點啊,就算看到我和孔明握手讓你浮想聯翩也不用把話都突然停下不說吧,真是難堪死了。這樣不是讓來賓更多疑惑……
“快下去!快下去!”退到邊邊,管事一早跑上前來對我嗬斥。
我連連點頭欠身連退帶跑的逃了出去!
啊!
一連跑了好久才停下。哎呀,幸好叫我出來了,不然我也不知道怎麽才能收場,剛才的詭異氣氛真的都快令人窒息了。
我突然後悔起來,真是太不會控製自己了!我怎麽可以在剛剛那個場合跟孔明相認呢?如果不那麽多嘴,就不會有剛才那種尷尬了呀!
不過,
看孫權的那麽突兀的表現,那中震驚是在意我和孔明的竊竊私語嗎?想到這裏嘴角居然不自覺的上揚了,哎呀,我這是怎麽了?怎麽感覺有點犯賤呀!
不過犯賤就犯賤吧,真的沒辦法控製自己那麽想!他應該還是在乎我的吧,如果還可以妄想一下的話——他會不會對我還有一點愛呢……
雖然做奴婢後孫權沒來看過我或者懲罰過我,好像就當我沒出現過或者是個真的魚目混珠的人一樣,但是我不信,我不相信他真的就將我忘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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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怦怦跳地回到住處,凳子還沒坐熱,門“咚”的一聲被硬生生撞開。
我驚得立起,一看,是怒氣衝衝的管事。
“大人……”
“你閉嘴!”未等我開口,管事大喝一聲打斷,他指著我的手氣得上下搖晃:“你是幹什麽吃的?剛才那是什麽場合,你也敢在那裏**獻媚?!自以為有幾分姿色是嗎?不想在這裏吃苦受累想找個高枝攀附攀附?”
“大人,你怎麽可以這麽說我?”我詫異極了,爭辯:“我和你想得不一樣,我和這個先生那是之前認識的!”
“你認識?”管事滿臉嘲諷:“你是曹操那狗賊帳下混吃的狗,你認識諸葛先生?你騙誰啊!”
我嘖嘴,說:“大人,我之前沒有見過你。我相信你一定是這一年半內才做的管事,所以你不認識我。我是……”我突然停住,我是什麽呢?我自己卡住不知道是否說下去。
見我停住,管事探問:“是什麽?”
“我……”我糾結著就是說不出來。唉,說了有什麽用呢。
“哼!”管事振身拂袖:“你是再嘲笑本官資曆尚淺嗎?”
我雙手連搖不止:“不不不不,我絕不敢是這個意思!”
“你膽子不小,還敢自稱‘我’啊‘我’的。你敬酒不吃吃罰酒!”他鼻子冷笑,厲害地說:“你不是愛招惹狂風浪蝶嗎?嗬,從今晚起你不用在這呆了,收拾收拾,馬上去軍營!”
“去軍營?”我茫然。
“軍營裏正好要一些軍妓,你這浪蛾子就去吧~”管事陰陽怪氣地說。
“軍妓……”我震驚而慌張:“大人,不可以的……真的不可以,你是嚇我的對嗎?”
“嚇你?哼,本官沒有那樣的心情,你趕快收拾、馬上就有人帶你走!”他不容置疑、說完就要走。
我意識到事態嚴重一把拉住他衣袖“噗通”跪下哀求:“大人……大人我知道錯了,我啊不,奴婢不該給你惹麻煩,求求你了,不要讓奴婢去軍營!奴婢下次不敢了、我真的不敢了!”
管事不耐煩的推曩我。我將他抓得更緊,哭泣著繼續哀求:“大人,再給奴婢一次機會,真的不會再有下次了,奴婢一定規規矩矩的做事,不會有什麽非分之想了,求你、求求你了……”
他用力一推我將我掀落在地,怒斥:“現在知道晚了!就憑你一個俘虜當個軍妓也是你的造化!”他扔下這句話,頭也不回的就走了。
軍妓……
怎麽辦?怎麽辦呢?誰可以救我?
孫權他不認我,也沒有人知道我在這裏……
我蜷坐在地上抱著膝蓋,瑟瑟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