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說下午才到的嗎?不過現在來了更好,這會兒正是見證奇跡的時刻呢。

曹操微醺著眼睛看我,我猜他一定認不出我來,於是我隻是笑著卻不發出聲音,看他能不能認出我來。我燦若桃李地笑著,曹操微笑始終定在臉上,沒想到他竟然也會這樣純粹地笑。

等了又等,他都沒有下一步反應,我終於失去耐心開心地在他麵前蹦起來:“哈哈,居然連主公都看不出來!我是孫靉呀!”我拍拍這寶貝的臉蛋得意洋洋:“怎麽樣,我是不是特別漂亮?嗬嗬,不瞞你說我自己都認不出來呢!”

曹操點點頭,他欣賞的目光依舊流連在我的臉龐,這一刻的時間變得十分十分的緩慢。就在這幾秒之中,我察覺他這溫煦的目光似乎和以往有著些許的不同!我盯著他,卻又說不出這哪有的不同,隻就直覺心就忐忑不安起來。

“華大夫果然是天下難得的神醫,曹某真是大開眼界不得不服!”恢複往常的曹操對華佗不吝嗇地誇獎。

華佗卻畢恭畢敬、誠惶誠恐起來,他難以平複心情顫巍巍地走到曹操麵前,深深跪下身去雙手匐地慟哭出聲:“丞相啊,老朽曆時一年苦心思索終於使孫姑娘得還舊貌!望丞相不要忘記當日承諾,為老朽複述畢生心血《青囊經》啊!”

華佗哭天搶地的聲音穿透著在場每個人的心,這是一種多麽錐心地乞求啊!隻看他這姿態、隻聽這聲調,就知華佗他在這世上所求的也隻有這一件事了。

一心一意的想要一樣東西,是種什麽樣的感覺?

曹操的眉頭一蹙,華佗匍匐在地上沒有看見,可是他這一閃而過厭惡的神情全部被我看在了眼裏。

曹操不會給他寫《青囊經》!!

我心中有個聲音這麽肯定的說。

我的心瞬間瓦涼瓦涼,也有那麽點失望與酸楚。雖然不知道這究竟是為什麽,但是一種被欺騙的感覺也波及到了我!我把自己放在華佗的位置,覺得心裏好堵……

可曹操立時堆出了和藹的笑顏,他伸手扶起華佗安慰道:“華大夫寬心,這個要慢慢來!”華佗起身老淚縱橫地望著曹操,眼中的祈求溢於言表,看了真叫人心痛。

徐庶躬身上來參拜:“主公駕臨寒舍,元直有失遠迎!”

“哈哈哈!”曹操朗聲大笑:“你這兒可不是寒舍,有如此的佳人在此真是蓬蓽生輝哪!”曹操和徐庶一起看向我,在他們讚許的目光下我忍不住甜甜笑起來。

*

*

*

開心了幾天,發熱的腦子稍微冷靜了下來。

這一年,我和蓉蓉很少去提江東的人或者事,默認那是我們一個隱瞞很深的秘密。日子流水一樣的過,有時候我也會恍惚,過去的事情真的是有發生過嗎?!但每每自己這麽恍惚的時候又想抽自己兩下!我知道我曾經造成的傷害還等待我去彌補……往往想到此處時都太心痛,平日是想也不敢多想。

但如今,終於到了我履行承諾的時候了,我一刻都不能等,我要去證明我不會負他!我挑了個時間和蓉蓉說:“蓉蓉,這裏我們不能呆了,我們現在準備回江東!”

正在用雞毛撣撣塵的蓉蓉不由一愣停下了手中的活兒。她有些慌張地說:“我們在這裏不是還好嗎?不是還要等丞相給華大夫寫《青囊經》嗎?”

蓉蓉的言辭中透著許多不舍走的意思,我便問她:“你是不想走了對嗎?”

蓉蓉連連否認,我瞄著眼睛說:“嗯,徐大人真是個不錯的人。文采風流又生得好看,待人溫柔又彬彬有禮,看了真叫人喜歡。”

蓉蓉過來推我:“小姐你在說什麽呀!這會兒關徐大人什麽事了……”

我一笑:“算了,你留在這兒。我一個人走還方便點,你知道的我是必須要回主上身邊去的!至於你嘛……”我調侃她:“女大不中留啊!”

“你,”我越說蓉蓉越氣急,臉都通紅了起來:“總是調侃我!我隻是說要等丞相寫好青囊經,你看現在華先生每天都往這兒跑,我們想走哪那麽容易?”

聽到此,我苦笑,唉,《青囊經》?曹操明擺著就是騙華佗的,當初先答應他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讓他治了我的臉再說!過目不忘?世上有這號子人嗎?!

正聊著,徐庶走了過來,原來是喊我去吃午飯。

我瞅瞅蓉蓉試探徐庶:“徐大人啊,你看我們家蓉蓉多乖巧啊!這屋子收拾得多幹淨!哪天把她跟了你吧,你們都那麽愛幹淨應該比較處得來!”

蓉蓉目瞪口呆,上來連捂我的嘴巴:“小姐你瘋了不成?!真是羞死人了!”

徐庶垂首啞然失笑,說了句話卻差點噎死我,他說:“可惜鄙人的心在十年前就交與他人了!”

十年?我狐疑,他明明還沒娶親啊!問他:“那你怎麽不娶你的心上人啊?”

徐庶搖搖頭:“我隻能仰慕他,隻求能為他做一點事情就很好了。”他說這話時,神情無比淒然,想是一點也不假的。我看向蓉蓉,她的失望就如同寫在了臉上,眼神黯然地望著徐庶。

“哦?”我好奇:“這世上有什麽隻能仰慕的人,你這麽俊朗又文雅多數的女人見了你還是要動心的!你怎麽試也不試一下就放棄了?莫非他是個男人?!”我盯著徐庶忽然想起了孔明,嘿嘿!如果是孔明的話,那的確是有可能啊!

“哈哈哈哈!”徐庶爽朗大笑,卻提醒我:“還是去吃飯吧!”

隱私隱私啊,算了俺不多管了!還是吃飯要緊。

我和徐庶、還有徐庶的娘親一起共進午餐。一頓飯的功夫,徐庶卻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我幾次想開口問他,但不知怎樣才開得了口,隻得一直忍在那裏。

撤下碗筷,我們三人如往常一起去到內廳喝茶。剛扶徐母坐下,徐庶便撲通跪在徐母麵前,著實出人意料。

“母親,曹丞相命孩兒南下督察水軍,這次推辭不得,孩兒不能再留在母親身邊了。”徐庶說到此已是熱淚漣漣,想他的確是個孝子,當日為了母親來到曹營,想必不能侍奉至親對他而言是最為難的事了。

“孩兒快起!”徐母扶起徐庶:“男兒為國效力,理所應當,為母不會不知!”

徐母為徐庶拭去眼淚問:“主公意欲南下攻擊孫吳?”

徐庶點頭。

徐母頗有些見地,她擔心的問到:“那孫權水師由甘寧督訓,那甘寧是何等人也,怕是不易取得,我兒事事要萬般小心!”

孫權!

甘寧!

……

好象是幾萬年前的名字哦,是以前深深埋在心裏的昵稱,可如今竟真真切切聽到有人在我耳邊提起了!是熟悉的,卻又仿佛是陌生的……卻是能一下子就捶痛了我的心口。

“母親,曹丞相定要讓孫姑娘隨行……”徐庶突然這麽說,我心中一驚。

徐母也很詫異:“這是為何?”

隻見徐庶不語,似乎有些話難以啟齒,他的神情似乎在說有些話也不用說了

“哦!這隻是他的托辭罷了。隻怕多數還是為了孫姑娘,這也是他一貫而已。”徐母點頭,看向我,驚問:“靉兒你為何麵色如此蒼白?”

我豈止是麵色蒼白,我腦袋此時已經一片空白,剛才徐母和徐庶的對話我一個字都沒聽見。真的,有好長好長的時間都沒有人在我麵前提過“孫權”這兩個字了,我的感覺都好似要恢複到他隻是個曆史人物而已了。

可是剛剛徐庶明明提到了,孫權,孫權……是我的夫君——孫仲謀麽?是那個在城門下認出我、在新婚夜刺傷自己的孫權嗎……好象有很多很多的回憶都在一刹那被喚醒,排山倒海般的淹沒我,讓我不能呼吸。

“孫姑娘……你還好嗎?”徐庶過來輕搖我。

“啊?”我反應過來,自覺失態,連忙掩飾:“沒什麽。”

“主公的意思不用多猜,一切順其自然吧。”徐庶安慰自己也安慰我。

“嗯。”我木然的應允。

徐庶朝我笑笑,大家都是前途未卜隻好以此互相鼓勵支持。

*

*

*

我就這樣上了賊船。

徐庶和我們開拔的時候,華佗在徐府門前呼天搶地、歇斯底裏的大哭特鬧了一番。他終於在最後時刻認識到了曹操的騙局。

太殘忍了,真是太殘忍了……那畢竟是有恩與我的一個老者,看見他最後一副老淚縱橫的瘋瘋癡癡的樣子,我也自恨地覺得自己簡直也是一個幫凶!

我走了,《青囊經》他又沒有得到,這個打擊對華佗無疑是致命的。果然,不出半個月,就傳來了華佗抑鬱而終的消息。一個我該千恩萬謝的人,從此我再也沒有報答他的機會了!我好害怕,害怕得幾夜都睡不著,總夢見他哭著來問我要《青囊經》!

啊,為什麽,為什麽曹操就能這麽心安理得地去欺騙他呢?!

隨著徐庶來到荊州水師已經一月有餘,船一直往東行去,我的心也一天天的激動不安起來。

江東!而今提到這個詞我都要深吸一口氣,今天我再一次出來到江麵放寄思船,舟船之上隻有它打發無聊了。我知道我每天都在已幾十裏的速度向那個故地靠近,那種煎熬的感覺越來越強烈,是想望又不敢望。有時候自己會一連看著江東半天,有時又情願一整天天呆在船倉內,也不敢再向東看一眼。

那個我曾幾何時決然要離開的地方,現在居然又似被命運作弄地踏上歸航……

“小姐,今天怎麽放這麽多寄思船?”蓉蓉奇怪地問。

“哦,”我掩飾著:“最近也不知道怎的,特別思念我的姐姐,不知不覺就寫了好些話。”

“原來是這樣。”蓉蓉明白地點點頭,小心地為我在水中放著小船:“小姐,這曹軍的紙張真好,好象特別硬。折過那麽多小船,這個紙最合適。”

“是呀,在我們家鄉還有一種專門防水的紙,要是用那種紙的折的話,估計半年都不會透呢!”誰不說俺家鄉好呀,我有多久沒想你了,安琪!如果這些船真的都能飄到你的夢裏那該多好,這樣我的心多少也有些慰藉吧。

“蓉蓉”我突然想問:“徐公子好象有三四天沒來了吧,等下我們回去找找他吧!”

“好的!”蓉蓉應允。

收拾好籃子回到船艙,打開艙門卻見曹操一人正在內裏坐著。

“主公!”我和蓉蓉驚惶之餘異口同聲欠身請安。

曹操趕忙過來扶我,他一點也不生分扶著我的手,我覺得有點唐突,連忙縮手。

我向左右看去,問:“徐庶今天怎麽沒有和主公一起來嗎?”按照平時的情況,徐庶和曹操都會同來。

“哦,我已經派他去守護長安了。”曹操倒很平淡地說。

“什麽?!”我大驚,手中的籃子也掉到地上:“他走了?剛走嗎,我還來得及趕上嗎?”

“你不用去追趕,此乃本公特意而為。如今他已操習水軍鍛煉得不錯,該委以他更重的任務了!”曹操居然說得義正言辭。他忽然朝蓉蓉一使眼色,蓉蓉腳步挪了又挪懾於他的威嚴,還是無奈而知趣地退下了。我想去拉她,被曹操一臂擋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