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吹漸,全城白茫茫地一片。落雪將一切生活的色彩遮掩,這世界顯出難得的孤寂與單純。

曆史會在這裏改變嗎?

那些橫亙在時間裏的人和事會何去何從呢?

我的心惶恐著。

“關羽就被押在這裏麵嗎?”遠遠站在一所牢獄外,我裹緊衣袍問著陪同著我的甘寧。

甘寧理了理手中的馬韁,點點頭。

我心中擔憂無限,想到什麽竟都就悠悠地說了出來:“這個英雄末路的確是好生淒涼啊……如果我什麽都不知道我也是不想他真死掉的,可是,這隻是如果……我現在好擔心他會活下來,特別的糾結。有時候我真的想大家都自由一點,為什麽我要知道那麽多,讓你們都受在桎梏之中?!”

甘寧一手按在我的肩頭搖了搖,勸慰道:“夫人自身已是受命運桎梏之人,又何出此言呀!眼前徒勞地擔心前路倒不如還是相信主上吧!主上英明縝密定能保得兩全之策,或許此刻主上就已安妥好關羽父子何去何從了!”

聽他此言我望向那所遠遠的牢獄,搖搖頭:“兩全?這該有多難呀……眼下時間又緊迫,明天孔明就要來接人了,唉——其實我沒中毒,最簡單的事情就是不要管了,誅了關羽父子,一切就都安了。可是,這樣又就對不住孔明了……”

甘寧片刻沉吟,隻說:“別多想了,這並不是夫人能左右的。主上必定有他的想法,再者……諸葛先生賭的正是主上對夫人的愛,主上又怎麽能自己認輸呢?”

我品了品了他的話,終究眯眼皺眉問道:“有時候我並不知道你們為什麽會這麽想。”我將雙手合掌放在心口祈禱:“我現在隻求一切都能按曆史的發展來,最好不要改變什麽。關羽……你誰都莫怪,這次本就是該你謝幕的時刻啊!”

“吱——”

正和甘寧說著,牢獄的門從內被拉開了。一路侍衛分作兩隊魚貫而出在監所門邊次序有第地列好。

我伸長了脖子去看。隻見一個身形熟悉的老法師從門裏跨了出來——

是濟雲!

我的心漏跳一拍!我沒看錯,居然真的是濟雲、啊不!應該說是他的這一世!就是以前還在曹營的時候有過一麵之緣的老和尚。

他的眉眼和濟雲是如此的相似,他的這一世生得和濟雲幾乎就是一模一樣的!我木木看著從門裏踱出的老法師,看著他老則老矣卻依舊步履玲瓏的樣子,淚水就一下子彌漫了我的雙眼。

跟著他,孫權也走了出來。他們在門口停住,孫權親切而敬仰地和法師說著什麽,我遠遠的看著,他們似乎是在告別。

接著門裏又走出來一個小和尚,天哪,我揉揉眼睛、居然是觀頂寺的元淨小和尚。怎麽回事?怎麽這個老法師還有元淨會出現在這裏?

不過半分鍾,一切的答案都明了了。

隻見門裏最後蹣跚地走出了兩個和尚——一老一少,雖是光頭、卻還是一身囚服的模樣!

我好像有一點點的明白了……

正在這時,孫權的目光找到了我。他對我微微一笑,朝我擺手讓我走過去。

木木間我就來到了他們中間。我的眼神自然不能移動地看向那一老一少還穿著囚服的和尚——年老的那一位依然保留著他那足夠羨煞世人的美髯,眉眼間我依然認得。這——不正是劉備的前將軍關羽嗎?我看著關羽遲遲不敢相認,吞吞吐吐道:“關將軍……”

“不敢當……”關羽黯然地背過頭去,他顯然還自有一股子難消的傲氣。我再看向那年輕一點的新僧,臉脖上還存有戎場上的些些傷痕,他必定就是關羽的兒子關平吧。

我將目光重又移到那法師,那和濟雲幾乎一模一樣的法師啊!我的嘴巴都好像口吃了,笨拙地問道:“法、法師、您好……嗎?”

“阿彌陀佛——”老法師倒是非常爽朗的笑了起來,他滿意地對我說道:“施主畢定就是主上日思夜想的人了,此番見到您老衲就知他朝此身必然是得道圓滿了。”

往事越千年,我百感交集地點點頭,我自然知道他所說的是哪樁事情。

老法師徑自吟道:“孫將軍,您十多年前曾庇護過西方前來的一位傳經高僧和其眾弟子,此後種種都是因果善報啊。善哉善哉!”

孫權聽此這才頓悟,幾乎感激涕零道:“聽君一言話,今日耳暫明。那是在越西的那一回吧!當年隻是舉手之勞未曾想如今竟受此恩德啊!晚生一直疑惑為何總受上天眷顧,緣來為此!看來世間真有如來啊!大師,在下日後定會在我東吳之地廣興佛教,但願能讓更多百姓向善受福!”

老法師暢懷大笑:“阿彌陀佛,如此甚好!”他將眼神落定我身上,意味深長地說道:“所以我佛慈悲乃償您夙願啊!”

孫權與我深情相視點點頭,各自明了。

“哈哈”法師大笑,喚道:“元淨、元空、元了!我們就此別過、快些行路吧!”

元空?元了?

我看著應聲答應的關羽和關平,已經知曉了一切。一刻間,我的心無法自控地抽痛起來!望著眼前衣履闌珊的新出家人,腦海中他那威風凜凜騎在赤兔馬上的樣子印象還那麽深刻呢……

想必這就是孫權想到的出路吧!讓關羽從這個世上消失,卻又留他一條活路……這樣的結局對一代英雄來說雖然有些苦澀,但是……也許真是唯一的辦法了。難為孫權居然能想到這個辦法!

“關將軍……”我上前一步,卻又不知說什麽。

關羽回轉頭來,頓了頓說:“世上已無關羽,貧僧法號元空……”

我的眼眶一熱,孫權緊緊地握了一握我的手。

隻聽關羽說到:“貧僧還要隨同法師去給諸葛大人報個平安,恕不詳留!”說完,便毅然轉身而去!

他真的甘心出家的嗎?!我想問。

也許這並不重要了,如果想活,他便無從選擇。

“阿彌陀佛!”元淨最後一個走,路過我身邊的時候他跟我告別:“施主保重!”口氣顯得那麽的淡然而隨意,就像忘記了我和他曾經的因緣際會。

如果真能修煉得這樣放下,做個出家人倒真是好的。

看著關羽等四人在夕陽中漸漸離去的背影,我陷入了一片暮然。

突然我想到什麽,一拍腦袋大叫:“啊!他們走了那怎麽辦?你後來可是拿盒子裝了關羽的首級送曹操那裏去的啊!現在……現在該如何是好呀!”我急迫地看著孫權,忙說:“要不……”

“好了!”孫權按定我的雙肩,微笑著撫慰道:“不用擔心。”他聚神沉思了一番,轉頭對身後的甘寧問道:“興霸,赤兔馬還在嗎?”

“在!”甘寧回答。

孫權滿意地點點頭,吩咐道:“砍了赤兔馬的頭顱給咱們曹丞相送去!”

甘寧馬上會意地笑道:“是!主上英明,我們送去馬首曹操未必會驗明正身,就算他真看了——赤兔已死,關羽焉能活哉?!”

孫權點點頭與甘寧會意地相視一笑,侃侃敘述:“關羽隻要無兵無權便就不在是關羽。”

審時度勢、猜探心思、權謀計策,誰能敵三國之人?!此番我算是領教了。

心中的忐忑鬱結到此刻總算是煙消雲散了,我們後人總說“世上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可見“兩全”是件多麽難辦到的事情!

我望向孫權,心中真正是無限感謝,他一定勞心了。

我握過孫權的手,細細的看著他的臉,嘴角不禁淺淺上揚,心中讚歎他果然不是一般人。我動情地說:“我知道你費心了,謝謝。”

孫權卻瞄了眼甘寧,甘寧笑了笑即刻會意地背過身去。

矯情啊,我大笑起來,歡快的拉著二人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