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走!”孫權當機立斷拉我向天井。
出到房門外可形勢已不容樂觀,隨關興聞聲而動的人數量不容小覷,看來他們早早就設有戒備以期守株待兔了。轉眼之間,眾多的府中侍衛高呼著“刺客”就趕來了這個院落。
這可怎麽好,難道真要被關興來個甕中捉鱉?!
如此肅颯危急之中,我與孫權不由地相看一眼,萬千意思都在相視間默然通曉。我們分開了那麽多年,意外中這才剛剛相逢,歡欣都還未曾足夠體會眼下卻偏偏就麵臨如此危急的圍擊。
何去何從?
何去何從!
我們三人背靠在一處,眼看侍衛們就朝我們撲來,敵眾我寡真乃生死存亡之機。不能帶著我走,我心中暗定!如今是生是死隻有一線希望,我若要跟著他們隻能拖累他們!
時不我待容不得多想,決心下來我即刻轉身牽住孫權的手殷切地快速囑咐道:“仲謀你們現在快走,不要管我!隻盼早點白衣渡江來救我!”
孫權情難、眉頭皺成一處,問:“白衣渡江?”
“對,白衣渡江!快走!”來不及解釋了我隻得重重肯定,語畢我凜然將孫權一推、隻身撲向前來包圍的關興,疾聲大呼:“救命啊!關侍中快來救我,有刺客有刺客!”
在狹窄的走廊之上,我表麵似故作怯弱撲向關興來人,實則是擋住了他們圍上前來的步伐。在我哭哭啼啼與關興訴苦糾纏之時,方為孫權二人贏得了一絲寶貴的生機。
孫權留戀地看了我一眼,與隨侍的人一點頭當下就在關興的眼前噌噌躍牆而去了!
“哎!”關興懊惱地一把推開我,朝隨眾們揮舞著手臂:“給我追!”
這哪兒還能追上?關興的隊伍原本就是臨時調度的無組織無紀律,又被我牽製了一些速度上就慢了很多。再者幾個衝在前頭的士兵愣是幾下都沒翻過那牆頭,把關興在院牆下氣得直跺腳!
聽得院牆外的馬蹄聲不見了,我長抒一一口氣,心總算是安了下來。
這時,卻見關心回過身來,一步一打量的朝我走來……不好!我心中暗悔,我臉上可沒什麽遮罩!
我極力地控製著自己的法令紋,不叫自己臉上讓他看出一點的異樣,但心中自知恐怕眼前要麵臨更大的關口了。
“你是何人?”關興果然問。
未待我回答,我東吳的王校尉等人也聞聲趕到了這裏,他們一來我便立刻的朝他們靠了上去:“王校尉,今夜居然有刺客來過了!”
王校尉一聽很是忿然,朝關興大吼:“關侍中,孫夫人房中怎好有刺客?!你安排此番意欲何為?”
關興卻在此刻不理王校尉這話,來回地看看我又看看王校尉,問:“孫夫人?”
我心中咯噔一下!攥著的手心都滲出汗來。
他的神情、他的話令望校尉也被卡住。
“大膽!”我擺出威嚴:“關侍中豈可如此無禮地審視本宮!”
我的傲慢讓關興略降下一頭,他抱拳還以一禮,但仍舊很不客氣地懷疑道:“夫人,屬下曾與夫人見過幾麵,似乎……”
我故作了然地一笑打斷他,悠哉地說:“似乎本宮現在和你所見過的孫夫人不是同一人,對嗎?”
關興倒吃一驚,默認。
我小心地將要說的每個字都打好腹稿,非常慎重地說著每一個字:“關侍中那所僅有的幾次會麵,的確都不是本身!事到如今,本宮也不妨對你直言。自從嫁入蜀中之日起本宮便多處與漢中王不和,你們蜀地不成文的規矩也實在是多,本宮生性爽直所以從來就對麵臣之事一概拒絕。嗬,隻是漢中王自顧臉麵,每每麵臣之時就會找個替身冒充本宮。當然,隻要不叫本宮親自受這些禮節的擺布,本宮自然樂見其成了!”
我妙然一笑,又道:“所以,關侍中應該說到今夜方才是初次與本宮見麵才是!”
關興也不是無頭腦之人,他聽進去了我所有話顯然還在慢慢的消化著、審度著,許久都不發一言。
我心中也噗通地打著鼓,為了增強說服力我靠近王校尉繼續對關興揚言:“我是不是如假包換的孫尚香問我東吳的人就最知道了!”
我撇過臉威嚴地盯著王校尉,王校尉情急之下也有一些茫措,但顯然他還是決定眼下先協同我度過這劫。王校尉理所應當地回道:“此有何可質疑之處,眼前當當地是我孫吳主上胞妹孫小姐是也!隻不過你們蜀國人誠意微淺,無法得識而已!”
王校尉語畢,身後人等一概趨言之。
王校尉不改憤慨地斥責關興:“關侍中實乃傲慢狂妄,我定要請書稟明漢中王,看看他老人家給我們小姐要做何交代!”
關興雖有存疑,但隻得暫時服軟,他略一思量才作揖俯首道:“屬下不才,讓夫人受驚了,也有過失冒犯之處還望諒解!屋外天寒還請夫人回房休息,明日屬下再憑發落!”
得饒人處,我等見好就收,不屑了幾句便應了關興的話各自又回去休息了!
一場如履薄冰的危急就這樣被我和王校尉半真半假的糊弄了過去。這一夜是無事了,但我自知今夜說的話根本經不起推敲,隻怕從明日開始每一刻都要小心對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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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等待我們的是比之前更赤裸裸的軟禁。
不要說關興是何等的懷疑我了,就連王校尉也冒死來旁敲惻隱地問我究竟是不是孫尚香了。我作態狠狠地罵了王校尉一頓才把他嚇住。
依舊飯好衣好,就是多了重重的守衛。此處除卻沒有任何的自由,一切倒也是風平浪靜。
曆史注定襲來的波濤是沒有誰能阻止的,此刻暴風雨前的安靜之中我的心情沒來由的沉靜起來,不知這可不可以理解為成熟。
我靜靜地等待著一些重要的事發生。
公元219年,冬。
關羽圍偃城,徐晃帥曹軍攻破關羽。徐晃一追再追,關羽節節敗退隻得解圍撤退。同時,孫權令呂蒙進抵潯陽,把全部精兵埋伏在舟船之中,由平民水手搖櫓執槳,船上官兵都穿著白衣作商賈打扮,晝夜不停逆流長江而上,世稱白衣渡江。沿途遇到關羽哨卡一律悄然擒拿捆綁,江陵南郡軍長麋芳、公安將軍博士仁素惡關羽,遂開城投降。不日,呂蒙進駐江陵。
而我一等也不過就是十來天的功夫。
一早關興就提著刀凶神惡煞地衝進了我的院落,潑潑灑灑有幾百餘人,個個麵色忿忿。我與東吳的使者正坐一處,被這群人數頗多的來者拔刀張弓的圍成了個鐵桶。
關興上來便質問:“你當真是孫尚香?”他的語氣中毫無敬意,甚而有些嗬斥,匪氣十足,全然拋棄了所該有的敬畏。絕對是發生了什麽特別重大的事情,不然這幾日紋絲不動的關興不會突然地如此打發興致。
“正是!”我端正地回道,此刻還是少說為上。
關興一把上前拽過我,十分粗暴。王校尉一等要上前維護卻被周圍持刀的兵眾結結實實地按住了。王校尉張口破罵:“關興小兒,你發得什麽瘋,不怕我主上來滅了你們!”
“哼!”關興大哼一聲,轉而衝著我陰陽怪掉的說:“是不是真的孫尚香馬上就會知道了!”
什麽意思?
隻見關興大手一揮,後邊上來兩個人就用繩子將我綁了結實,急的王校尉等在一旁又是恐嚇又是罵的。
可關興全不管這些,自顧朝著眾兵喝令:“將東吳人等一並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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忐忑緊張是有一些,但更多的是如墜五裏雲霧的感覺。我們一行被關興一眾推搡著朝不知名的地方走去,實在不知道他想做些什麽。但我有預感,關興一定是要拿我們去做點什麽文章!
走了半個時辰,隻見街道上沒有半個人影,所有居所一律關門閉戶。他們帶我們又走了好久才到了一條河邊,河邊居然聳有一約八九層高的臨江樓,此樓頗為壯觀很像黃鶴樓那種風格的。
還是不明就裏,我們已經被七八個士兵一起推著上了樓,一層、兩層……居然到了最頂層!
關興對來人一個眼神示意,那些士兵居然將王校尉等人抬了起來,我連忙驚呼,但那些士兵完全不為所動,七手八腳的不出半刻,連同王校尉的幾十位使臣都魚幹似的被綁吊在了臨江樓欄杆的外麵。
天哪,王校尉等人的腳下懸空足有30米高,且暫不論如何天寒地凍了,就光是這如耶穌一般的被綁吊在高樓之外,就令我看著冷汗直冒了。
“關興!”我雖未被懸樓外但仍雙手被縛,見他如此魯莽無道便疾聲朝他喊:“你這手段算什麽好漢?!”
關興卻不在意,他嘴角撇過一笑偏頭對他的屬下吩咐:“寫函快馬給城中孫吳的駐地,叫呂蒙來看看!”
那屬下領命即去。
我一驚,難道,難道呂蒙已如史書所說進抵了江陵,甚至已經來到章鄉城!於是我不禁嘴角掠過一絲慶幸的笑意。
關興立即怒問:“你笑什麽!”
我看這關興垂死掙紮的做派搖搖頭感歎:“窮途末路,敗軍之寇!”
“哼!”關興冷笑:“孫吳無良,居然趁我父北征背後偷襲,手段卑鄙!可是我就斷然不信,他會不顧及孫夫人的性命。如今我以夫人等人性命相協實乃下下之策,不過隻要呂蒙退出章鄉、退出江陵,我必不傷害夫人及一幹人等性命!”
我感他天真,嘖著嘴問他:“侍中覺得會有用嗎?”
關興在欄杆裏側上下看了我一遍,說:“那就看夫人是不是真的孫尚香了?”
“唉——”我將計就計長歎一聲,笑談:“孫夫人怎麽也有30歲了,侍中您看我如此年輕,您覺得像嗎?”
被我這一問,關興愣住。
略微沉吟,穩操勝算地盯著我一字一字地說:“夫人是不是真的還有待商榷,但那些東吳使臣總不會有假吧?!”
“你……”我真想一掌拍死他!無奈手腳被敷,我隻能嘴上痛快。我咬牙切齒地評價他:“關興哪關興,你也是名將之後啊,你怎麽能無恥到這個地步呢?!你的手段怎麽那麽低級那麽不要臉啊!”
關興正欲與我言,一小兵急匆匆地爬上樓來疾報:“報!孫吳呂蒙即刻便到!”
“哦?果然神速!”關興急忙探身朝遠處望去。
來者的話我們全聽在了耳裏,我、王校尉等也隨之一同朝遠處望去。
須臾,白茫茫得地平線上,一瞬湧上黑壓壓的好幾千兵馬朝此樓圍來。黑白相稱之下,由如神兵天降。
這陣勢也出了關興的預料,我聽得關興倒吸了一口涼氣。
蹬蹬蹬……
有人踏慌亂的腳步跌撞著跑了上來,大氣接不上的便跑便喊:“報、報報……”
“報什麽!”關興震攝地怒吼。
那來人卻低著頭,猶猶豫豫不堪。
“快說!”關興大吼,在看來者已是淚流滿麵。
那人自抑地報到:“前、前將軍及大將軍已被、被孫吳一道成擒!”
話音落地,關興腿一軟差點沒站住,幸得一旁侍衛托扶住,關興語氣不定,又問:“此話當真!在何處被擒?”
來人回答:“在臨沮,已確認屬實!”
關興大驚失色,半響都說不出話來。
而我和王校尉等聽了,卻別有一番喜悅之情。
未待關興反應,片刻之間那黑壓壓的一片騎兵就圍在了這座臨江樓的腳下,我從高處俯瞰,一眼便看見了為首的那一人——竟是甘寧!
他一身戎甲騎在馬上慢慢地朝我踱來,他渾身威武抖擻、精神爍然的樣子散發著不可抵擋的銳氣。
是甘寧啊,原來甘寧來了!
我眼泛淚花細細地辨認著他,像是第一次看他一樣。他的五官依然存有過去不羈的樣子,那雙彎彎地眼睛也如同依舊,但是又好像與以前有所不同了。他的唇鼻間也蓄起了胡子,一下子就比以前英武了很多。
甘寧的表情怔怔地定住了,誰說我又不是呢!從葦崖之別到現在,中間足夠有一千八百年,真是恍如隔世,豈能料到會能再見?!縱然現在隔了三十多米的高度,但我們在彼此的眼神中就可以相視相認,千言萬語都不需說的。我能感覺他起初的訝然,也順之逐漸感覺到認清我後的激情。
甘寧身後跟上了一人一馬,細辨之下,這才是呂蒙!呂蒙居然比過去消瘦了很多。
呂蒙從身後“咣”地抽出一把刀來,那刀猶如神器一般在陽光下發著燦燦的金光。呂蒙將此刀抬過頭頂揚聲對樓上問到:“關侍中可認得此青龍偃月刀?!”
如此赤裸的挑釁,關興將拳頭攥得咯咯作響。
關興一把拍在我身旁的欄杆上,不遜色地高問:“呂將軍可認得你家大小姐?!”
呂蒙和甘寧相視一眼,甘寧嘴角一揚,問呂蒙:“呂將軍,虎父可會有犬子?”
呂蒙也惺惺作態地回答道:“按道理是不該的,但是龍生九子都各有不同,或許……很難說!”
甘寧點點頭認同:“我也做此論。”語畢,他抬頭朝關興威嚇:“關興,你堂堂七尺男兒如今大勢已去不操兵馬之計,卻勒些無用的婦孺做籌碼,如此卑賤的手段實在玷汙你父親和大哥的威名啊!”
關興不聽那些話,說:“二位將軍休要多言,我給眾位三日時間,請即日退出江陵、還我父兄,我保孫夫人安然無恙。如若不然,我關興願作回小人,定叫孫小姐與我江陵共存亡!”
甘寧咬齒盯著關興良久,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有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