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陸寧看到從屋子裏出來的人時輕輕搖了搖頭,心中的期望降到了最低點,原因是這一位跟他所知道的那個武媚娘有天壤之別。

穿著一身破得不能再破的衣服,渾身上下汙穢不堪,比大街上要飯的還要髒一些,不隻如此,臉上還長著一大片粉色疙瘩,有兩處甚至都要流下膿水一般。

畏畏縮縮地低著頭,站到了馬亮身邊。

馬亮扯了扯此人破了好幾個洞的衣袖,見她沒有跪下來的意思,有些尷尬地對陸寧說道:“公子,這是我的外甥女,姓韓單字媚,乳名媚娘。”

韓媚蹲身行禮,“媚娘見過公子。”

聲如黃鸝,非常好聽,跟她的外在形象有著天大的差距,這讓陸寧有些好奇了,他看向馬亮,“馬大當家這是何意?”

其實他隱隱猜到了馬亮的用意,這是打算把自己的外甥女當做人質押給自己,從而換取自己對他們的信任。

果然,馬亮用非常誠懇的語氣說道:“公子,媚娘父母皆已經不在世了,留在小的身邊也是每日提心吊膽,故而懇請公子收留她,讓她給您做個丫鬟,也算是她的造化了。”

呃……陸寧心說她都長成這樣了,還有啥可提心吊膽的,但馬亮的想法他是接受的。

“馬大當家的,你完全沒必要這麽做,不過,既是你的外甥女,在此處確有不便,那就隨我回府上吧。”

馬亮動了動嘴唇,還想說些什麽,可是韓媚卻瞪了他一眼,他立刻就閉上了嘴巴。

陸寧並沒有看到這一幕,他正抬頭望向天空,這個時辰也該去會一會新上任的張縣令了。

從食品作坊出來,他讓祥子先送韓媚回陸府,自己不緊不慢地往孟氏茶樓而去。

比較讓陸寧意外的是,張瑞竟然早早地等在門口,茶樓的老板孟慶德也彎著腰陪在他身邊,見到陸寧,張瑞好像是鬆了一口氣似的,不卑不亢地跟陸寧見了禮,然後在孟慶德親自引導下去了二樓的雅間。

等孟慶德退出時,陸寧深深地看了一眼他的背影。

“陸賢弟,愚兄這麽急著將你找來,是有一事相商……”張瑞一句廢話都沒有,直奔主題。

“什麽?你想當望州知府?”陸寧聽了張瑞的話驚得嘴巴都閉不上了,“張兄,小弟失態了,我隻是搞不明白一個事。”

“賢弟但講無妨。”張瑞顯得極其認真。

“張兄,你是哪一天任職雞田縣令的?”

“呃……”張瑞頓了一下,突然笑了,“賢弟,我知道你心中所想,無非是愚兄我剛剛當上縣令便得隴望蜀地去肖想知府之位了,然,賢弟且聽我細細道來,此非異想天開……”

……

陸寧聽了張瑞一番分析之後,發現自己對這個世界的官場規則還是了解的不夠透徹。

劉維雄被法辦後,望州就缺了一個知府,眼下大敵當前,不可能空著這個位子,朝廷那邊必然會在最短時間內派一個人來擔任這個職務。

可問題的關鍵在於誰願意來?

眼看著望州似乎是保不住的,這節骨眼兒上誰當這個知府誰就是自尋死路。

江北岸的兩國聯軍打過江後,知府要麽棄城而逃,擔個協助守城不利,私自逃遁的罪名,殺頭都是輕的。要麽跟著禁軍大部隊死守望州,守住了,就是功臣,守不住就得以身殉國。

總之,逃不過一個死字。

正因為如此,望州知府這個平時相當肥的差使,以朝廷如今的腐敗無能,定會是個無人願意接手的尷尬局麵。

好在,大夏朝不乏忠勇之士,張瑞就是其中一個,他想去接任望州知府這個職務,隻是自己沒那個活動的能力,也不知道上官誠作為朝廷代表究竟是怎麽想的,所以,便來找陸寧要主意了。

“如此看來,張兄還真有可能坐上那個位子,陸寧兩眼盯著桌上的茶杯想了半天異常果決地說道,“我明日便去望州城內打探朝廷動向,再做定奪。”

“如此便有勞賢弟了。”

張瑞起身朝著陸寧深深揖禮,陸寧心情有些複雜,如果是平時,幫他弄到這個知府位子,那是天大的好事,可如今大戰在即,也不知道是不是害了他?

一個時辰後,近午時分,陸寧和張瑞一前一後從孟氏茶樓出來,各奔東西。

孟慶德站在茶樓門口送走了兩人,腦袋一搖一擺地看了半天兩人離去的方向,始終也沒弄明白他們出來時臉上的笑容代表著什麽意思,看起來挺神秘的。

從孟氏茶樓去食品作坊要經過陸家,陸寧剛走到門口的時候,就遇到了從裏麵出來的陳紀、梁昆這兩位護院隊的頭頭。

那兩人見過禮後,陳紀問道:“我二人正要去辦公子交代之事,公子可有其他說法?”

陸寧這才想起自己跟陳紀說過,讓他在西陝流民當中挑選出一小隊十五人的護院,他問的說法其實是就是想知道陸寧對人員有沒有特別的要求。

“寧缺勿濫,”陸寧略一思索後接著說道,“能挑幾人就挑幾人,之後,從整個隊伍中挑出一個小隊,專司情報之事,嗯,就稱為情報隊吧。”

陳紀和梁昆兩人愣了好半天,梁昆才問道:“公子,我等也無須上陣打仗,建起情報隊可有必要?”

陸寧拍了拍梁昆的肩膀,很滿意他的表現,這位隊副平時話語極少,但每次說話必然直擊要害,他很喜歡這種有獨立思考能力的人。

“你們想想,若是沒有左良提供的情報,我們能順利拿下石泉洞麽?”

陳紀和梁昆露出恍然的神色,臉上都有了笑容。

話說昨天晚上,在上官誠等人離開後,陸寧曾吩咐,因此次“剿匪”戰果輝煌,護院隊每人獎勵一貫半錢,伍長兩貫,小隊正三貫,梁昆四貫,陳紀五貫。

全隊上下一片喜氣洋洋,如今聽說還要招人擴編隊伍,他們更是對將來充滿了向往。

花了一下午時間,陳紀和梁昆挑走了二十四個人,其他人則被安置進了食品作坊做工,不光是吃的好,穿的暖,還有錢可掙,對這些流民來說,跟前些天相比有一種掉進了福窩的感覺。

看向陸寧的眼神都有一種出自內心的感激與尊重。

陸寧在食品作坊吃過晚飯,回家後他剛邁進自己的屋子,就看到一位身穿淺粉色襦裙的女子正笨手笨腳地擦拭著外間的桌子。

手法相當不熟練,一看就是沒幹過這種粗活的,可是卻很認真,陸寧進來都沒影響到她。

陸寧咳嗽了一聲警覺地問道:“你是何人?誰讓你來這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