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金山漁人碼頭西唐人街內一個破舊的華人小樓內,一女子表情誇張地對一個滿頭白發的老太婆叫道:“張婆,也不是我說你啊,你說你都這麽大一把年紀了,還管這些閑事幹嘛啊?這小子,一看就不是什麽好東西,腦袋上中了一槍,肯定是黑幫仇殺的結果。張婆,你把這樣的人救回家,那就等於救一個禍害回家啊,你想想,如果他的仇家找過來了怎麽辦?到時候不得拖累我們這些街坊鄰居啊?還有啊,就算他的仇家不追過來,但他受傷這麽重,八成也是救不活了。早晚都是一死,你當時還不如把他留在垃圾場呢,也省得費事再把他往垃圾場抬了!”

“阿清啊,你怎麽能這麽說話呢?咱中國有句古話,叫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怎麽說都是一條人命啊,沒見到也就算了,既然見到了,咱們就不能見死不救啊!雖然咱們都沒回過祖國,但這點最起碼的良心還是得有啊。”那女子旁邊一個五十多歲的婦女有些不滿地反斥道。

那個阿清麵上微微一紅,不甘地回道:“王嬸,你說得倒好聽,這人現在都成這樣子了,咱們就算想救,也沒辦法救啊。他是腦袋中槍啊,不送他去醫院,那根本就沒有活路。但是送到醫院,一來這人身份不明,二來咱們也沒那麽多錢請醫生開刀。救人,我看就是瞎折騰罷了!”

聽到阿清這話,那個王嬸不由一陣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卻也不錯,他們這些人都窮得要死,哪裏還有錢去找醫生?就算他們自己生病,也都是強撐一下頂過去罷了,像開刀這種大手術,他們根本想都不敢想啊!但這人已經傷成這樣了,若再不開刀,恐怕真的是瞎折騰了啊。她看了看坐在床邊的張婆,低聲道:“張婆,說真的,我看還是算了吧,這孩子受傷太重了,咱們根本沒辦法救他啊。”

張婆默然不語,呆呆地看著躺在床上的那個青年,她之所以固執地從垃圾場把這個青年救回家,主要還是因為她這個青年與她自己的兒子有幾分相似。看到這青年,她總感覺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兒子一般,當年她兒子也是這樣中槍而死的,試問,她又如何能把這個青年留下不聞不問呢?

“奶奶……”一個七八歲的小孩跑進房屋,看了看躺在床上的青年,轉頭對張婆道:“這個叔叔為什麽一直不起來啊?我要叔叔起來陪我玩!”

張婆黯然,旁邊的王嬸忙過來一把拉住孩子,低聲道:“叔叔病了,不能陪你玩,你自己出去玩吧!”

“什麽病?”小孩眨了眨眼睛,而後麵色一黯,小嘴一撇,哭道:“不嘛,不嘛,我不讓叔叔生病,我要叔叔起來陪我玩。”說完,又轉頭伸手要去拉那青年,同時哭道:“叔叔叔叔快起來,不要再睡啦,爸爸就是這樣睡著的,後來就再也沒來看過小虎啦,叔叔,你不要睡啦……”

聽到這小孩的話,屋內屋外站著看熱鬧的人頓時一陣黯然,想起張婆死去的兒子,他們自然就能理解她到底為何要這樣做了。

“張婆……”阿清往前一步,伸手按住張婆的肩膀,道:“你也別擔心了,我家老李認識一個醫生,是王家的醫生,一會我去找老李,讓他去請這個醫生過來給他看看。”

“對,張婆,你別擔心了。”王嬸也走過去拍了拍張婆的肩膀,四周圍觀的人也紛紛出聲安慰。

“謝謝……謝謝大家了……”張婆哽咽著轉頭向眾人道謝,見她如此,圍觀的那些人心中也極不好受。這麽多年的鄰居,雖然他們都很窮困,但相互之間扶持著走了過來,盡管平時難免有什麽磕磕絆絆,但這小樓內的這些住戶,卻好像真正的親人一般親。

“好了,張婆,你也別擔心了,我這就去找老李!”阿清拍了拍張婆的肩膀,轉頭在眾人讚許的目光中走出小樓,過了兩個小時左右,她領著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走了回來。見阿清帶著一個不認識的人回來,圍觀的人忙讓出一條道讓他進去,那男子走到床邊,張婆見他過來,不由有些手足無措起來,張口想說話,卻也不知該說什麽好了。那男子卻沒有在意,緩緩蹲在床邊,伸手將青年腦袋上的頭發扒開,看了看後腦上的傷口,麵色微微一變,又伸手將青年的傷口扒開,剛看了一眼,麵色不由又是大變,驚呼道:“怪了!怪了!”

“怎麽了?謝醫生!”阿清忙附過去問道,圍觀的人也紛紛豎起耳朵,張婆更是渾身顫抖地站在旁邊,生怕這醫生會說出什麽無救之類的話。

“真是怪事!”謝醫生滿臉驚愕,道:“我十歲就開始學醫,這三十多年來,也算是見聞廣多了,但從未見過這麽命大的人。”說完,伸手指著青年的腦袋腦袋上的傷口,道:“但凡人腦的這個地方,都通往腦部中樞神經係統,而這個地方又是腦部極為脆弱的地方,頭骨最薄,這個地方中槍,子彈百分之百會穿過頭骨,衝進腦部中樞神經係統。”

“啊?”阿清驚呼一聲,眾人轉頭看向她,她有些尷尬,咳了一聲,低聲問道:“那又會怎麽樣呢?”

“死啊!”謝醫生斷然道:“腦部中樞神經係統中槍,不死那是不可能的!”

“啊!”這些輪到眾人驚呼了,張婆更是渾身一顫,差點一屁股坐到地上。

“不過……”謝醫生微微皺了皺眉頭,奇道:“這個人很奇怪,這顆子彈竟然卡在了他的骨縫中,而且他腦袋這個地方的骨頭好像比別的地方要厚了許多,這麽奇怪的人,我真的是聽都沒聽說過。這感覺就好像……”謝醫生微微沉吟了一下,接道:“就好像是在中槍的時候,頭骨突然集中到這個地方,將那顆子彈夾住了一般!”

“啊?”眾人隻聽得滿頭霧水,張婆在旁邊顫聲問道:“醫……醫生,你……你看他……他還有沒有救啊……”

“哦!”謝醫生這才想起來自己到這裏究竟是幹什麽的,他尷尬地笑了笑,道:“這裏也沒有什麽醫療設備,我隻能用最原始的方法幫他把這顆子彈取出來。不過,他腦袋中樞神經係統被自己的頭骨壓住,就算救回,恐怕也會留下什麽後遺症,你們得做好心理準備!”

“什麽後遺症?”張婆急道。

謝醫生思索了一下,道:“是中樞神經,後果到底是什麽樣我也不知道,可能會喪失全部智力,也可能會失憶,還有其他一些可能,你們看到底是救還是不救!”

謝醫生話剛落,四周人群立刻一陣竊竊私語,大多都在討論到底該不該救此人的。在他們看來,若此人真的喪失智力,就算救好了,那也是個白癡而已,他以後的生活,該有誰照顧呢?

“張婆,我看……”阿清看著張婆,猶豫著說不出不治這句話。

“治!”張婆斷然道:“就算是個白癡,我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