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總是複雜的。

就算是和尚廟裏,也不是人人都是得道高僧,特別是一些年輕的和尚,性格浮躁。

在長安城中,就有一座寺廟。

行善寺。

這座廟還是當年李世民登基後,感謝法明長老幫助特意命人建立的。

隻不過法明長老對於將寺廟建立在長安城內並不是很喜歡,隻是礙於李世民的麵子,他也沒有出聲反對。

但是寺廟建好之後,除了第一天他來過一次後,往後的日子就再也沒有來過,隻是讓一名金山寺內的弟子前來行善寺打理。

這名弟子帶著十幾名僧人進入行善寺,一開始還好,這些和尚也成天在寺中吃齋念佛,除了采購物資外,根本不外出。

但是隨著有心人發現這些和尚不需要服兵役,不需要納稅,甚至連田地都是皇帝親賜的,根本不需要繳納任何租田費用。

窮人中有淳樸的,但更多的還是心思極多的人。

他們一看當和尚竟然有那麽多的好處,頓時一個個都起了心思,想要加入行善寺。

那領頭的弟子也是淳樸,見有人想要加入行善寺,他自然樂意,便直接給對方剃度,度入佛門。

可是那些窮苦百姓有幾個識字的?

他們加入佛門後就算十幾名僧人每天不厭其煩的教導,幾個月下來竟然連兩段經文都背不過。

這些人加入行善寺後心思根本就不在佛學上,一門心思的就是想要從寺中偷取糧食帶回家裏。

有些更過分的還會偷偷跑回家跟自家媳婦溫存一天然後再回寺中。

這一來二去,行善寺收的弟子越來越多,管理卻越來越亂,而且寺中的糧食也越來越少。

這也讓那十幾名從金山寺下來的和尚意識到不對勁。

但是這十幾個和尚當中竟然沒有一個能管財的和尚,所以他們就算發現問題,也一時間束手無策。

無奈之下,領頭的和尚隻能苦心學習如何管理一座寺廟。

畢竟法明長老讓他來管理行善寺,當他成為行善寺的住持時,說明法明長老對他是認可的。

隨後,這位妙法住持經過長達一年的時間,終於緩解了行善寺的情況。

首先,他將所有不能在一年內學會佛經的和尚全部趕出行善寺,雖然此舉讓行善寺的名聲一度落下不少。

但是隻要行善寺還能享受唐王給予的條件,有的是自詡聰慧的人想要加入。

其次,妙法住持也在寺中規定了全新的管理製度,寺中的僧人沒有允許不得隨意外出。

有家人在長安城內或者長安城附近的,每月有一天時間回家探親,其餘時間不得隨意外出,違者寺規處置。

仍舊不聽者,直接逐出行善寺。

妙法住持在金山寺中雖然不怎麽出名,但是身為金山寺弟子他還是有修為在身的。

而且此時的佛門並沒有禁止婚娶,所以願意來當和尚的人還是有很多的。

雖然在妙法住持的一係列整頓下,行善寺的情況好了不少,但是偷油的老鼠總是不會少的。

所以行善寺的情況依舊不容客觀。

而且一部分新來的和尚在行善寺待久了,這膽子也就慢慢大起來了,從一開始隻是悄悄的帶些糧食回去,到後麵直接開始偷香火錢。

妙法住持對於拿糧食回去的和尚並不是不知道,他隻是念在有些人家中確實困難,他也就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隻要寺中的糧食夠,他也就默認了。

但是偷香火錢這事兒出現後,他就不能坐視不管了,在狠狠地處置了一批和尚後,行善寺內的風氣也大為改觀。

可花花世界迷人眼,紅塵欲海中,年輕的和尚哪裏能受得了這紅塵滾滾中的各種**?

皇帝欽點的寺廟,長安城的達官貴人們哪裏會無視,自然而然的就會前來上香,然後留下大量的香火錢。

既然不能偷香火錢,那就直接從那些出手大方的人手中索要不就成了?

這個方法也確實讓他們得利不少,正當他們喜滋滋的想著自己當個和尚竟然還能補貼家用的時候。

卻出了涇河龍王這一檔子事。

正所謂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香客都跑去給涇河龍王上香送香火錢去了,他們行善寺豈不是要餓肚子?

可惜他們找上妙法住持,卻被對方無視。

好不容易說動了一位僧人,對方去了一趟長安城另一頭的化生寺,結果也沒什麽作用。

而就在他們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時候,有人找上了他們。

行善寺偏殿內,十幾名身穿灰色僧袍的和尚一本正經的坐在椅子上,他們頭上都光溜溜的,沒有任何東西。

隻有其中一名僧人,他的頭上有三顆戒疤。

這名僧人叫妙性,如今管著行善寺的財政大權。

此時,他們跟前是一名穿著普通的男子,男子的鼻子挺大,嘴唇略厚,表麵看著憨厚,但是眼珠子轉動間卻透露出一絲狡詐。

“諸位大師都是得道高僧,這長安城內外的香火都被龍王廟搶去了,行善寺如今冷清了許多,這香火錢不夠的話,這一寺的吃穿用度,可就沒了著落了啊。”

男子臉上露出不忍之色,“各位大師難道想要讓門中的弟子餓著肚子誦經念佛?我記得寺中還有不少小沙彌吧,那些孩子本就夠可憐的,本以為進了行善寺日子能過得好一些,可不曾想……”

“唉!”

男子重重地歎了口氣,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

妙性本來臉上還能保持澹然,但是一聽對方提到寺廟中的小沙彌,頓時也皺起了眉頭。

行善寺既然被稱為行善。

自然有行善之舉,他們每月都有兩次布施,而且也會收留一些無家可歸的孩童,資質好的收入寺中培養,資質普通的則交給附近的農戶,然後每月給予一定的銀錢讓農戶撫養。

這些農戶都是負責給行善寺打理農田的佃戶,他們打理的農田隻需要上交六成給行善寺,剩餘四成都是他們自己的。

因為是行善寺的田,所以他們這四成不需要再額外繳納任何稅賦。

而行善寺的這些善舉,也是涇河龍王聲望大漲後,行善寺的香客隻是減少而不是斷絕的原因。

可現在眼前這目的不明的男子這麽一說,妙性雖然懷疑對方的動機,但是他口中的話卻挺在理的。

若是寺中沒有那些小沙彌,他可能會直接將這男子趕出去。

可是考慮到那些孩子,妙性卻不得不考慮這個問題了。

見妙性猶豫,男子眼神閃爍了一下,他繼續道:“那龍王廟可沒有像諸位大師一樣,收留無家可歸的孩童,撫養其長大成人。”

“進了龍王廟的香火錢,肯定都被廟祝中飽私囊了!”

在他的蠱惑下,一個個和尚都露出憤怒之色,這不僅關係到寺中的和尚能不能吃飽飯,吃好飯!

還關係到他們的利益問題,他們能不重視嗎?

隻不過妙性卻沒有因此憤怒,他隻是平靜地說道:“此事我會和主持商量的。”

隨後,他就起身離開了,留下一眾麵麵相覷的和尚。

行善寺後堂。

妙性和尚將此事一字不漏的說於妙法住持。

妙法聽後,皺了下眉頭,“那人是什麽來曆?”

妙性思索了一下,道:“我看他是一個普通人,隻是不知道出於什麽目的,要挑撥我們行善寺和龍王廟之間的關係。”

妙法聞言,沉吟道:“此人的目的暫且不談,妙性師弟覺得他說的有道理嗎?”

妙性遲疑了一下,道:“師兄,此人說的確實有幾分道理,平日裏我疏於管教,寺中錢糧存儲並不多,前些日子因為瘟疫,我們又分出去許多糧食給周圍百姓……”

妙法住持歎了口氣,道:“此事,我們暫且觀望一陣子,看看那人究竟有什麽目的。”

“是,師兄。”

……

而另一邊,男子離開行善寺後,拐進一條巷子裏,身形突然一陣模湖,變成一團黑霧,然後消失在了原地。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裏,行善寺的情況不算好也不算壞,並沒有出現男子所說的糧食短缺的問題。

因為妙性自那一天起就更加嚴格的管理寺中的僧眾,沒有讓任何一人在香火錢這方麵動手腳。

在他的觀察監督下,那些普通的僧眾怎麽可能瞞得過他?

凡是被抓住的都被他加重懲處了一番,然後他就拿香火錢在外購買糧食,用來維持寺中的開銷。

但這種平靜卻很快就被打破。

這一年,五六名僧人氣勢洶洶的找上了長安城外小橋村的一座龍王廟。

“廟祝呢,給我出來!”

為首的和尚彪形體壯,環頭豹眼的,氣勢凶狠,他怒吼一聲,震的龍王廟都抖了一下。

這龍王廟本身就是小橋村的村民自己建立的,廟祝也是村內的村老擔任。

所以這位廟祝身上沒有絲毫修為,平日裏他都一個人在廟中居住,偶爾也會有村裏的青壯過來打理一番,也有婦女會過來送些吃食。

麵對幾個氣勢洶洶的和尚,廟祝頓時嚇的臉都白了一下,但是好歹也是見識過不少世麵的村老,他緩過神來後,沉聲喝道:“哪裏來的野和尚,在龍王廟中大喊大叫,要是驚擾了龍王爺,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此時光天化日之下,廟祝的聲音也引來不少前來上香的村民注視,他們見幾個和尚來意不善,頓時圍了上來,還有一些人趁機跑回村裏通風報信。

那塊頭極大的和尚上前一步,低頭居高臨下地看著老廟祝,惡狠狠道:“老頭,昨日吳老爺明明跟我們說好,要去行善寺上香禮佛,可昨天我苦等一天竟然沒見吳老爺來寺中上香。”

“結果一打聽,他們竟然來你們龍王廟裏上香來了,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炷香!你今天要是不給個說法,我今日就拆了你的龍王廟!”

可他話還沒說完,就被身後一同前來的和尚捂住嘴巴,那和尚臉色嚇的煞白,低聲嗬斥道:“圓真,你想死也不要連累我們啊!”

這可是神佛顯現的世界,涇河龍王的名聲可不是訛傳出來的,是實打實的存在的!

敢當著龍王的神像說要拆了龍王廟,這不是找死嗎!?

“我們一開始說好的,隻是為難這老頭一番,然後將我們行善寺的情況說出來,讓百姓自行評斷,你這是幹什麽?”

圓真和尚也意識到自己口無遮攔差點說錯了話,此時醒悟過來,也是心有餘季,他小心翼翼地瞥了眼龍王神像,畏懼地縮回視線,這才重新看向老廟祝。

隻不過剛剛那凶狠的氣勢也沒了,眼神飄忽。

老廟祝自然看出來眼前的和尚色厲內荏,他冷哼一聲,嗤笑道:“和尚你剛剛說什麽,不給個說法,你要將我這龍王廟怎麽著來著?”

圓真和尚雖然高大魁梧,但是麵對老廟祝的質問,他畏懼的後退了一步,支支吾吾地說道:“我,我們急需那筆香火錢,寺中的孩子還等著吃飯呢!”

聽他這麽一說,老廟祝也被噎了一口,他本來還想繼續嘲諷幾句呢,但是這和尚一開口,就將他一軍了!

行善寺收養孩童的事情,長安城裏裏外外都知道。

對於他們的善舉,周圍的百姓哪裏有不欽佩的。

“這吳老爺要在哪裏上香我也管不到啊,我並沒有和吳老爺有什麽接觸,昨天也才是第一次。”

老廟祝皺著眉頭說道,心中還隱隱有些埋怨,這吳老爺是怎麽回事,既然答應去行善寺上香了,幹嘛非要跑我這小廟來,這不是純粹惡心人嘛!

他這小廟又不缺吳老爺那筆香火錢。

幾名和尚都是一愣,然後齊齊看向他們當中一名高瘦的和尚。

“圓定師弟,這怎麽和你說的不一樣?”

一名和尚發出疑問。

然而,圓定和尚卻一言不發,他冷冷地看著幾人,眼中閃過一道黑氣,“死!”

圓定突然暴起,周圍兩個和尚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掐住脖子,直接擰斷。

“好膽!”

一聲怒喝陡然在外麵響起,一陣狂放襲來,妙性和尚衝入龍王廟,他一掌推出,重重地印在圓定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