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風獵獵,紅衣少女立於船頭,碎發應風而舞,任由陽光在她身上刻下一道燦爛的光韻。

這本應是一副極美的畫麵,但在沈雲飛看來,卻猶如黃泉地獄,倍受煎熬。

他怎麽也沒想到,巴師傅對他提出的條件,便是上甲板上找溫如霞,跟她說話,把她一直拖在甲板上,免得她發現艙裏的賭局。

這對別人來說或許還算容易,隻消言語間別讓溫如霞起疑就行了。可是對沈雲飛來說,他連見都不想見到溫如霞,何況還要去跟她說話。

不過願賭服輸,他既然答應了要做,就一定得履行自己的諾言。看著艙角那碗不知加了多少料的巴豆水,沈雲飛當即一甩頭,大聲說道:“去就去!男子漢大丈夫,我還能怕她吃了我不成?”

雖是受罰,但三少也能理解巴師傅的一片苦心。如今眾人雖已不再排斥沈雲飛,但悔婚之事終究還是要解決的。如果真的鬧到熔火堂去,到時候萬一說僵了下不來台,誰的麵子都不好受。最好就是這兩個當事人麵對麵把話先說清楚了,這樣有了計較,以後真要對質公堂的時候,也不至於傷了彼此的和氣。

因此巴師傅說的是為了避免賭局被發現,但事實上聽到這話的人全都心知肚明。如此一來,沈雲飛就是想不去都不成。

如今溫如霞就在眼前,沈雲飛那準備了一肚子的話卻不知該從哪裏開口,隻能遠遠地望著船頭,一時半會兒還鼓不起勇氣。

自從沈雲飛上了船,溫如霞的脾氣就一天沒消停過。雖說溫老香主已經對她曉以大義,大道理她自己也明白,但是心裏那股氣說什麽也咽不下去。隻是在自己的脾氣性情與公理大義之間掙紮徘徊,十分憋屈難受。

她雖然不敢拿沈雲飛怎麽樣,也不能阻止他上船,但是每次一看到他,發上一通火總是難免的。

今天好不容易得了清靜,不知道沈雲飛跑哪兒去了,溫如霞這才走到甲板上,打算吹吹風透口氣。可剛站了沒多久,便發覺身後有人正盯著自己。扭頭一看,不是那個討厭鬼又是誰!

兩人的目光一撞,沈雲飛便如同做賊被抓一般,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這一抖,頓時勾起溫如霞心中怒火,沉聲喝道:“鬼鬼祟祟地偷看什麽!”

沈雲飛雖是心中有悔,但被一個女人這樣指著鼻子罵,不免也有些生氣。他哼了一聲,說道:“就許你站在這裏,不許別人看?我什麽時候鬼鬼祟祟了?你要不喜歡被人看,索性躲起來,跑到這甲板上幹什麽。真要是個醜八怪,求我看我還不看呢!”

這話雖然是氣話,但隱隱卻有誇讚的意思在裏麵。沈雲飛即使再生氣,也不得不承認溫如霞長得真的很漂亮。在此之前,他甚至悄悄拿她與自己認識的幾名同樣貌美的女子做過比較。

在他所見過的女子裏麵,可稱得上絕色的便有好幾個,鳳語夢自然是不用說了,即使冷若冰霜,也別有一番冷傲的氣質。能讓沈雲飛十四年來魂牽夢縈,那姿容又豈能差得了?

而妙真的超凡脫俗、石鈴兒的天然率真、皇甫靜的刁鑽頑皮、燕雨郡主的柔弱可憐、懷瑤仙子的嫵媚靈動……都可稱得上人間極品。沈雲飛雖無非份之想,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不知不覺,這幾名女子的音容笑貌,便都時不時地浮上腦海,即使隻是想想,也都不失為一種享受。

而溫如霞的容貌,跟這六女相比,絲毫不為遜色,而由於其自幼行走江湖,身上天生便帶著一種俠義氣質,更是另六女所不曾擁有的。

沈雲飛一麵還嘴一麵將這話帶出,如果換了鳳語夢或妙真這樣心細的女子,多半就能聽得出來。而要換了皇甫靜,說不定還能反譏幾句。隻可惜,溫如霞是個直性子,根本不及細細回味這句話,隻聽到“醜八怪”三個字,便覺得沈雲飛是在罵她,原本就起勾出的怒火更是冒起三丈高,手腕一抖,便將腰上的鞭子給抽了出來。

“你這小子,好端端地居然罵人!今天姑奶奶非教訓你一下不可!”

這一句,隨著一聲破空之響同時向三少招呼過去。那帶著烈焰的辮子如同火龍一般在空中發出怒吼。

溫如霞的憤怒如同她手中呼嘯而出的烈焰一般咄咄逼人。隔著六七尺的距離,三少就感覺麵上徒然一暖,本能右腳腳尖一踮便順勢向後躍起,在落地時,已經退出幾丈遠。

饒是那溫如霞出手如何迅疾,卻也終是鞭長莫及。那火龍頭吐著憤怒的火舌,眼瞧著就要摔在船板上。沈雲飛看在眼裏,不由心頭暗暗著急,他剛才是見識了溫如霞烈焰辮的厲害,那鞭子一觸到牌桌,便將所有東西直接點燃,若是那鞭子落到船板上,豈不是整艘船都要被引燃?

沈雲飛心頭一急,嘴上不由叫了一聲:“啊——”

卻見那鞭子在摔在船板上的一刹那,那火焰忽然熄滅,鞭子露出它原本的顏色,那黑鱗絞紋在日光照射下折射出隱隱光亮。隻一閃,那鞭子如羽毛一般,輕輕一點船板,便重又躍起,急急往溫如霞手裏收去。

一連串動作一氣嗬成,也不過就是眨眼的功夫,饒是沈雲飛這天生望龍眼,也覺眼花繚亂,在一定睛去瞧,那船板安然如初,一點損傷都沒有,心裏邊不住嘖嘖稱讚。

雖是生氣,但溫如霞早已沒有殺死沈雲飛之心,因而下手也知道輕重。這一鞭看上去威力十分驚人,但上麵所附帶的烈龍真火卻可隨時收回,就算真打在身上,也不過是受些皮肉之苦,不會有什麽大礙。

沈雲飛見她那鞭子上的烈龍真火居然可以收放自如,不禁嘖嘖稱奇。而溫如霞見沈雲飛居然能躲過自己這一鞭,也驚訝不已。

據她所知,沈雲飛從來沒有學過任何武技,之前在蓬萊仙山能躲過她的追殺,她已經便有些奇怪了。此時又見他施展出如此絕妙輕功,就更是倍感詫異。

隻不過,她不屑去問,隻是冷冷地笑道:“躲什麽躲,你很怕嗎?”

沈雲飛搖頭笑道:“有什麽好怕的?你又傷不著我。”

溫如霞秀眉一挑,哼道:“你的意思,是我的鞭法不夠準?嗯?!”

這女人,還真是不可理喻,這樣一句話都能被她曲解成這個意思。

沈雲飛百口莫辯,偏骨子裏的一股傲氣也被激了起來,於是笑道:“你要那麽理解,我也不強人所難。想打到我,得看你有沒有那個本事!”

溫如霞的脾氣最不受激,聽了這話哪還能忍不住。當即甩開長鞭,如狂風掃葉一般地朝著沈雲飛攻了過去。而沈雲飛的飛燕淩波早已是練得滾瓜爛熟,身影忽左忽右,腳步忽前忽一,就在甲板上來回移動,任由溫如霞的鞭子舞得再急,始終沒有半下落到他的身上。

聽到甲板上傳來打鬥之聲,不少人趕緊奔過來看。就連艙裏的巴師傅、老李頭等人,還有原本在房中煉功的謝問也都一並趕了過來。一見溫如霞居然對沈雲飛動了鞭子,趕緊便要上去勸。可謝問伸手一攔,將眾人全都擋了下來。

大夥這才定眼看去,發覺溫如霞雖然攻得十分猛烈,但沈雲飛躲得卻也頗為巧妙。每次眼見著那火光閃閃的鞭子就要打到身上,卻被他一個轉身,或者一步跳躍給躲了過去。如此一來,到像是溫如霞事先提醒一般,兩人不像是在打鬥,更像是在切搓表演了。

沈雲飛自學成飛燕淩波之後,還沒正正經經與人比鬥過。雖是遇到過吞山教的二人,還有陰山五鬼,但那時尚未習得修魂心法,也沒什麽內息,僅靠著步法的玄妙討到了一點便宜而已。

而如今,沈雲飛內功心法皆小有成就,再使起這飛燕淩波功來,與當日便不可同日而語。溫如霞的烈龍鞭法雖然也是上成武技,但他也能應付自如。

時間一久,沈雲飛對溫如霞的攻擊套路也略有掌握,一時興起,由先前的一味躲避,轉而變成有意招惹。

他甚至有意靠近溫如霞的攻擊範圍,待她的長鞭甩來,再及時躲開。臉上得意戲弄之色顯而意見,可把溫如霞給氣得怒不可當。

船上的都是熔火堂的老部下了,都知道溫如霞那手烈龍鞭法算得上是一流武技,平日裏難逢敵手,今天卻無論如何也打不中一個據稱是毫無武藝的商賈之後,這種事情可不是時時都能見到的。

更何況沈雲飛雖是有悔婚,但這樁婚事畢竟還是在俠義門早就傳開了的。隻要溫老香主一天不發話取消這門婚事,那他沈雲飛就還算是俠義門熔火堂的未過門女婿。

此時,兩人在甲板上的打鬥,看在眾人眼裏早就換了個味道——那分明就是一對未婚夫婦正在打鬧嬉戲嘛!

看來,這樁婚事會不會取消,還真的很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