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雲飛從昏迷中幽幽轉醒,隻覺得渾身上下無一不在疼痛,如同被千刀萬刮之後又重新粘合起來一般。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腰間——係在腰上的布繩不見了!

“妙真!”三少一翻身坐了起來。

“我在這裏。”妙真的聲音傳來,聽上去有些漫不經心。

沈雲飛這才長長地鬆了口氣,忍不住四下裏打量。此時,他們依舊置身於山洞之中,卻不是之前那條甬道,而是一處大得驚人的穹窿洞窟。

這洞窟寬至少三十餘丈,長有四五十丈,頂上嵌滿了天然的紫輝水玉,照得整個洞窟一片通明。

洞窟下方是一片深潭,潭水黑不見底,倒映著洞頂晶玉,恍若漫天銀河落到了這潭水之中。

而潭中有一處孤島,不過三丈來寬,沈雲飛與妙真二人,此時就正在這孤島上。

三少扭頭向妙真望去,隻見她正站在一塊立於島心的兩丈石碑前,以手輕扶著上麵的文字。

沈雲飛湊過去一看,隻見石碑正中刻著四個古文篆字,上書“穹廬廣廈”,下麵又另有文字圖案,對這裏的地形加以說明。

看來,他二人並不是第一個進入此間的人,沈雲飛借著洞頂玉光,依次細讀了下去,頓時恍然大悟。

原來,這裏才是真正的蓬萊禁地,而曆代蓬萊聖女,都必須要通過“雲台天路”與“天泉幽徑”,才能來到這“穹廬廣廈”之中。雲台天路,便是由先前那斷塵石處通往這裏的石柱;而天泉幽徑,竟然就是指的那條瀑布。

那瀑布從天而降,直入暗河潭底,而水流必將墜潭之人帶到這裏。如果當時沈雲飛沒有失足落下,恐怕這妙真也找不到真正的禁地所在。

三少暗歎了一陣世間因果玄妙,又繼續往下再讀。據石碑上所指,但凡聖女進入此間,便可沿著琴台仙道前往六道禦天陣,進入玉林鏡宮領悟天機。

沈雲飛看完了碑上所述,便開始四下裏打量,這裏四麵都是水,而潭水深不可測,哪裏有什麽琴台仙道?

正在疑惑之時,卻聽得妙真輕歎了一聲,幽幽跪倒在石碑之前,低頭叩拜。

這裏既然是蓬萊禁地,碑上又是曆代聖女留下的指引文字,妙真要跪要拜,也是理所當然。沈雲飛原本也想跟著拜一下,目光卻突然落到妙真所跪之處。隻見那石碑下方,與地麵接壤之處,竟然隱隱透著一縷玄光。

沈雲飛使勁兒地揉了揉眼,凝神細看,那道玄光卻不是幻覺。其光影流動,與四周紫輝水玉的光芒絕不相同,而是……魂氣!

三少自幼便想要尋得龍魂之氣改變體質,雖然早已放棄,但對於這種極為特殊的玄光卻絕對不會看錯。再加上他定神細看,便覺得脖子上的玄光珮似也感應到了那碑下魂氣,隱隱散發出淡淡的微光。

“碑下有東西!”沈雲飛大聲說道。

“什麽?”妙真坐直身體,側頭問道。

“就在你腳下,好像是龍魂之氣!”三少一臉激動地撲了過去,伸手在石縫間一陣亂抓亂抹,無奈那道玄光僅僅是從碑下透出,當中根本沒有絲毫縫隙。別說是用手去刨了,就是拿著鋼刀利劍,也未必能將那岩石刨開。看來,想要拿到了碑下的龍魂之氣,就得推倒石碑才行。隻可惜,沈雲飛哪能有那麽大的力氣,推倒兩丈來高的石碑。就算是加上一個妙真,也不過杯水車薪、蚍蜉撼樹而已。

正急得抓耳撓腮之時,卻見妙真輕輕抬起手腕,將手指送到嘴邊用力一咬,殷紅的鮮血頓時湧出。她微微起身,將流血的手指送到那石碑前,沿著碑文上的凹陷,將血塗抹到“琴台仙道”這四個字上。剛抹到最後一筆,碑上突然光芒大放,一張玉質古琴離碑而出,端端正正地擺在妙真的跟前。

沈雲飛看著那玉琴,通體潔白瑩潤,剛才那龍魂之氣顯然正是從這琴上散發出來的。隻是,妙真的血為什麽能喚出這玉琴,恐怕就隻有蓬萊閣的曆代聖女才能作出解釋了。

三少湊到跟前,想要去摸摸那玉琴,卻不料剛一伸手,那古琴便猶如水波一般散去,嚇得他趕緊又把手縮了回來。

片刻之後,那如水中月影一般散去的古琴,才又重新凝聚成形。直到此時,沈雲飛才明白過來,那玉琴並不是真實存在,隻不過是一縷龍魂生出的玄光幻影而已。

妙真感覺到沈雲飛的動作,笑著說道:“除了蓬萊聖女,誰都碰不到這玄光琴魂的。我曾聽先師說起過,想不到今日真的有緣能親自彈奏。”

沈雲飛心裏納著悶,這樣的琴怎麽彈啊?

卻見妙真挺背端坐,雙手虛按琴弦,指尖輕輕一拂,一陣悅耳無比的琴音頓時在洞窟中回蕩而起。雖還不成曲調,但僅是那聲音,已讓沈雲飛倍感沉醉,整個人飄飄欲仙,恨不得能飛起來。

妙真熟悉了一下各弦的音調,便信手彈奏起來。與之前她在鳳翔懷熙宮所彈的箜篌相比,這玉質古琴的聲音,更顯得渾厚飽滿、低沉穩重。再加上這洞窟廣褒的空間,琴音在其中陣陣回響,更使得那單一的曲調變得變幻無常,飄忽不定。沈雲飛不禁覺得,這處地方,簡直就是一個天然的琴房,身處此間,無論是彈奏還是欣賞,都絕對是一種難能可貴的享受。

妙真所彈的是一支古曲,曲名就叫《穹廬廣廈》,三少一麵閉目傾聽,一麵用手指輕叩膝蓋,去體會著那種“天為穹廬,地設萬傾”的廣闊之感。

他們這裏一個彈得認真,一個聽得動情,竟然沒有發覺隨著這琴音的響起,洞中的環境竟然隱隱發生了變化。

一個音符奏響,那四麵八方的紫輝水玉便跟著閃爍一下,而下方的漆黑潭水,也跟著震顫一下。光影變幻之中,那潭水之上震起道道漣漪,一圈圈一環環,緊密交錯,水麵不再光滑如鏡,反像是起了一層雞皮。

妙真的曲子漸入**,而整個洞窟之中的光芒也逐漸由紫轉藍,若是三少此時睜開眼看看,頓時便能發覺,那穹窿形的洞頂,此時已完全被一片光明所籠罩,看上去儼然就如同一片碧洗藍天。

而那潭水也逐漸沸騰起來,點點水花翻滾而起,跳出水麵,又飛濺而落。隨著那音調的高低起伏,那水花也跟著起伏不定。

當妙真彈到整首曲子的**部份——“風起雲湧,怒海潮生”一段,地麵陡然傳來了一陣震動,而耳邊竟然隱隱也響起了海浪拍岩的巨大聲響。

沈雲飛雖是很想睜眼看看,但又舍不得不聽完這首曲子,但最終還是忍不住好奇,把眼眯開一條縫,偷偷瞅了一眼四周。

這一瞅可不要緊,一雙眼睛卻是再也閉不上了,反而瞪得老圓。

整個黑潭的潭水竟然全都如同被狂風卷起,掀向岩洞兩邊。而就在西北方向,有一條路徑儼然露出水麵,直連潭心小島,正通往一個圓形的平台。

這路徑與石台原本都隱藏在水下,而此時潭水被掀至兩側,水麵降低,那平台與小路,才終於露了出來。

沈雲飛看得目瞪口呆,早就忘了聽琴。而這時,妙真的曲子卻已彈至終結,隨著一段“風平浪靜,定海歸穹”之後,那掀起的潭水突然又湧回原來的位置。起初還有些小小的波浪,但很快就變得一如先前的平靜,倒映著那紫輝水玉的光芒,閃閃點點,猶如星漢銀河。

一曲終了,妙真輕輕地歎了口氣,整個人卻未移動,仿佛還在思索著什麽,而她麵前的白玉古琴,卻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沈雲飛一跳而起,拉著妙真叫道:“我看到路了,那一定就是琴台仙道!”

“什麽?”妙真不解地問道。

“就在這水下麵,看著像是沒路,但事實上卻是有路的。”三少一臉激動地說道。他記得十分清楚,先前那露出水麵的小路跟平台,就在孤島西北方向的位置。雖然那條路很窄,但以沈雲飛的記憶能力,是絕對不可能記錯的。

他拉著妙真走到那個方位,探腳試了試,果然,踩下去不到半尺,便已能感覺到平整的路麵。

這潭水之所以漆黑如墨,原來就是為了隱藏這水下的道路。如果不是妙真的琴曲掀起了潭水,想來任何人也不會想到這四麵是水,另無出路的地方,竟然還有這樣一處存在。

雖說那平台也是在水中,並沒有離開這座洞窟,但石碑上的確有提到“琴台仙道”這話。除了那條水下小徑之外,沈雲飛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麽地方可以被稱得上這個名字了。

他拉著妙真,沿著記憶中小徑的方向,小心翼翼地向前探行。大約往前走了二三十步,隱約記得已是那座圓形平台的位置了。三少用腳尖向周圍依次探了探,果然發覺這裏已是平台,他趕緊向前踏了一步,正欲說話,卻見腳下的水麵突然泛起一道五色光環,將他與妙真同時籠罩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