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跑來,受湯約宛的指點,李想的馬術是越發的純熟了。李想整個人都已經俯在馬背上,大簷帽的皮帶緊扣在下巴上,耳邊清晰的聽到風聲呼嘯,眼前的光景飛快的往後拉。這便是速度與激情,男人鍾愛的浪漫,實在是太他媽拉風了。

李想剛跑至三道橋,突然有人跳出來攔住他的馬路,正在全速奔跑的俊馬受驚之下人立而起,總算沒有把人踩死,他真是不要命了。跟在李想馬後的警衛員宋缺,還有隊長湯約宛也勒馬停下,收下宋缺之後,李想就不再需要其餘的警衛員了。

宋缺停馬之後一躍而下,一個箭步衝上前,刀已經架在驚撓李想坐騎的人脖子上。

立刻就有幾個守在三道橋的革命軍軍官跑過來,喊道:“大帥,誤會。他隻是黃陂縣令派來送降書的師爺,不是有意驚撓大帥的。”

李想跳下馬來,道:“宋缺退下。”

攔下李想馬的黃陂師爺倒是有個好大膽,此刻跪在地上,頭已經低得快埋進土裏,他後腦勺拖的已經剪了,雙手舉著一封上奏朝庭的折子,還夾著一條辮子。

“草民白斯文叩見大帥。草民實在是一時情急,才不得如此,驚撓大帥,還望恕罪。草民受黃陂縣令所托,向大帥程上降表。黃陂縣令已剪發明誌,望大帥能以黃陂百姓為念,減少殺戮,接受草民的降表。”白斯文快速的把早準備好的說詞念了一遍,眼角的餘光看到一雙馬靴走了過來。

白斯文心裏直打鼓,李想在武漢的傳聞是能征善戰,在他們耳中聽來不異於殺人魔王。白斯文立刻默念般若波羅密多心經,使勁的把頭低得再低。白斯文都快吻到大地了,卻沒有聞到草木的清香和泥土的芬芳,有的隻是令白斯文腸胃一陣翻騰的血腥味。此刻白斯文才發現,三道橋頭的土地都是暗紅色,也不知昨夜這裏流了多少血,才能有如此重的血腥味。白斯文的腸胃再如何的不適,也不敢抬頭,隻能閉著眼睛把心經念個千遍,心裏還不斷感歎,果真是個殺人魔王。縣太爺選擇投降是選對了,要不然他們都得下到慌野做肥料。

李想接過折子,把他們縣太爺的辮子又丟還給白斯文。打開折子一看,規格還非常高,用得還是臣子向皇帝上的表章各式。李想懶得再看,又丟給白斯文。把白斯文嚇得坐倒在地,麵無人色,難道李大帥不願意接受縣太爺的降表,要屠了黃陂?

李想板著一張臉,直接招來一個守在三道橋的革命軍軍官,“帶他去見你們李旅長,你們旅長知道該怎麽處理。”

“是!”這個軍官叫來兩個士兵把渾身灘軟的白斯文拖走了。

這時林鐵長和劉經圍上來,林鐵長先開口說道:“黃陂降了,這也是昨夜三道橋一戰威攝作用。我們省了去黃陂轉一圈的麻煩,直接撲向孝感,這樣的進軍速度,更能打張錫元一個措手不及,逼他棄城而逃的把握也更大了。”

“萬一清軍隻是詐降,我們直撲向孝感,我們的背後便全部露在敵人背後,而且三道橋現在也是防衛空虛,劉家廟的兵力又被抽調一空,漢口的防衛更是虛弱之極。大帥,這樣做太冒險了。”劉經昨夜就是吃後路被抄的虧,現在出口反對。他也不少什麽膽小之輩,但是像昨夜那樣驚險刺激的場麵再連著來兩次,他再強健的心髒也會受不了。

林鐵長還想反駁,李想立刻揚手打斷,“隻要知道黃陂是真降還是假降,一切就好辦了。這是情報部門的事情,你們的判斷也都要等情報來了之後才能確定。林鐵長,你去通知趙又誠,讓他的兩個騎兵營養好馬力,隨時準備出發。劉經,我們先去灄口等待情報。”

李想有兩套情報網,一套是天下會的地下黨改編的軍統局,布局較廣,遍布中國,但是不夠精細;一套是哥老會改編,遍布兩湖,四川,陝西,已經深入社會的個個角落。這兩套情報網的建立花了李想不少的錢,以前的用處就是竊取一些商業機密,給新華洋行提供了強大的競爭優勢,除此之外也沒有其他用處。隻有在現在,才真正體現兩套情報網的巨大好處。

三道橋到灄口也不少很遠,李想他們騎馬急馳也就是一刻鍾的功夫。

李想他們騎馬走在灄口的老街上,蹄聲抵達,老街上竟然都是青石板鋪的路,街兩邊還開有排水溝。兩邊低矮的店鋪都緊閉著門戶,這幾天這裏兵馬來來往往,老百姓最怕兵荒馬亂,那裏還敢開門做生意。他們可是親眼看到,昨夜三道橋響了一夜的炮聲,早上又見許多慘不忍睹的清兵從這裏走過,緊接著又是一大隊的革命軍沒完沒了的開過來。雖然革命軍唱的《三大紀律八項注意》他們都聽明白了,可是從門縫裏看到革命軍戰士肩膀上扛著的黑洞洞的槍口,明晃晃的刺刀,他們心裏就是忍不住的害怕。

李想提著韁繩信馬前走,眼睛在街上兩邊店鋪的招牌上尋找。李想突然說了一句,“有間客棧,就是那裏。”

李想一夾馬腹,就率先奔了過去。湯約宛他們打馬跟上,再看前麵的客棧,招牌幡布正隨風招展,仔細一瞧,上寫著“有間客棧”,還真是一個奇怪的名字。

李想在有間客棧門口下馬,有間客棧的大門也緊閉著。李想怦怦的把門敲開,還跟店小二嘀嘀咕咕的說了一通湯約宛他們聽不懂的江湖暗語,然後店小二進去之後把掌櫃的叫了出來。

掌櫃的當然認識李想,直接拿出一顆臘丸遞給李想,還說道:“我也是剛剛接到的情報,已經確認了,還沒有來得及送出。”

李想接手之後撮開臘丸,展開裏麵的紙條,讀完之後還給掌櫃的,並說道:“情報無論誰在中途拆開看過,都要記錄在案,送回你老板那裏備案,我也不能例外。”

掌櫃的忙點頭道:“知道,知道。”

李想走出有間客棧,立刻躍上馬背,向著劉經道:“情報已經確認,黃陂是真的投降了。你馬上去通知趙又誠,著他騎兵營火速趕往孝感,按計劃行事。你和林鐵長率步兵和炮營隨後趕來。”

“是!”劉經大吼一聲,一夾馬腹,坐下俊馬飛也似的衝向前,四蹄翻飛,在著空蕩蕩的老街上響起一連串的馬蹄聲。

李想正了一下大簷帽,看地上的影子正短,日正中天,便一拉韁繩笑道:“小宛,我現在是去打仗,你就不要跟著了,回去吧。”

“你這是看不起女人嗎?”湯約宛對這事情停敏感的,立刻就質問李想,脈脈的眼神看著李想,絕對可以把李想給融化了。

“好吧,你愛跟著就跟著。”李想無奈的歎息一聲。“宋缺,保護她的任務就交給你了,有什麽閃失我就拿你是問。”

“大帥,他是你的女人。”宋缺身上還有厚厚的江湖氣,有什麽話就直接說了出來。

“這是命令!”李想懶得和他蘑菇,提馬“架”一聲就走了。

湯約宛提馬跟上,還不忘說道:“我的槍法準得很,不用你們操心。”

宋缺抽一馬鞭跟上,小聲嘀咕道:“要不是大帥有令,我還不願意呢。”

一連串的馬蹄聲響過,老街終於恢複寧靜。

日正中天,張錫元終於走出了電報房,在這樣暖和的秋陽底下,卻有如身處冬天般的寒冷。張錫元現在正後悔得不得了,這回真是虧大了。

守在電報房外麵,還沒有死心,不肯離開的張彪見張錫元出來,立刻圍上前問道:“張大人,朝庭的援軍何時可以抵達?”

張錫元一看到張彪圍上來就不爽,蔭昌這個二百五欽差大臣,第一軍總統官,到現在一個屁沒有回應。張錫元現在是孤立無援,別提有多擔心了,張彪卻賴在他眼前給他添惡心。

張錫元厭惡的向親兵揮揮手,“張彪你一個帶罪之身,還敢向本官刺探軍機,到底是何居心?念你也是對朝庭一片忠心耿耿,本官就不與計較。來人,給我把張彪趕出城去。”

“喳!”

張錫元身邊親兵立刻出列把張彪圍住,卻也沒有動手的意思,不是忌殫張彪曾經的官威,而是忌殫張彪一身強橫的真功夫。

張彪雙目圓瞪,對張錫元怒目而視,雙拳緊握,全身肌肉繃緊,額角血管爆凸,一副隨時要找張錫元拚命的架勢。張錫元毫無懼色,一臉不屑的看著虎落平陽的張彪,右手像是無意的放在腰間,食指輕叩著掛在腰間博郎寧六響左輪手槍。

張彪隻是一瞬間的內心掙紮就放棄了動武的心思,他的拳頭再快,也快不過子彈啊。張彪的肩膀一下子垮了下來,出城就出城吧,湖北的事情,他已經沒有資格去管了。大清的江山不是毀在革命黨人的手上,而是毀這些隻知道勾心鬥角的大清梁柱手上。張彪一臉無奈的彈彈肮髒不堪的長袍,淒涼到了極處的甩甩袖子,轉身沿著空曠已無行人的長街走向東門。

張錫元看著張彪孤單落寞的背影,發出長長一聲兔死狐悲的歎息。

張錫元身邊的親兵問道:“大人,我們現在去那裏?”

“北門。”張錫元隨口說出心中所想。

張錫元在親兵的陪同下登上北城門樓子,極目向北而望關山。山河錦繡如畫,萬畝良田稻穀熟了,眼前這金色草原蔓延到了天邊。三道橋慘敗的清軍退到這裏,也把戰爭的消息傳染開,孝感城附近的村民那裏還有膽量去收割稻穀。

火車鐵軌在城外向北而去,半天也看不到一輛火車南下,就像是這條火車鐵軌已經廢棄多少年一樣。張錫元隻盼著有奇跡出現,能看到天邊突然冒出一串白煙,然後是一輛火車滾滾南下,載滿了裝備精良的北洋軍。

張錫元站在北城門樓子上喝了半天秋風,最後還是失望了。張錫元一手撫著冰冷的欄杆,咬牙切齒的向身後親信將領們說道:“等到天黑,援軍還是沒有來,我們就趁黑連夜撤退,退回河南老家。”

“大人,我們不戰而退,朝庭怪罪下來怎麽辦?”張錫元座下將領進言道。

有猜透張錫元心思的親信便說道:“革命軍勢大,就憑我們這點人馬,根本沒有任何的勝算。夏占魁和張彪這兩個腦殘,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我們隻要有兵有槍,回到河南老家之後照樣喝酒吃肉,如今朝庭就是個空殼子,能把我們怎麽樣?要是我們在這裏損兵折將的,被革命軍削弱了勢力,回到河南老家才不會有好日子過,隻能聽人擺布。”

張錫元這些將領也都明白這個道理,隻是河南太窮,此次南下湖北,就是想撈一點油水,要不怎麽會積極的南下當先鋒?現在隻是沒有撈到油水,有點不甘心就這樣空手回去罷了。部下的這點小心思,張錫元自然明白,他也是非常不甘心。

張錫元眼角閃過一絲厲芒,嘴角一外,“我當然不會讓你們白來,都到了孝感,怎麽可以空手而回。回去之前我們把孝感洗劫一空,再焚城以毀證據。我會上表朝庭,匪黨日夜攻城不止,末將苦撐無援而敗走,臨走時焚城不留片瓦與匪黨。”

張錫元屬下部將一片嘩然,這個世道,果然是要心夠黑,手夠毒,才能夠活下來,才能夠活得夠滋潤。隻要搶光孝感,回到河南老家,也夠大家花一陣子。

張錫元既然下定決心,立刻又下令道:“立刻派騎兵營的兄弟在城外散開,查探革命軍的動向。探子都方遠一點。”

張錫元身後的屬下即刻忙碌起來,一散而空,有人去打探軍情,有人去準備搶劫。張錫元卻沿著城牆去了南城,順便假模假樣的檢查城防,也使城裏的士紳看到他守城的決心,免得他們暗生鬼胎,把他賣給革命黨人。

張錫元剛到南城,就看到本來就在城外遊弋的騎兵營沒有張開情報網,反而龜縮進了城裏。革命軍兩個騎兵營作為先鋒先到了孝感,以革命軍一貫的凶悍作戰風格,直接就和張錫元的騎兵營在野外展開了一場追逐戰,張錫元的騎兵營窩囊的像是兔子一樣被趕進城裏。本來滯留在孝感城外,賴在城牆根上的三道橋敗兵,見到革命軍騎兵出現得一刻,即一哄而散,直往鄉間田野裏逃命。

張錫元登上城門,革命軍騎兵營的戰士在城外耀武揚威,馬蹄翻飛,揚起塵埃滿天滾滾。革命軍騎兵們剛好遊弋在孝感城門上老得掉渣的土炮射成之外,這些騎兵都是當了好多年的老兵,經驗老道的很。張錫元命人向城外開炮,這些土炮威力不咋的,但是聲勢絕對是驚天動地。城樓上硝煙滾滾,轟隆隆的聲震九天,也炸得城外空地好幾個大坑,土石亂飛。但是革命軍騎兵人馬一根毛都沒事,反而惹來革命軍更猖狂的恥笑。

革命軍騎兵中有些馬術高手,老兵油子在馬背上玩起了花式,不得不承認,中國人非常有體操天賦,這些老兵的鞍馬玩得真是漂亮,不過看得張錫元氣得想吐血。

張錫元的親信將領又都圍在了他的身邊,不時的緊張的扭頭看一眼城外的耀武揚威的革命軍。革命軍來的太快,真得和張彪說得一樣,他們在北門時商議得機會還沒有來得及實施,革命軍就已經撲過來了。他們現在才相信,張彪說得一點也不誇張,真是該早做準備的。現在他們連撈一點油水的小心思都沒有了,隻是勸張錫元退兵回河南老家做土皇帝得了,真要等革命軍大部隊圍上來,他們就是想逃也是無路可逃。

張錫元對親信的進言置若罔聞,隻是目不轉睛的盯著城外耀武揚威的革命軍騎兵,心裏一陣盤算之後猛然下定決心。張錫元直接眾部下發號事令,“城外革命軍也就兩個營的騎兵,一千人左右。我們分兵在城外貿結陣,守住火車站還是可以的;然後再個我派人城裏的幾個大宅子抄幹淨,人也給我殺幹淨,動作要快,半個時辰之內給老子搞定。”

張錫元看著一幫屬下還愣愣的站在這裏,怒喝一聲,“都上死人嗎?還不快去!”

張錫元看著這些屬下慌忙跑下城樓,嘴角顯出一絲獰笑,“老子也不能白跑一趟。給你們安個什麽罪名的好呢?嗯,就說你們私通匪黨,被本官及時發現,就地鎮罰,但還是被你們打開孝感城門,以致孝感陷落匪黨手裏。”